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岔子,不要向袁家交代啊。
张嬷嬷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伺候老夫人多年,她可太了解老夫人的品性了,老夫人最看重出身,门户低的女子不论性情多温婉,她都看不上眼,譬如姚氏。
但出身高贵的千金,老夫人的容忍度就高多了。
当初没能与凌家联姻,老夫人心里是存了些火气的,然而一听说是要与袁首辅的嫡出孙女结亲,她心底的那点不快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吴嬷嬷不敢吭声了。
折没折腾坏她也不知道啊,她也没能进去瞧瞧,就是听着,动静挺大的。
张嬷嬷笑了笑,说道:“老夫人,您就放心吧,世子您还不清楚?他是个会疼人的。”
“你下去吧。”顾老夫人对吴嬷嬷说。
“是。”吴嬷嬷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顾老夫人忧心忡忡道:“这不会真闹出什么岔子吧……”
“不会的。”张嬷嬷笑道,递给顾老夫人一杯茶水压压惊。
顾老夫人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道:“听说宝琳是个才女。”
她孙子要娶袁家千金,她自然要仔细查探对方的底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那姑娘竟是饱读诗书、通晓六国语言。
从前京城皆流传温琳琅是第一才女,可与袁宝琳一比,根本不够看的。
袁宝琳只是为人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但正是这种不张扬的性子,才越发得了顾老夫人青睐。
张嬷嬷笑了。
说一千道一万,是世子夫人出身好,别说她真是才女,就算不是,老夫人也不会介意的。
反而来,她若是出身不够,凭她才华惊天下,老夫人也不会说她一个好字。
顾老夫人说道:“你去长卿院子递个话,让他俩别来请安了,好生歇息。”
张嬷嬷迟疑地说道:“夫人那边……”
夫人即是姚氏,为了顾长卿的婚礼,姚氏暂时搬回了府邸,要等喝过媳妇儿茶才回去。
顾老夫人哼道:“她那边你就不用操心了,她又不会计较这个。”
顾老夫人不待见姚氏是一回事,可了解姚氏的为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姚氏是绝不可能去磋磨儿媳的。
……
顾长卿一觉醒来,就感觉到自己的怀里依偎着一个人,他眩晕了一瞬,脑海里的不可言说的记忆才如海浪一般层层叠叠地席卷而来。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他,很想给自己一拳。
袁宝琳比顾长卿醒得晚,她睁眼时顾长卿已经不在房中了,她身上衣衫完整,也不知是谁给穿上去的。
她打算叫自己的陪房丫鬟进来服侍,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她想自己走下床,腿也不是自己的了。
顾长卿推门而入。
月光追在他身后,他的容颜笼在暗处,却依旧可见轮廓清隽。
常年习武的他颀长高大,宽肩窄腰,身材比例极好。
他手里端着一碗薏仁粥,见帐幔被掀开,袁宝琳狼狈地坐在床头,他的眸光动了动,冷静地说:“你醒了。”
袁宝琳点点头。
顾长卿迈步入内,将房门合上。
“我掌灯了。”他征求她意见。
袁宝琳掐了掐自己的喉咙,沙哑着小嗓子问道:“天还没亮吗?”
顾长卿张了张嘴:“天已经黑了。”
袁宝琳闹了个大红脸。
顾长卿语气如常地说道:“别担心,长辈那边已经打了招呼,元帕也收走了,祖母很高兴。”
他本意是想让袁宝琳宽心,可那句元帕一出,二人都齐齐尴尬了一下。
说好的假成亲,结果第一天就翻车了,还直接给翻进沟里了。
“那,那个。”袁宝琳红着脸,不敢看顾长卿的表情。
顾长卿并不比她从容淡定多少,只是他到底是男人,不可能别别扭扭地对自己做过的事不承认。
他端着薏仁粥,正色道:“昨晚的事是我不对,我违背约定在先,日后我不会另娶,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你若是想离开,随时可以和离;若是没有更合适的归宿,我会对你负责到底。”
袁宝琳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真的……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吗?”
“不会。”顾长卿笃定地说道,“你可以放心。”
袁宝琳垂下眸子,声音有些失落:“哦。”
“先把粥喝了吧。”顾长卿对她说。
他是大直男一个,没察觉到袁宝琳的语气有何不对劲,只当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是在生自己昨晚的气。
她适才没说同不同意掌灯,顾长卿于是抹黑走到床边。
好在廊下有微弱的烛光,夜空也有凉薄的清辉月光,倒也看得见。
他将粥碗递给她。
“你喂我。”袁宝琳小声说。
顾长卿一愣。
袁宝琳委屈地说道:“我没力气,你折腾的。”
顾长卿:“……”
……
翌日,睡了一天一夜的袁宝琳终于起了个大早,就因为太早,老侯爷还没动身去军营。
她和顾长卿去给老侯爷请了安。
这桩亲事是老侯爷亲自定下的,他对袁宝琳很满意,就算不满意他也不会苛待袁宝琳。
“长卿你好生照顾宝琳,不要欺负了人家。”他对顾长卿说道。
顾长卿拱手应下:“是,孙儿谨记。”
“去给你们祖母请安吧。”老侯爷说。
袁宝琳嘴甜地说道:“祖父,宝琳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您。”
“嗯。”
这声祖父听得挺舒心。
二人去了福寿院给顾老夫人请安。
顾老夫人是拉着袁宝琳的手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
画像上已经很美了,真人竟还美上十分。
袁宝琳以话本十级读者的强大优势,成功扮演出了一位贤良淑德的乖巧孙媳。
顾老夫人被哄得合不拢嘴儿,一口气送了袁宝琳五套头面。
袁宝琳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但还是受宠若惊地说道:“祖母,这太贵重了,宝琳不能收!”
顾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收!必须得收!你呀,早日为顾家开枝散叶,我还等着抱个大胖小重孙呢!”
袁宝琳微笑:“宝琳会努力的。”
一旁坐着喝茶的顾长卿不由地呛了一下。
出了福寿院,二人又去了姚氏那边。
顾侯爷也在。
姚氏很喜欢袁宝琳,不是因为她的出身,而是她的性子,与别家的千金不一样,有淡然的一面,也有可爱的一面,机灵不乖张,直率无棱角,与碧水胡同的人都很合得来。
“宝琳见过父亲,母亲。”
袁宝琳给二人见礼。
顾长卿也给二人行了一礼:“父亲……母亲。”
姚氏自打嫁入侯府,顾长卿便一直以夫人相称,这是他第一次唤她母亲。
姚氏怔怔地看着顾长卿,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袁宝琳看了二人一眼,拉了看顾长卿的袖子:“是不是该给父亲母亲敬茶了?”
顾长卿睫羽一颤:“是。”
下人倒了茶过来,二人跪在垫子上,双手奉上茶盏。
当顾长卿捧着一杯茶递到姚氏面前时,郑重而又真诚地说道:“母亲请喝茶。”
是真的叫她母亲了,不是自己耳朵坏掉了。
姚氏的心里忽然百感交集,鼻尖涌上一层酸涩。
她从嫁入侯府的那一天起就没奢望过什么,后来也不曾期待过什么,然而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心中还是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动容。
顾侯爷定定地看着她,她缓缓探出手,接过大儿子捧来的茶盏,眼眶微红地笑了笑:“诶。”
第957章 大哥的宠溺
曾经的恩怨都过去了,该解除的误会也解除了。
姚氏不是一个恶毒继母,顾长卿也是一个好大哥。
为了顾琰、为了顾娇,他几次豁出性命,姚氏心中对他早没了从前的怨言,有的只是深深的感动与感激。
但心里没了芥蒂一回事,真正在明面上也拉开隔阂是另外一回事。
她嘴上说没有期待,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等待这声母亲。
“看你,怎么哭上了?”一旁的顾侯爷见姚氏端着茶盏落了泪,忙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不就是叫了人吗?”
虽是这般嘀咕,然而他心里也明白,姚氏等这声母亲等得太久了。
儿子小时候,他也不知使过多少法子,软硬兼施,逼着他们孝敬姚氏,叫姚氏一声母亲,可三兄弟骨头硬的很,宁可被打死也不照做。
老夫人心疼孙儿,不许他再逼迫三个孩子,至此,喊人一事便耽搁了。
如今长子主动开口,老实说,他挺诧异的。
不过想想这几年他们几个的相处,又觉得是水到渠成。
袁宝琳看看姚氏,又看看一旁虽表面冷静但内心一定也起了不少波澜的顾长卿,也从下人手中接过茶盏,双手呈给了姚氏:“母亲,请喝茶。”
“好,好!”姚氏含泪笑着接过了这杯媳妇儿茶。
姚氏也送了袁宝琳一盒首饰,是她与顾娇一起去铺子里挑选的,款式新颖,简洁大气,与袁宝琳的气质相得益彰。
袁宝琳一看便知这份礼是花了大心思,她笑着道了谢:“多谢母亲。”
小俩口在姚氏的院子用了午膳。
出院子后,二人一道往回走,路过小花园时顾长卿忽然停下脚步,对袁宝琳道:“我一会儿要去军营,今晚可能不回来,你自己早些安置。”
不待袁宝琳开口,老侯爷双手负在身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祖父。”二人向他行了礼。
老侯爷颔了颔首:“我要出去,你们回院子吧。”
顾长卿说道:“祖父是去军营吗?我与祖父同行。”
老侯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和我同行做什么?给你放假了,这个月不必去军营,好生在府上陪宝琳。”
顾长卿一噎:“我……”
袁宝琳的唇角翘了下。
“我走了。”老侯爷神色淡淡地离开。
袁宝琳微微一笑:“祖父慢走。”
“嗯。”已经走了两步的老侯爷严肃地应了一声。
袁宝琳一脸遗憾地看向顾长卿:“怎么办啊?祖父不让你去军营。”
顾长卿一筹莫展,他自幼习武,十五岁随祖父出征,成天不是在练兵就是在刀口舔血,突然闲下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叹道:“我去后山练会儿剑。”
袁宝琳啊了一声,小声道:“你……还有力气练剑啊?”
顾长卿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当然有……”
言及此处,他才意识到袁宝琳此话何意。
这才过去两天,尴尬之情并未消退,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先送你回院子。”
顾长卿将袁宝琳送回新房后才去后山练剑。
这一练便练到了晚上。
他满头大汗地回到院子,发现袁宝琳正坐在房中等他,桌上是几样精致可口的菜肴,只是似乎放置太久,已经没了热气。
“你回来了?”袁宝琳与他打了招呼。
他微微点头,问她道:“你……在等我?”
“是啊。”袁宝琳回答完他的话,对一旁的丫鬟道,“月娥,把这些饭菜拿去让厨房热一下。”
“好的小姐。”月娥将饭菜端了下去。
袁宝琳递给他一方巾子,他顿了顿,接过,随后说道:“以后我若是回来晚了,你就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袁宝琳说道:“我自己先吃会很奇怪,容易露马脚,让人看出我们是假夫妻。”
顾长卿想了想,是这么个理。
他说道:“那我……尽量早些回来。”
二人吃过饭,洗漱完毕,准备各自就寝。
顾长卿从头到脚穿得严严实实,连领口都束到了最高,清隽之余,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冰冷禁欲的气息。
袁宝琳穿得没他正式,但也是衣衫完整。
袁宝琳挑开红罗帐上了床,顾长卿关上房门后照例去抱打地铺的被褥,却发现柜子里的被褥不见了。
他眉头一皱。
袁宝琳将脑袋从帐幔里伸了出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顾长卿蹙眉道:“褥子没有了。”
袁宝琳问道:“怎么会这样?”
顾长卿依旧是眉头紧锁:“可能是打扫屋子的下人见褥子脏了,就抱去洗了。我再去让她们拿些新的过来。”
“哎!顾长卿!”袁宝琳叫住她,“如果她们是看见脏了才拿走的,那你今晚铺在地上睡了,明早又让她们发现脏掉了?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你睡地上的事迟早会要露馅。”
话本里的男人为了不与妻子同房而在地上打个地铺,看起来是多完美的计策,现实中实验一把便知漏洞在哪儿了。
下人是瞎的吗?
哪儿能不知这褥子在地上铺过呢?
顾长卿起先没考虑这么多,主要是他没料到祖父会不让他去军营,若真连着一个月褥子底下都是脏的,还真是让人不怀疑都不行。
“你上来睡吧。”袁宝琳说,“反正床也很大。”
顾长卿看向插上了门闩的房门。
袁宝琳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说道:“她们在外面守着呢,你要是去睡书房,明日全府就该传出我们新婚不合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