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们先回家,等桂花的季节过了,我再带你出门?”君景逢本来就对内陆没什么兴趣,要是现在能劝着妹妹打道回府,他更高兴。
“哥哥!!”阿树抬眼瞪他,眼眶红的跟只小兔子似的,做出凶巴巴的表情也毫无杀伤力:“你答应带我出门的,不能出尔反尔。反正我这次是出来定了,就算每天打一百个喷嚏,我也绝对不回家!”
被阿树看穿心思,君景逢心虚地摸摸鼻子。伸手迅速在阿树身上点了两下,封住了她的嗅觉,又问道:“现在是不是好点了?”
阿树面无表情,冷笑着说:“是,我什么也闻不到了。”
坐在马车外赶车的顾临川伸头进来,焦急地说:“马上就到杭州城了,到时候请大夫给你开一些药,就不会再难受了。”
阿树体内有顾临川喂给她的鲛人珠,足以治百病、解千毒。可阿树此时的症状,只是因为她单纯不喜欢桂花的味道,一时之间,君景逢和顾临川两大奇才都没什么办法。
顾临川只能将马车赶得飞快,希望到了杭州城之后,找大夫拿些特制的熏香给阿树,让她压一压身边闻到的桂花味道。
君景逢问:“要不我用轻功带你先进城看病?”
阿树不想大张旗鼓,她只是打个喷嚏而已。
摇头拒绝:“没必要这么夸张——呕。”
“???”君景逢连忙将她抱在怀里,给她拍背顺气,“阿树,你怎么了?”
他已经封住了阿树的嗅觉,为何她还是觉得不舒服?
难道真的中了什么他没发现的毒?
君景逢再次拿起阿树的手腕,三指悬于其上试图把脉,却被阿树挣开。
小姑娘揉了揉鼻子,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说:“我现在一想到桂花这两个字,就想吐了,呜呜。”
她双手捂住脸,似乎自己也觉得太娇气了,有些不好意思。
“……”
君景逢难得和顾临川表情一致,感到十分无语。
顾临川说:“晚晚,你能不能不要想桂花,想点别的你喜欢的事情吧。”
阿树脑子蒙蒙的,下意识揉着眼睛,追问道:“比如说?”
“比如说……”顾临川看了君景逢一眼,大着胆子说:“想想我?”
“滚。”
顾临川的话还没落音,君景逢就冷着脸一脚踹过来。
顾临川像是早就料到君景逢会踹他,在他动作的瞬间放下帘子躲到马车外,嬉皮笑脸大声说道:“君公子勿恼,在下又没说错什么话。晚晚你可怜可怜我吧,每天赶车都这么辛苦了,你哥哥却连我和你说话都不允许。”
黑发劲装少年坐在车辕处,单腿屈膝,泄愤似的用力抽着马鞭。圆眼里填满了郁闷,咬牙切齿地诅咒马车里的君景逢。
自从他们从碧隐岛出发,无论是海上的船舱,还是大陆的马车,君景逢从来没让阿树和他待在一起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君景逢简直跟守着自己粮食的大野狗一样,整日寸步不离的守在阿树身边。就连在客栈吃饭的时候,都只让君一和他一桌,与兄妹两人分开坐。
真的是深怕他顾临川多看了阿树一眼。
气死他了。
可他又打不过君景逢。
更生气了。
马车里阿树也觉得君景逢有点太防着顾临川了,一时间左右为难。只能拉着哥哥的袖子,软声软语地哄着:“哥哥,我和小川是朋友啊,你不能真的不让我们俩说话吧……”
去他的“朋友”。
也只有阿树性子单纯,看不见顾临川的眼神。那小子每次偷看她,都恨不得将她吞到肚子里似的,这是哪门子朋友?
可君景逢不善言辞,又觉得这些话过于卑劣,每次迎着阿树天真的眼神,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提起。
半晌语塞,只能气闷道:“随你。”
“嘻嘻,哥哥真好!”
▍作者有话说:
换到新地图啦。
第57章 捡来的少年(十二)
阿树怎么也没想到, 她和童年记忆里的狐狸眼小哥哥再次相遇的场面,会有这么尴尬和丢脸。
今日一大早,君景逢就被邀请去谢家正堂。
阿树醒来后打算去找哥哥,门外的丫鬟同阿树说, 各大门派的掌门齐聚正堂商讨事宜。
听说武林上最近出了件大事, 和消失已久的魔教有关。
魔教?这个词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很久了, 阿树也只在话本故事里看到过一些以前关于魔教的故事。
阿树对这件事很好奇, 打算去正堂找哥哥。
但她起的有些晚, 到正堂门口后, 悄悄探头望了一眼。满座之人皆是面容冷肃威严,大厅的中间站着两个中年人, 正在激烈争论些什么。
君景逢坐在上首谢家主的右边,垂头饮茶, 仿佛眼前一切都与他无关。君一抱剑站在他身后,表情和他一模一样的冷漠。
阿树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今日打扮和这个严肃的场景格格不入。于是,她没有进去打扰正在激情演讲的中年人,转身回了客院, 去找顾临川,想和他分享自己最新的装扮。
结果在门口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小川怎么出门也不跟我说一声啊……”阿树鼓了鼓腮帮,气馁地嘟囔一声,转身离去。
她没有进屋, 也就没看到顾临川在进门的圆桌上给她留的纸条:
晚晚, 我临时要回家一趟, 三日之内必归。
顾临川也不想这么匆匆离去, 都没来得及和阿树亲自打声招呼。
可是他离开大海将近一个月,从第七日起鱼尾就开始出现干裂现象,哪怕他试着整夜泡在西湖水里,也丝毫没有缓解。
昨晚竟完全不受控制的变回原型,整条尾巴的鳞片寸寸干裂,血液渗出来,看起来格外恐怖。
他几乎痛的昏过去,但想到阿树也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硬生生咬牙忍住痛,没有泄露一丝声响。
他本想将纸条贴在阿树门前,但想到君景逢暗自里对他的不喜,知道他做出一丝主动亲近阿树的举动,君景逢都会有意无意地出手阻拦。
就算贴在阿树门内,君景逢这个棺材脸肯定会趁着阿树不注意,偷偷撕掉纸条,不让阿树收到他的消息。
顾临川知道阿树肯定会来找他玩,就在屋里留下字条。
但他没想到,阿树只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框,连试着推门都没有。
因此,她也就压根没看到他放在屋里最显眼地方的纸条。
“唉……”
阿树十分无聊,没有人欣赏她的新装扮。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阿树和哥哥一行人是中秋节前来到谢家的,在这里已经呆了四五日。
前两天,谢夫人带着府里几位姑娘回娘家探亲,府上后院空了一大半。谢家公子谢琅更忙,连中秋节都没能赶回家,他和她至今也没见上面。
阿树无所事事,在谢府里乱晃。
晃悠到府邸正门前,犹豫了片刻,想起自己对哥哥的承诺,绝对不一个人到处乱跑,叹了口气,慢吞吞往回走。
走过后花园时,她忽然闻到了阵阵桂花香。
桂花香?
动作比脑子先一步,赶紧伸手往袖袋里摸索,谢家大夫给她配置的嗅瓶,可以压制她对桂花香味的恶心感。
瓶子呢?瓶子呢?
“啊切——啊切!”
瓶子没找到,喷嚏倒是从来没迟到。
呜呜呜。
嗅瓶丢了。
在离开碧隐岛前,阿树就决定尝试女扮男装,学着哥哥当一位享誉江湖的翩翩公子。她特意让莺时找岛上绣娘给她临时改了几套男装,一起装进包裹带到大陆。
今天第一次尝试穿男装,想展示给哥哥还有小川看。
但是男装的袖袍和女装似乎有些不同,她随手搁置在袖袋中的嗅瓶,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啊切——”
阿树揉着鼻尖,沿着出门的路线,一路找回去。她低头弯腰在地上仔细搜寻,一手捂住鼻子,屏住呼吸,试图少吸入一些空气。
今日出门前定是没看黄历,流年不利。
“姑……小公子,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长廊不远处,有个声音响起,掺着隐约的笑意。
阿树顺着声源望去。
长廊尽处逆光站着一位少年,长身玉立,姿容极佳,声音清朗,有着江南独有的灵秀之美。他的腰间挂着一柄黑鞘长剑,剑鞘靠近剑柄处,嵌了一颗价值连城的紫玉,打磨成弯月的形状。
阿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名动天下的纯钧剑。
纯钧剑曾藏于谢家宝库,后来谢家小公子谢琅入江湖时,家主以此剑为赐,并为他亲手打造了剑鞘。
紫玉弯月是谢家的家徽,刻在剑鞘上,时时刻刻提醒谢琅身为谢家子弟,该谨言慎行,以江湖正义为大道。
少年手中拿着一只小玉瓶,长长的瓶颈处挂着一小串铃铛,是阿树闲得无聊,解下手串绕在了瓶子上,轻轻晃动,铃铛清脆作响,十分悦耳。
“多谢。”阿树迟疑片刻,迎着谢琅走去,从他手中接过玉瓶,来不及多说话,打开瓶口细细地吸了几口。
很快,鼻间对桂花香味的反感消失了,阿树舒了口气,这才露出个笑脸,仰头对谢琅说:“我是君晚晚,如今同哥哥君景逢一起借住在谢家,这段日子叨扰了。”
谢琅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话。阿树看得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何无缘无故要摸自己的嘴角,也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什么也没摸到。
谢琅隐隐叹了口气,放弃暗示她。
他生了一双格外招人的桃花眼,眼尾弯出月牙的弧度。
此时笑吟吟看着阿树,明亮的眼睛如流光溢彩,叫满园花叶黯然失色。所幸少年周身气质清隽,虽稍显风流,却从不低俗。
谢琅忍着笑意说:“晚晚,你胡子掉了。”
什么掉了?
阿树顺着谢琅的目光,又不由得摸了摸脸,可仍是什么也没摸到,一脸茫然。
谢琅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隔着宽大的袖子握住阿树的手腕,轻轻移动她的指尖,从左脸移到右脸的唇角处,轻轻压了压。
“你的假胡子,只剩这一半了。”
“……”
苍天啊。
阿树再次确认了,今天真的是她的倒霉日。
她慌忙用袖子遮住脸,干脆利落地撕掉脸上残余的假胡子。可这一半胡子粘的特别牢固,她用力过猛,疼地“嘶”了一声,才彻底撕下来。
阿树懊悔极了。
女扮男装就女扮男装,非要特立独行搞什么假胡子,现在真是尴尬到她想立刻挖个地下洞钻进去。
谢琅轻笑一声,实在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
“十年没见,小晚晚要一直捂着脸和我说话吗?”
阿树苦着脸,咬了咬牙才缓缓放下手,露出一张泛着薄红的脸。可爱的圆眼眨了眨,脸上挤出一个稍显尴尬的笑脸,“琅哥哥,好久不见。”
虽然神色有几分僵硬,但她再次与童年故友重逢的欣喜,此时溢满了整双眼睛,明晃晃地在眼底流淌。
谢琅将阿树的神色看着眼里,不由得温柔地抿了抿唇角,也说道:“好久不见。”
归功于谢琅的那双上挑的狐狸眼,哪怕他只是轻轻抿唇微笑,也流露出几分风华绝代的美感。
此时恰有清风拂面,吹动少年鬓角须发,身后翠竹林中树叶疏疏作响,盛夏日光明朗如火,更显得风光无限,世间难寻殊色。
阿树不由得被美色沉溺,呆呆地看着谢琅,一时忘记了言语。
倒是谢琅噗嗤一笑,显出几分少年的顽皮,亲昵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怎么还跟五岁时候一样,一看到我就发呆。”
“才没有呢。”阿树下意识辩驳道。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闹几句,很快又熟悉起来,仿佛隔在两人间的十年时光不曾存在过。到底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情谊,就算时间再久,再次回想起来也仿佛就在昨日。
“上次我和哥哥途径杭州,正好是冬天。我记得那时候西湖水都结冰了,湖面上好多游人,我和哥哥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阿树像小时候一样,扯着谢琅的袖子,叽叽喳喳地讲着。
“我本来还说,都到了杭州,应该来谢府看看你。但哥哥说你不在家,我们也还赶着去天山等雪莲花开放。左右时间有些紧凑,也就只能放弃了。”
谢琅也想起阿树说的事,无奈地叹了口气:“确实不太巧,那次我正在追踪一起江湖大盗的连环案件,将近有八个月都没回家。”
“那你捉到人了吗?”阿树好奇的问。
她可喜欢听江湖故事了。
少女眼神亮晶晶,专注地看着谢琅。明澈的眼睛里,像有两根明亮的小蜡烛在热烈燃烧,耀眼夺目,叫人心生欢喜。
谢琅在这样的目光里,不知怎么感觉脸颊有些热,拍了拍腰间的纯钧剑,自豪道:“当然了,我可是谢琅啊。而且,我不仅捉到了盗贼,还将他盗窃的宝物一并找回归还失主。”
他补充道:“这个连环案件的主犯,是江湖家喻户晓的玉面飞贼,很多家族都曾派人捉拿他,但都纷纷空手而归。我花了五个月的时间,从中原追到荒漠,终于追上他,将其捉拿归案。而且案件还牵扯到数十个大家族的镇宅之宝,我一一查清归还。”
“真厉害。大家都说虎父无犬子,琅哥哥真不愧是武林盟主的儿子。”
阿树是个非常合格的听众。她热情地鼓鼓掌,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期待谢琅继续讲他的江湖故事。
接着又问道:“于是谢叔叔就将纯钧剑送给你了?”
谢琅轻咳了一声,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他坦言道:“……不瞒你说,其实到现在为止,纯钧剑在我手中也只是暂时保存而已。父亲承诺我,若今年我能在各门派青年才俊的比试中,赢得本次武林大赛,他就彻底将纯钧剑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