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时间:2021-11-13 00:31:59

  这种情况下,拓跋弘毅无暇去思考。
  外面的灯烛暗了,宫人都退出去,只戚公公守在门边。
  颠鸾倒凤,亦不过片刻,当身体得到了满足,拓跋弘毅的理智便夺回了掌控权。
  一想到躺在他身边的,这个温香软玉的女人,不日便将在他的授意下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饶是拓跋弘毅这样的人也汗**倒立。
  他坐起身来,穿衣欲走,想着贺兰氏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今夜回去之后,便让宫人送毒酒于她。
  贺兰氏一直在紧张等待毒发,此时见他起身要走,不禁大为焦急,忙也坐起身来,从后面抱住他,柔声道:“陛下今夜还要往哪里去?”
  拓跋弘毅却没了方才的兴致,有些恼恨自己竟跟贺兰氏同床,冷声道:“朕还有国事要处理。”
  贺兰氏正在焦急,却听拓跋弘毅“嘶”的一声,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陛下怎么了?”贺兰氏一愣,凑过去看他的脸。
  拓跋弘毅因为疼痛,面容紧皱,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兰氏一颗心乱跳,想要叫戚公公进来,又怕拓跋弘毅并不是毒发。
  拓跋弘毅终于透过气来,却无力高声说话,因为疼痛虚弱道:“传医官……”他感到腹中这疼痛不同寻常,从赵太后手中练出来的机警,让他意识到了什么,忍着剧痛往门口走去,同时张嘴要唤宫人入内。
  贺兰氏在旁眼明手快,立时双手合拢,捂住了拓跋弘毅的嘴。
  拓跋弘毅睁大眼睛瞪着她,拼命要甩开她。若非疼痛让他恍惚,贺兰氏岂是他的对手?
  他意识到贺兰氏的险恶用心,心中又急又气还有深切的惧怕,通往门外的路不过五六步,他却像是永远都到不了了。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绝望过。
  忽然内室的门轻开一道缝,有人闪身入内。
  拓跋弘毅此时已经视物模糊。
  来人正是戚公公。他在内室门外时刻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戚公公与贺兰氏合力,将拓跋弘毅捂着嘴,拖拽回到床上。
  此时拓跋弘毅毒性已发,却还没能立时毙命,而正殿之外,守着无数皇帝的扈从。
  若是这次两人杀不了拓跋弘毅,死的就会是两人。
  戚公公拼命用了力气,贺兰氏却比他更疯狂,她还有孩子要保护。
  她抬起蓬松的大枕头压在了拓跋弘毅面上。
  两个人并肩而上,用胳膊肘死死隔着枕头压在拓跋弘毅面上。
  拓跋弘毅剧烈挣扎,所有的呜咽都消失在压紧的枕头里。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还有满心壮志未实现,竟会如此死于妇人宦官之手。
  终于拓跋弘毅停止了挣扎。
  贺兰氏担心他有诈,仍不敢挪开身子,又压了片刻,直到戚公公推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来。
  她浑身都在发抖,指甲也断了两根,却仍是伸手去揭那枕头。
  暗红的血从拓跋弘毅口中涌出,涂满了他半张脸,也染在了枕头上。
  而拓跋弘毅,双目圆睁,虽然**却不能瞑目。
  贺兰氏手上一颤,枕头滚落在床上,她浑身脱力,有些失神地望向戚公公,又望向窗外——窗外一派宁静,层层宿卫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大约以为皇帝与贵妃还在快活。
  她重又看向戚公公,颤声道:“现在呢?”
  在杀死拓跋弘毅之前,贺兰氏根本没有想过之后的事情,这是她的拼死一搏,却并不敢奢望成功的几率。
  在她心中,拓跋弘毅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山,遮住了全部的阳光。
  她为了求生,只能徒手劈山,可是却从未想过山真能为她所破。
  “娘娘莫要声张。”戚公公真正动手杀了梁国皇帝,也有些回不过神来,咽了口唾沫,依照计划低声叮嘱道:“今夜且如常睡下,明日宫门一开,奴便出宫往娘娘家中去。”
  贺兰氏一颤,犹疑不定。
  戚公公像是明白她的担忧,又道:“事情已经做成,贺兰部与娘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家中父兄必然会想办法遮掩此事……”
  贺兰氏守着死去的拓跋弘毅过了一夜。
  次晨天还未亮,戚公公便掐着时间出宫。
  拓跋弘毅半年来第一次踏足后宫,入的又是平素最跋扈的贵妃宫中,皇帝身边的宫人也看眼色,不敢上来打扰。一直过了皇帝平时晨起的时辰,还不见皇帝叫人,跟随的宫人才试探着入殿,却被立在殿中、手持铜镜端详容颜的贺兰贵妃给轰了出来。
  “急什么!若要陛下醒来,见着我未曾修饰的脸,我要你们好看!”贺兰氏拿出自己从前的架势来,横眉看去,又暧昧道:“今日我起迟了,陛下昨夜难道便不累吗?你们也不体恤陛下,叫他睡个安稳觉。”
  宫人不敢硬闯,只能退出去再等。
  直到前朝的军报送来,管理军务的大臣也派人来请陛下,宫人才不得不再次入内。
  这次不管贺兰氏说什么,宫人都要入内了——贵妃这亲手画的妆容,用时也太久了些。
  便在此时,贺兰氏的长兄赶到。
  贺兰氏此前疑心他已知皇帝用意,此时见了他,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却又提起一颗心来,先问道:“传话的太监呢?”
  贺兰氏长兄冷着脸,并不理会她,只对要入内的宫人道:“你们且退下,我去唤陛下晨起——还有要事与陛下相商。前朝的大臣有话说,只管叫他们来找我。”
  宫人们方才对着贵妃敢硬闯,但此时见了贵妃长兄,又听对方说与皇帝有正事相商,便又犹豫着退下了——这半年来是战事繁忙,但在这之前,皇帝与贵妃长兄的关系却很好,一同游猎、一同吃酒。贵妃在后宫,管不到他们;但贵妃长兄却能在前朝说得上话。宫人们卖了贵妃长兄这个面子,再度退下。
  兄妹二人斜着身子进了内室。
  “这!”纵然已知发生了什么,贺兰氏长兄望着床上皇帝的僵尸,还是惊掉了舌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兰氏却有一夜的时间思考,此时快速道:“若是遮掩不过去,咱们阖族都难逃一死。”
  “你还知道这道理?若不是为了阖族性命,我今日为何还要奉父亲之命,甘冒奇险前来?父亲那边已经在安排医官,等下我会出去说陛下突然病重,传召医官……”
  凭借着贵妃在,贺兰部族在宫中经营多年,手中的人不多、却还够用。
  贺兰氏听着族中的安排,望着床上死去一夜的枕边人,只是麻木点头,唯一的惦念便是她的孩子。
  只偶尔飘过一丝念头,那个帮了她的戚公公去了哪里?他果真是个普通的宦官吗?
  而在周国境内,自襄阳大败之后,吐谷浑雄领兵驻扎在野外,既没能攻下襄阳,又失去了上庸郡,只发信给朝中,要等皇帝的指令再动兵。
  然而他要等,周国大军却不答应了。
  建平郡、上庸郡与襄阳三处出兵,合力围剿吐谷浑雄的军队。
  双方人数相当,梁国骑兵更悍勇、技术也高超——他们是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而周国骑兵有地利、且有半数新投入战斗的兵马,锐气逼人。
  两边打得旗鼓相当,吐谷浑雄在包围之中,时不时被断粮草供给,渐渐陷入窘境。
  他没有料到建平郡会出兵,否则他原本可以南下从西边突围而出。
  就在这种情况下,梁国朝中传来消息,说是皇帝拓跋弘毅突染恶疾,病笃难治。
  吐谷浑雄原本以为这封信是周人伪造的,也许真的信使被劫持了,但他仔细检查过后,确认乃朝中所发,非系伪造。
  暗夜之中,吐谷浑雄听着四面八方的喊杀声,戎马半生,却第一次生了退意——难道真是天意?
  他并非鲜卑人,从姓氏便能看出他本是吐谷浑国的人。
  这样一个外族人,在梁国最大的依仗便是梁国皇帝拓跋弘毅。
  如今梁国皇帝病笃,朝中那二十多个部族谁会理事?届时他这个手握重兵的异族大将,又会是什么下场?
  若梁国皇帝不能及时痊愈理政,那么朝中主事之人,甚至不用特意做什么,只要粮草输送短上几日,便能杀他与众将士与无形。
  吐谷浑雄了解梁国内部的情况,那些乱七八糟的部族,正如他的母国吐谷浑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忠君的理念,若不是梁国皇帝在上面压着,早就自己人抢牧场、田地打起来了。
  甚至梁国皇帝这场突如其来的病,背后未必没有那些部族的影子。
  吐谷浑雄不打算给梁国混乱的部族之争陪葬,第二日晚上,排兵布阵之后,自己率领三万名嫡系骑兵,强行突破上庸郡与建平郡之间的巫县,向西而行,逃出生天。
  至于留下来掩护的十数万名梁国骑兵,则在主将消失之后,丧失斗志,或**死,或被擒住,或逃窜于山林之间。
  随后,接到梁国皇帝病笃这一则消息的周边各国,纷纷出兵,从原本的试探变成了战争。
  而大周左将军齐云领重兵,自上庸郡而出,直
  插梁国国都长安。
  梁国这个庞然大物,终于要迎来它轰然倒下的时刻。
 
 
第245章 
  周国大军已突破重要关口北上,皇帝穆明珠便不必再跟随同往。
  她当初御驾亲征,是前线遇阻,为了鼓舞士气,毕竟皇帝的象征意义重大。
  如今梁国势衰,大周将士奋勇争先,要实现父辈未能实现的北定中原宏志,不需要她额外再鼓舞什么。
  穆明珠从襄阳转而回往建业。
  在建业,还有一桩历史遗留问题等着她解决。
  大周皇帝归来,建业百官出城二十里相迎,人人脸上恭敬而又肃穆。
  如果说穆明珠登基之初,大周成功经受住梁国那一轮南下攻打却不曾倒下,是帮助穆明珠坐稳了皇位。那么从永平三年秋开始,并且至永平四年还在继续的战争,则为穆明珠赢得了臣民的敬重。
  北定中原一事,世宗与太上皇都未能做到。
  她却让大周臣民看到了曙光。
  穆明珠,她是当之无愧的皇帝了。
  穆明珠坐在宽大平稳的马车内,落下了车帘,并没有关注出迎的官员,而是在看手中的审讯文书。
  这是秦威亲自审理所得,其中穆武三次招供,从谎言到渐渐说出真相。
  最初一版穆武的说法,乃是太上皇让那个丘医官主动联系了他,因为对穆明珠篡位不满,所以要趁着穆明珠在外之时,重掌权柄,自然就想到了她曾经最疼爱的外甥,要穆武替她联络旧臣,也包括执金吾牛剑,要再发动一场政
  变。等到穆明珠从襄阳赶回来的时候,便什么都晚了。
  黑刀卫审讯犯人,有一套叫人不寒而栗、求死不能的办法。
  很快穆武又招供了第二版“真相”,这次他说出了部分实情。他承认了并不是太上皇主动联系他,而是他买通了宫人,悄悄给太上皇递信,后来与太上皇通过丘医官来往信件。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与曾经的太傅谢钧,时有往来,他是在谢钧的授意下,邀请太上皇出山,扳倒穆明珠,举起“还政于周”的大旗,择年幼的皇孙或重皇孙为新皇帝,而太上皇一样临朝听政。在丘医官露馅之前,他和太上皇的计划已经几近完美,只等约定好时日,发动政
  变了。
  穆明珠眯起了眼睛,愤怒过后却感凄凉。虽然在襄阳会战之时,她接到牛乃棠的奏报,心中情绪很淡,但此时看着供词上黑纸白字写着的——根据穆武的回忆,复现的太上皇与穆武的信件内容。看着两个人是怎么样密谋要除掉她,穆明珠还是被勾动了情绪。
  她深深吸了口气,打开了第三份供词,做好了准备里面会有更多不堪的言辞。
  然而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在第三份供词中,穆武招认,他与谢钧暗中有所关联,早在废太子周瞻时便已经开始。只是那时候穆武还不知道,身边的清客竟是谢钧的人。直到宫变之后,谢钧回到西府兵中休养,穆武身边的清客为谢钧送来密信,他才知道原来身边的清客是谢钧的人。穆武本就是要狗急跳墙的,又深恨穆明珠,见谢钧伸手,岂有不跟上的?两个人一拍即合,正好穆明珠要御驾亲征,实乃绝佳的机会。便由穆武在建业运作,联系太上皇正是其中的一环。而丘医官被撞破的时候,他跟太上皇来往还只有五六日,并没有形成可行的计划,还在试探的阶段。
  而穆武复述的与太上皇的往来信件内容,正是让穆明珠意外之处。
  穆武是开门见山,说外面旧臣都怀念太上皇,希望太上皇能再度出山,还政于周,主持大局。
  太上皇看到他的来信,在回信中却丝毫没有回应,只是说些家常,问他近来可还练习射
  箭,又说穆国公年老时关节疼痛,是年轻的时候在外卖布被冻坏了,冬日寒冷叫他一定注意保暖。
  虽然不是穆武期待的回应,但既然有了来往传信的途径,总是还有机会的。
  穆武没有放弃,大约是参考了请客们的意见,回信中谢了太上皇的关心,又提了几件陈年的家常事,才转入正题,说太上皇现在就幽居宫中实在太年轻,当初晋文公六十多岁才当上皇帝,太上皇尚且不满花甲之年,就退位让贤实在是太可惜了。
  如此来往通信了五日,太上皇的回信中,对穆武要她出山夺权的话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与他家常闲谈,回忆当初穆武与周眈还年少时,一同在猎场上驰骋,而她看在眼中,心中欢喜;回忆当初她还在家中,与长兄穆国公一同去卖布,后来穆国公又如何一路送她来到建业;回忆她小的时候,只要一碗米糊便觉得欢喜,可惜那时候家中并不富裕。
  穆明珠最初看到这些内容的时候,心中警惕,想要从太上皇看似平常的字里行间读出什么秘密的意图。也许只是穆武与太上皇联系的时间还太短,而太上皇向来做事谨慎,在确定穆武的真心之前,断然不会落人口实。
  可是也许……
  也许只是太上皇居于长秋宫中,实在是太寂寞了。
  穆明珠微微一愣,想到这种可能,一时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穆武就像是后世那些专门对老年人下手的传
  销人员,拿这些嘘寒问暖的话,拿时间与陪伴,想要达成他阴险卑鄙的目的。
  而太上皇呢?她不是寻常的老人。她知道穆武的目的,但她实在太需要有人说说话了。
  不是杨虎那样的假惺惺,也不是宫人的毕恭毕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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