步练师浑身一震:这世上的重生之人,竟然不止她一个?
确实。这重生之法,又不是被周泰垄断的;就算周泰掌握着这批方士资源,也没有道理只复活步练师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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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做这件事情,从几十年前就开始了……”淑妃艰难地回忆道,“对了,令公可还记得,身死关外的三殿下周玙?”
步练师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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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出自刘向《触龙说赵太后》。
第68章 他是谁 记忆禁区
——周玙?
谁?
“这是何人?”步练师闻言愕然道, “我不曾相识。”
淑妃匪夷所思地看了步练师一眼:“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步练师:“……”
这很奇怪么?
——天地良心,她是真不认识。周泰身体力行地为国做鸭,崽那是生了一个又一个;这些皇子公主之中, 也只有经常去大明宫的几位,能与步练师混个脸熟。
至于那些在后宫窝着的,尤其是母妃和戚英关系不怎么样的, 步练师哪里会认识?
而且这三殿下——听这排行次序,是紧排在周琛后头的皇子,步练师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想必是幼年早夭的皇嗣。
步练师奇怪道:“我该认识么?”
“……”淑妃面色说不出的古怪, “令公,你差一点,就要嫁给三殿下了。”
步练师闻言一惊: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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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练师离开天牢时,暮色低垂, 夕阳西下。晚霞像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源源不断地渗出惊心动魄的红来。
步练师心里有事, 正怔怔地出神,突然感觉有人在看她, 一撩眼皮才发觉,一辆八马车轿正停在不远处。
八头骏马皆是品相不凡的乌云踏雪, 马辔是由生铁打造而成的古怪形状。车框花纹雍贵,底色醇厚深黑, 四面垂着深红色的帷帐, 乍一看像是一滩被黑铁框住的鲜血。
陆从庸站在车旁,双手笼在袖子里,像头过分温驯的黑鹰。
“……”步练师愕然道,“你怎地在这里?”
陆从庸凉悠悠地答道:“姐姐, 出门不带丫鬟婢子,连个侍卫护院都没有,是个很坏的习惯。”
步练师闻言眉头一皱,她最讨厌的就是官老爷的排场,上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乌泱泱一片;再说了,这里可是太微城,哪里用得着这些?
眼下她来提审淑妃,也没惊动太多人马。步练师只消在天牢前等待片刻,步府的马车便能赶来接她。
——影不留的首领太监亲自来接,那得是周泰才有的待遇了;她步练师算是个什么东西,哪里担得起这等排面?
“姐姐如今是监国大公,自然得小心伺候着,不然留我们这群奴才做什么?”
陆从庸一手掀开车帘,一手放得极低:这车门装得太高,步练师裙摆又不方便,得踩着他手上去。
步练师不喜欢如此,但思忖片刻,还是踩了上去。
陆从庸此话无错。她如今是监国大公,周泰秘不发丧,新帝人选尚空,这等节骨眼上的时候,步练师的人头一定很值钱。
影不留这般大张旗鼓,就是为了敲山震虎:
步练师如今是影不留的重点保护目标,想杀步练师便是与整个影不留作对。
世上也没有太多人,敢去得罪一群,无牵无挂的杀手太监。
——是以,陆从庸这个面子,步练师得接。
影不留的太监惯会伺候人。轿厢中炭火温暖,熏香昏聩,小几上摆着步练师最爱吃的点心。
步练师摸着自己的小肚子:“……”
陆从庸这般贴心,步练师被惯出了馋嘴来,整个人都圆润丰腴了不少——和薄将山相处令人暴瘦,和陆从庸相处令人长膘,步练师心说干脆你俩绑在一起得了,起码能平衡一下我的体重。
几块冰凉甜润的软糕下肚,步练师终于没这么郁闷了,脸色都红润好看了不少:
“陆公,帮我查一个人。”
陆从庸替步练师剥着晚柑:“姐姐吩咐便是了,咱家定把他底儿给刨出来。”
步练师也不客气:“周玙。”
陆从庸手上一顿,倒也没多问。
步练师补充道:“此事关系甚大……”
陆从庸从善如流地接话:“——定不走漏半点风声。”
“不,”步练师摇了摇手指,“得漏,得漏点风声,到薄止的耳朵里。”
陆从庸奇道:“这是为何?”
“陆公,你得明白一件事。”
灯火明灿,薄烟轻晃,步练师粲然一笑,惊心动魄的妩丽:
“——没有人,是永远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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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从庸在查周玙?”
煌煌地龙烧得满室皆春,烛火打在薄将山的面庞上,牵扯出错落有致的阴影。
连弘正便没薄将山这么潇洒了。即使地龙烧得再旺,老人抱着两个汤婆,也照样瑟瑟发抖:
“令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薄将山单手支颐:“不,她什么也没发现。”
“她要是真知道什么,定不会让我知道。”薄将山随意地一挑手边灯芯,“影不留那群阉臣,嘴巴比铁浇的还紧。我们之所以能知道这个动静,就是因为——”
连弘正闭目答道:“她什么也查不出来。”
薄将山笑而不答,这自然是废话。
周玙暴毙关外一事,是大朔的阴谋,是周泰的血债。周泰亲自动手建起的信息壁垒,加之又相隔了如此多的年月,哪里是步练师能调查出来的?
影不留是周泰一手打造的。陆从庸惯是条知道分寸的忠诚好狗,怎么会去揭露主人刻意隐藏的秘密?
是以,步练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通过影不留查出真相。
连弘正沉吟片刻:“这是在招揽。”
步练师故意放出这个风声,就是想引起薄将山集团的注意。这是一道橄榄枝,若是薄将山识趣相握,他们还能再次结盟——
“难不成,”连弘正微微讶异,“令公不再追究养龙蛊一事了?”
薄将山笑眯眯道:“你信吗?”
连弘正沉默不答,心说谁要在你面前猜你老婆的心思。
薄将山笑意盈盈,在诡谲烛火下,更显得森然鬼气:
“她是政治大家。在一国之得失面前,一人之恩仇,便显得无足轻重。若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到我的支持,步练师想稳定局势,便容易得太多。”
连弘正叹了口气:“可是相国,你是……”
——你是要反的。
你怎么可能如步练师的愿?
薄将山看着眼前灯火一豆,默然不语。
他想起了漫山遍野的红梅,想起了亭中比梅花还要烈艳的女人,想起了那些犹似铁骑突出、刀枪齐鸣的棒喝:
“——而现在,都是因为你!薄止,你耽于幻想,湎于仇恨,窝藏祸心,竟还不甘苟且!——百代忠良贤能,何不愧杀你也!!!”
步薇容这是在叫他迷途知返,悬崖勒马,浪子回头。
薄将山出神地望着这剪温暖的烛火:
——你怎么还不肯放弃我呢?
难道你仍觉得,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么?
薄将山不合时宜地想起,少年时在那皇家晚宴上,他薄将山被一条狼狗欺辱时,也是没人敢来救他。
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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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练师单手持鞭,鞭上鲜血兀自滴沥不止;女孩静立于庭中,像是一道明灿的银色月光,唰然劈开这昏聩糜烂的黑色雾瘴。
薄将山的眼睛里,渐渐地有了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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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故事的最开头,她就是那道明灿的月亮。
步练师不同于一般的温柔月光,她凛冽至极、霸道至极、蛮横至极,一鞭下去都是腾腾的血气,一眼看来都是森森的轻蔑。
但是就是她,但是就偏偏是她,但是就只有她。
只有她步练师,在所有人都以为薄将山,要活活被一条狗咬死的时候,一鞭子抽碎了所有的麻木和沉默:
“——畜/生!!!”
薄将山所有疯狂的爱意和迷恋,都源自于这鲜血淋漓的一记鞭/笞;她强大、她美丽、她神圣、她庄严,薄将山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叫嚣起来,要把这个女孩的名字,刻进神魂、融入骨血里:
步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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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将山幽幽道:“我对她并不好。”
她怎么……还不愿意放弃我呢?
连弘正急急道:“相国,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薄将山静静地看了连弘正一眼。
老人突然感觉到一股砭肤刺骨的冷意,默默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她可不是我的至亲。”薄将山懒散道,“你我皆是人间的孤魂野鬼,哪里来的至亲呢?”
她是我的檐边月;她是我的巅上雪;她是我的颈中刀。
而我——
薄将山十指交叉,抵住下颚,双目像是野狼的眼睛,在暗夜里飘摇起磷磷的碧火:
——是在烂泥里头,苦苦挣扎不得解脱的,一头丧家之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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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步府,慎独居。
窈窈偷偷摸摸地从窗户里翻了进来,一把将林慎从拔步床上拽了起来:
“走,陪我喝酒去!”
因为林慎和窈窈闯进云裳楼那件事,窈窈挨了不少的家法伺候;而林慎——林慎没有功夫傍身,又生得细皮嫩肉,一棍子打下去怕打出个好歹——步练师揉着太阳穴,喝令林慎闭门思过:
算是罚了,但没完全罚。
窈窈倒没什么意见。她虽然泼辣刁蛮,但也能分是非:去云裳楼的馊主意,本来就是她出的;况且林慎差点因为她,搅进红白刀子的打杀里。
只重罚她一个,窈窈也没什么屈——打就打嘛,她又不怕,步练师又不能真把她怎么样,打完不还是放她去玩。
只是最近不同了。
窈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依照娘亲没日没夜的加班议事,和师父日愈暴躁的言行来看,——这大明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糟心事,还是不能让普通老百姓知道。
——难不成那皇帝老儿驾崩了?
窈窈乌黑的眼珠转了转,随即向上一翻:管他呢,她又不关心,倒是林慎这种书呆子,肯定得哭鼻子。
步府最近戒严,连泼猴窈窈,也不能随意乱跑了。
窈窈一开始还听话,过了几天就觉得憋得慌:
——她一定得出去玩!
林慎忍无可忍道:“步窈窈,哪座花果山才能养出你这种泼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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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出自徐克《狄仁杰之通天帝国》。
第69章 周郎顾 薄周对峙
半夜被女孩子从被窝里拽起来, 林慎的人生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林慎光着上身,双手抱胸,恼羞成怒:
“你大晚上不睡觉作甚?”
窈窈从小和林慎一起长大, 俨然把对方当做了知心男姐妹,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好害臊的。
眼下窈窈金刀大马地往塌侧一坐,长刀斜斜地抱在怀里, 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
“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
“——‘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是吧?”林慎愤怒地打断她,“步窈窈, 背书背全了,后边可是接了一句‘怀民亦未寝’!”
我可是睡得正熟!!!
林慎性格向来温软,只是这起床气分外怵人。窈窈扁了扁嘴,开始扯他被子:“我错了嘛!你陪我玩, 陪我玩陪我玩陪我玩……”
林慎:“……”
令公所言极是, 窈窈就是被他林慎娇惯得无法无天!
“不行!”林慎态度格外坚决, “这都宵禁了,还有哪里好玩?去睡觉。”
窈窈噘起的小嘴都能挂个葫芦了:“不是还有夜市嘛。”
林慎瞪眼:“良家女从不去夜市!”
窈窈抱着枕头开始蹬腿:“你给我裹小脚算了!”
“你少给我偷换概念!”林慎大怒, “步窈窈,眼下时局非同小可, 令公既然让你安心待在宅中,自然有她的理由!——你少给令公添乱!”
小女孩哪里管这么多, 窈窈委屈成了一条猫猫虫:“你和师父都一样!张口我娘闭口我娘的, 都没人想着我!”
啪!
林慎一拍床板,厉声训道:
“——你也该懂事了!若你不是令公所出,又有谁会多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