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啦!”温浅摇摇头,书包里背着的礼盒咣当咣当响,“我在这儿等沈老师!”
两名学生给温浅指了指,说下面的休息区有公共WiFi,可以在那儿等。
交响乐团的大哥哥大姐姐走后,温浅在七楼站了一会儿,她低着头背着书包,绕着一米长宽的正方形地板砖转啊转。突然身后的电梯“叮——”地一声响起,一个陌生的却也不是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温……小同学?”
温浅一回头,就看到是曾教授,提着长号盒子,从电梯里走出。
曾良有些诧异,为什么温浅不直接去8118呢?现如今8118在S音大,早就被传成了沈苏御教授金屋藏娇的笼子。
小金丝雀怎么却不回笼了!
温浅紧张地低着头,半天才小声道,
“我就是来找沈老师……”
曾教授要带她上去,温浅摆摆手,心里极为地别扭。曾良也不勉强,看这样子,好像老沈把她给惹毛了还未哄好。
温浅跑到七楼远去了的地方站着,曾教授独自上了八楼,指纹开门。震耳欲聋的演奏声瞬间从门缝中飘了出来,温浅转身,似乎从那亮着光的缝隙中,看到了沈苏御的背影。
沈教授抱着胳膊,站在排练厅的最前端,手里拿着一支银白色的长笛,气场完全不掩盖。他高大、威严,从骨子里弥漫着压迫人的气势。除了日后熏染的贵气外,还有本身带出来的官气。这种从容不迫的处世之道,是很多富贵人家的贵公子们这辈子都学不出来的。
训练场上,每一个学生都惧怕沈教授。
温浅莫名地就好想让他抱抱,想让这严肃的沈教授为她破了戒,像更早以前那样,摸着她的脑袋,把她圈在怀中,温柔地喊她“小朋友”。
可是,琴卡都还回去了啊。
她不是沈苏御的女朋友,8118不再是她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
大门很快闭合,沈苏御似乎并没注意到温浅,曾良可能跟沈苏御说了她提前来了,也可能没说。温浅还没给沈苏御发短信,因为是她自己要提前早来的,怕说早了会耽误沈苏御的工作。
外面突然开始下起一点点细雨,这个季节下雨,是要多难受就有多么的让人不舒服,温浅不断地在石板砖上跳来跳去,给自己找着乐子,也可以暖和暖和好冷的身体。
沈苏御抱着胳膊站在门口边,对面学生正在紧张且聚精会神进行交响乐的排练。曾良一进来,就低声跟沈教授说起来——“你的那只小金丝雀在外面乱飞呢?哈哈!不好意思进来?”
“……”
开门那一瞬间,沈苏御还是用余光,看到了门外楼下七楼的大平层里,温浅穿着毛绒绒的衣服,在格子砖上蹦蹦跳跳。
“……”
“你们都叫她‘金丝雀’?”沈苏御皱了皱眉。
曾良给他解释道,
“不是金丝雀那是什么?你又没说她是你的女朋友!”
“你俩也确实不像男女朋友,我们都觉得你就像是在带闺女,人家小姑娘看你的眼神……呵!知道是明白你俩没任何血缘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拉着爸爸的手要糖吃……”
沈苏御让曾良闭嘴。
后面的排练莫名其妙地十分压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今天的沈教授气场格外的浓烈,仿佛掺杂了些许怒气。
空气在焦灼,冰火两重天。从来没有人见到过这样的沈教授,说着是有些人情味儿了,实则却令人更加惧怕!
学生比以往更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仿佛吹错半个音,沈教授手中的长笛就会呼啸而至。
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
8118的落地窗是能从里面往外看的,楼下有一大片绿化带,旁边笔直的石砖铺小路,道路两侧立着欧式复古灯,玻璃罩下,细雨被灯光照耀着,能看得清连绵的纹路。
雨淋在头发上,会感冒。
温浅之前就是有一次忘记带雨伞,在学校外面等沈苏御的车,那天沈苏御是真的有急事,匆匆赶完,开着车一路直奔S理工大南门口,
烟雨雾蒙蒙中,只见温浅整个人缩在厚重的围脖里,只冒出来一小颗脑袋,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被雨水打湿了,睫毛忽闪忽闪,
愈发让人怜悯心疼。
那天晚上吃完饭,也不过三个小时的时间,温浅坐在沈苏御的车上,就开始流鼻涕。
中间空休息的时候,有学生出去上厕所,回来后就不断地往沈教授的方向看。平常他们可不敢这般造次,沈教授的威严所有人都怕,
除非忍不住!
曾良知道学生在看什么,外面下着雨,站在走廊上等沈苏御的小丫头好像也没带伞。曾教授端着水杯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捧着热水走到沈苏御跟前。
沈苏御正在翻着手机,似乎是什么商场圣诞节的微信公众号。
“外面下雨了。”曾良感叹道。
沈苏御“嗯”了一声。
曾良好奇地问他,
“你不出去看看?”
沈教授:“?”
曾良:“小姑娘淋了雨,整个人都湿漉漉的,会感冒啊。”
曾良可不敢再跟沈苏御开温浅的玩笑,上半场排练就因为开场前的那几句玩笑,差点儿被压抑死!
沈苏御却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来让乐团结束休息,继续排练。没人敢哀嚎,今天的休息时间比往常要少了将近十分钟呢!
九点钟整,本来应该还有一个小时的训练时间,还有两首大型协奏曲没有过。坐在靠窗户边窗台上的沈教授突然手一抬,让演奏停止。
正准备开始下一个曲目的指挥,手里握着指挥棒,一下子愣在了半空中。
沈苏御从窗台上跳下身,高龄毛衣衬托着他愈发的英俊,也有着说不出来的傲然。一个人的性情淡漠跟他会不会笑没有直接联系,沈苏御也经常微笑待人,但就是能让人被他用微笑给压迫。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沈教授开口道。
……
乐团的成员收拾好东西,陆陆续续走出大门,很快8118就只剩下了沈教授和几名其他老师,有人出去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七楼对面走廊上的温浅。
温浅背着大大的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很厚的礼盒,她绕着走廊一米宽的地板砖在低头转着圈,那儿应该是没雨的,但镂空的建筑设计还是会让一些雨捎进来。
黄黄的灯光,小姑娘整个人都小小一只,湿漉漉的。
温浅听到不远处走路的声音,她想着应该也没这么快呀昨晚上沈教授跟她说的排练大概得到晚上十点,早来只是她不想让沈苏御等她。
她转过身来,果真看到了乐团的成员下楼,大家都在看着她,温浅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还是跟他们招招手。
还是站在原地。
那些老师们也陆陆续续出来,出门就看到站在七楼对面走廊的温浅。温浅没太见过那些老师,她发现原来自己对沈苏御身边的人其实一点儿都不熟悉。
老师打量着温浅,眼神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温浅提着袋子,悄悄把大礼盒袋子别在身后,有些不知所措,沈苏御好像依旧在排练厅里,跟什么人在说着话。最终还是曾教授撑着手在八楼的栏杆前,喊了温浅的名字,让她别傻站在那儿了,
“沈老师忙的差不多,上来吧!”
温浅看到排练厅真的只剩下了沈苏御一个人,她才敢提着礼盒袋子,跑上八楼。
曾教授吹了个口哨,然后和另一位之前一直在跟沈苏御说话的老师一同离开,温浅有点儿怕这些老师们,哦不对,应该是怕这些沈苏御世界中的人。真是奇怪,温浅从小就生长在教师堆里,就连温成以前也当过教授,左邻右舍也全都是大学老师,
天不怕地不怕的温浅,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面对老师的忐忑不安”。
8118的空调全部开着,灯也全部开着。沈苏御坐在一张深蓝色的排练座椅上,给长笛试音。温浅拍拍身上的水珠,站在门口时,突然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沈苏御放下长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温浅捂着鼻子,突然就感到自己很害怕看到沈苏御,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是从迎新晚会之后,沈苏御对她突然就没有那么的关怀。
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关怀,沈苏御总是说他很忙。
礼盒在腿边画了个圈,一阵寒风吹过,怂恿了身子,温浅又捂住鼻子想要打喷嚏。沈苏御突然站起了身,问她,
“你不进来?”
温浅一愣,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跑了过去。
沈教授从钢琴凳下取出一大块淡绿色的毛巾,应该是新的,干干净净。温浅傻乎乎地站在排练厅的中央,男人看了眼不敢靠近又已经进来了的小丫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自己迈开腿走到了温浅身旁。
大毛巾展开,叩在温浅沾着雨水珠的头发上。
温浅头上扎着的那两个小啾啾也被他食指一勾,取下。温浅的头发已经留到过了肩,松松散散垂在白皙的脖颈旁。沈教授用那个大毛巾把温浅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揉了个边,黑色头灯挂在手腕上,与腕表粘连在一起,红色小爱心球球摩擦着表盘底部沙沙沙沙地响。
沈苏御一言不发地揉着温浅,熟悉而又让人眷恋的淡淡香水味从他的毛衣中手腕下弥漫着,温浅被他说不上来用力还是就是那个样子的力道给“欺负”了好些下,突然就感觉委屈巴巴的。
他就像是在惩罚她,惩罚她的大逆不道,可是明明是他先不理她的啊,她还给他努力织了那么久的围巾……
“手里提着的是什么?”沈苏御终于开了口。
温浅的眼泪“唰!”地下子喷涌而出。她还没把东西递上去呢,就先开始掉起了金豆豆,憋着不敢猛哭的那种!看起来就好像没做完作业去面对老师,老师还没开始训话,小孩倒先哭上了。
“围、围脖……”
“这么快就织好了?”
“……嗯。”
“转过身来。”沈苏御接了温浅的盒子,轻轻放在身后的凳子上,然后按了按温浅的肩膀。温浅红着鼻子像只落水的呆鹅,摇摇摆摆转过身去,沈苏御站在她的身后,
攥起她后脑勺上的一缕头发,
将那撮头发扎成一个小辫儿。
第19章 那俩小辫子,温浅回去后……
那俩小辫子,温浅回去后一晚上都没给摘下。
要不是第二天因为淋了雨、头发有些黏黏的、必须得洗头才能缓解,温浅才不情不愿地去洗了脑袋,不过她还是把两根皮筋给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抽屉里,这两根皮筋从此就是她的宝贝,谁都不准碰!
围脖沈苏御收下了,还跟温浅说很喜欢。温浅一扫之前的难过,仿佛沈教授的一句好话,就能给她的世界带来全部的光明。
一月初,北方某个沿海的实习育苗场所在的城市突然爆出来两个疫情患者,整个市都给封锁了。那个育苗场本来安排了七八个学生,水产养殖两个班总共就四十几个人,将近四分之一没办法安排实习。加上别的地市也有冒头的,人心惶惶,
海洋生物学学院的领导经过几次开会,最终下了“延期实习”的决策。
学生们直接疯了,妈呀!不用去受苦了!这可是比不挂科还要高兴的事情!谁都想回家过年,通知下达后的第二天,一个个全都订好了回家的机票高铁票。
温浅却不是很开心,看到消息后,整个人就闷闷的。赵欣知道她家是什么情况,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浅浅……”
“要不、你跟我回家过年?”
温浅的父亲温成失踪快四年了,爷爷奶奶也很早以前就已经离世,妈妈那边由于温浅母亲的难产丧命于手术台,温浅的外婆对温成连带着温浅一直都怀有很大的恨意。
从小到大,温浅就没见过几面外婆家的人。
所以温浅这几年的过年都过得很孤独,爸爸还在的时候,温浅就跟着温成坐在车里到处撒野,年三十总会有地方去。家不一定是一个房子,只要有爸爸在,哪里都可以是家。
但温成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三年的光影,温浅经常会想爸爸想到半夜偷偷蒙着被子哭。过年更是冷冷清清,好在高中紧张的课程,可以让她用写作业来度过每一个除夕夜。
温浅摇了摇头,努力笑了笑。大学可没有高中那么多作业可以用来帮助她麻痹过年的日子了,对于其他同学而言,或许大学里的寒暑假、什么负担都没有,可要比高中快乐多了。
“我可以留在学校里跟着院长做实验呀!”温浅给赵欣说道。
赵欣叹了口气,这也的确是个办法,好在学校里大部分的教授老师都在S市有房子,他们那么疼温浅,温浅留在学校里过年,老师们怎可能让温浅吃亏呢?
只不过学校里的宿舍到了校规定正式放假日期后,水电都会自动断了,如果有留在学校过年的同学,需要自己提前去物业缴费。温浅提前一个星期去交了钱,但是因为物业那边的原因,水在二月初就来了,
但电得等到四号才能通。
温浅抱着被子所在床上看文献,赵欣收拾好行李已经离开回家了。宿舍另两个生科院的学姐也回来收拾了一趟行李,早早踏上返程。整个楼在两三天内一下子清空,只剩下窗外树杈上的几只小鸟还能发出两三声叫。
没有电的宿舍,是真的很冷,因为不能开空调。温浅把被子在身上裹了裹,眼镜架在鼻梁上,圈出文献里的一个没见过的控水环境的方法。过了晌午,肚子开始饿,放寒假学校食堂也都关的差不多,她所在的位置基本上就是靠着S理工大和S音大两座高校而发展起来的商业,放假学生一走,对面商业街里的外卖基本上都关门回家过年去了。
其实学校的图书馆以及实验楼各位老师的办公室都是有空调的,寒假开始的几天,温浅还是很勤快地抱着电脑跑图书馆和实验室里蹭空调。但月初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更早以前淋的那场雨,那是最近没空调宿舍里实在是太冷了,温浅延续了一个多月的流鼻涕轻微小感冒,一夜之间突然加重。
感冒一加重,弄不好就容易变成发烧。这个节骨眼要是发烧,那可是大事情!温浅脑袋昏昏沉沉的,每天早上起来根本从床上爬不出被窝,也没啥好胃口,干脆跟院长说明了情况,让院长把那些文献什么的都给她打包了电子版,直接发到她的邮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