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道:“她就是那样的热情的人。坐吧。”
两人坐下,吴孺人心中忐忑,公孙佳是个大忙人,无事不至于来看她,也不知道公孙佳这是来做什么。
公孙佳道:“方才公主和唐王来了,”她看到吴孺人脸色微变,心里有了点数,“唐王想让我帮着打听你的下落,你怎么想的?”
她故意将话说得含糊,果然,吴孺人心里公孙佳是个厉害人物,默认了公孙佳已然知道了她与唐王的事儿。当地跪下了,哽咽着说:“是妾不守妇道,妾也不该误人误己,是妾对唐王……”
“说什么呢?”公孙佳打断了她,猜想被印证了,她也不动声色,“你耽误谁了?”
吴孺人脸上挂着眼泪,吃惊地看着公孙佳。公孙佳道:“跟你说过许多次了,自己的事情儿自己有个主见,自己立得住了才行。起来。”
吴孺人麻利地爬了起来,公孙佳的脾气她已经很了解了,说什么最好照办。她在下手陪坐着,等着公孙佳发话。公孙佳道:“我也不问你瞒着这件事就躲到我这里来是在想什么了,左右不过是那些个事儿,我懒得追究。这些日子想好接下来怎么过了么?”
吴孺人道:“是……只好青灯……呃,妾不过一叶浮萍,想找到可靠之人依靠。君侯总说要自己立得住,像妾这样的人,怎么立?妾天生就是丝萝,只能找株乔木,天生就是条鱼,要有水才能活。妾不比君侯,君侯自己就是山是河,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凭妾一个人,谁抬抬手就能捏死。”
“那找着了吗?唐王吗?”
“妾经历这许多磨难,看男人的眼光倒还行,陈王也不是妾自己选的。”
公孙佳笑了:“好,这件事我当不知道!青灯古佛也好,怎么着也罢,你们两个自己想办法。”
“是。妾给君侯添麻烦了。”
公孙佳道:“我的麻烦向来不少。相识一场,你也不曾对不起我,我给你再备一份嫁妆傍身。”
“君侯……”
公孙佳摆摆手:“去佛堂了吗?”
“是。”
“那里本来只有两位师傅,另两个年轻的见过了吗?”
“是。”
“知道她们的来历吗?”
吴孺人摇了摇头,公孙佳道:“先父留下四个侍妾,两个想改嫁的,都是我给备的嫁妆亲自送出去的。这两个想留下,就是她们了。这个府里不忌讳这些。你也没给我添什么麻烦,但唐王既然在找你,你又不是不想着他,趁早把你们的事定下来,拖拖拉拉的,不像样儿。只要你自己别太张扬,宫里,我自有话说。”
“是!”吴孺人这句答得干脆利落,她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了!
“我只有一个嘱咐。”
“君侯请吩咐。”
“两个王妃人都不错,不要刻薄了人家。”
吴孺人道:“妾何德何能,敢刻薄王妃?日后还要伺候着王妃,看王妃的脸色过日子的。”
公孙佳摇摇头:“好自为之。”
公孙佳安排完吴孺人回房,路过正房的时候被钟秀娥拦住了,钟秀娥追问:“怎么样?怎么样?”
公孙佳道:“是真的,她认了,我安排她出府,爱跟唐王就跟唐王。”
“小嫂子跟小叔子,啧啧!”
“那就是个大嫂子,也是陈王自找的,”公孙佳说,“当人没脾气的么?”
“哎哟,万一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对你不好?不行不行,别当烂好人!为了这偷人的货,倒叫你吃瓜落!”
公孙佳道:“那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哎呀,放心,明天我就跟宫里说,人找着了,要不要送回来给陈王?陈王一准儿不答应,我就能说,那就不管了,随她去了。”
钟秀娥道:“你得当着陈王的面儿,说这个孺人做人做事比他强,他一准跳起来说不要这个人了!”
公孙佳笑了:“知道啦。”
母女二人都没再提修葺房屋的事,第二天一早,钟秀娥打发公孙佳去上朝,又望一眼这屋子,叹一口气,登车回了赵府。
~~~~~~~~~~~~~~~~~
今日早朝事情还比较多,免掉纪氏几个党羽的职务,再宣布几个新的任命。又讲修先帝实录之事。
公孙佳奏请,一共要约摸四十名饱学之士,她在京城这些比较有名的文士里选二十人,各地荐上来的人里,择优录十人,另十人则可以自由报名——前提是有人做保——再行考试录取。
章熙虽然奇怪为什么修个实录要这么多人,仍然是同意了。
接着是公布了朱勋整顿军务的一部分结果,随着时间的推迟,朱勋那里能查出来的事务是越来越轻了,朱勋请求这一轮查完之后自己回京,让钟源接着查。章熙亦准奏。
今天的朝上也很热闹,纪氏已弹无可弹,不断地有言官补充弹劾纪氏党羽的罪状,眼见有趁机扩大打击面的征兆,章熙道:“着三司仔细勘察!不使为恶者漏网,也不能令守法者寒心!朕不令公孙佳督办,正因是她弹劾纪氏,是为避嫌,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来吗?否则你们哪有她明白?竟敢在这里暗藏私心!再有扰乱视听者,朕让她来办你们!”
公孙佳望着章熙虚指向自己的胖指头,气呆!
章熙也意识到自己是有点不太厚道:“咳咳,散朝!”
好的,公孙佳留下来开小会。
章熙先给她解释了:“要借你镇一镇他们,你果决!”
公孙佳道:“我多好的一个人,又和气,又不穷治余党。”
说得墙角的蚂蚁都想笑了。
章熙笑了一阵,问道:“为什么要四十个人?连抄写的书吏也算进去了?”先帝一朝二十来年,真用不着这么多正式的编纂人员。
公孙佳道:“用着看,好用了,还有前朝国史呢。”
章熙喜道:“不错,是个宰相的样子了!”
“再者,这四十个人里也好选一选,有的擅长诗文,有的不擅长,有的擅长写稿,有的就不会,给他们分个类,该干嘛干嘛。也是为国选贤。臣看这天下,文臣不太够用。”
章熙道:“妙!”
接着是朱勋说了些不方全在朝上说的军务,军中派系问题他也不得不提到一点,包括清理了纪氏的势力之后队伍的安排之类。纪宸毕竟有近十年的经营,在军中也有一点势力的,军官好清理,带出来的兵安排起就更要费点神。
霍云蔚那里倒是按部就班的,他手上的这块饼太大、太香了,也不去与公孙佳、朱勋争他们手上的那块,倒还想着给两位留点。
章熙看他们和睦,道:“还忙得过来吗?”
三人识趣,说:“是有些忙。”
“那再添两个人吧。”
公孙佳道:“好啊!我就可以五天值宿一回了,这里的床没有家里的舒服。”
章熙没说她娇气,而是给他们添了两个帮手,一个是延安郡王,另一个居然不是容尚书而是江尚书。容逸原本安安静静当摆设,听到是岳父而不是父亲,手下一溜,将一张麻纸揉得皱破了。
政事堂在三人却都高高兴兴地接着了,朱勋说:“臣最头疼文章,现在有了小江,可以省心啦。”
公孙佳则问:“那小姨父排在我前还是排在我后?”
章熙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的,在朝廷,以公论!”
哦,这就是个壁花。
章熙又说打算让安乐县公休致,刚好让岷王掌宗正寺,有一个岷王在,下面的少卿如钟泰就可以继续混日子了,他也不用急着再找一个能干的少卿。岷王的亲舅舅、太后的兄弟新阳侯做了光禄卿。
又将六部做了调整,公孙佳兼领了户部,朱雄升做兵部尚书,霍云蔚做吏部尚书——这是奖励三人扳倒纪氏、且对政事堂要进新人没有抵触。尚书之所以有缺,还是赵司翰丁忧多空出来的一个,位置正正好。
章熙命容逸开始拟诏,又问公孙佳:“看你外婆了吗?”
公孙佳道:“过两天我就搬过去与她同住几个月。”
霍云蔚奇道:“为什么呀?”
“我那屋子,十年没动了,该换换瓦片了。您知道的,我经不起这么乱,找个地方猫着,等修好了再搬回来。”
章熙道:“小家子气!拣座新府嘛!”他刚抄了不少家,正阔气。
公孙佳摆手道:“那不也得修?不要不要了,太麻烦了。”
章熙道:“又不用你亲自动手,给你就拿着。”
“谢陛下。”
章熙摆了摆手。
三人告退。
出了大殿,三人心中都是感慨。朱勋想的是,以后不能如现在这般快活了,自己年事已高,得安排好子孙后路。霍云蔚是准备大干一场,不信争不过什么京派。
公孙佳想的则是——这回对识图的能力要求真是高!打仗的时候,她看着沙盘、地图眼前就能浮现出山川河流、城池草木,一切都是实的。朝局的战场上,一切却都是虚的,谁的脑门儿上也没贴着条,人与人之间也没有那么一道道的界线,幸亏,她这个战场能看懂。也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说京师望族之间寻常人插不进去了。别说京师望族之间了,就是贺州老乡那里,也不是一般人能插得了手的,不是么?
霍云蔚道:“我们还没得呢,你先拔了头筹了。”
公孙佳道:“霍叔叔,你在乎的是这个?咱俩换换?”
“去!不换!我的好处更大。”
公孙佳翻了个白眼,说:“我去娘娘那儿蹭点吃喝去了。”
公孙佳这个优势是别人没法比的,霍云蔚道:“快走!快走!”
于是,公孙佳先领着薛珍去挑衅了纪贵妃,从她那里得到了一句:“什么无孺人、有孺人,都滚!”出来再找到章昺,照着钟秀娥的建议又挑衅了一回,同样是一个:“滚。”字。
公孙佳就快快乐乐去见皇太后,告诉她关于岷王的好消息去了。
~~~~~~~~~~~
皇太后近来心情很好,皇位的交替没有影响到她,她的儿子和家族反而因此获益。她在宫中的影响也没有受到特别大的损害——这本是她最担心的事。
原本以为纪氏会执掌一切,自己会被她辖制,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如今纪氏被禁足在宫中,连章昺也不叫她见。皇太后依旧是皇太后,代掌宫廷的王贤妃得空就来奉承,何其舒心?
皇太后对王贤妃道:“孩子大了是会犯犟的,你别太担心二郎啦,他也就是随口说说。他们叔侄呀,一个脾气,都说要建功立业,你瞧我那个,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回来了?他会懂事的!”
宫女来报:“定襄侯来了。”公孙佳在这宫里,人还叫她定襄侯,因为这个叫起来更顺口,她也不强求别人特意称呼她个丞相什么的。
公孙佳憋了章昺一回,心情很好,给两位见了礼。笑道:“给娘娘道喜啦。”
皇太后笑道:“何喜之有?”
“岷王就要掌宗正了,好事儿。”
皇太后想了一下,这个位子那是很稳的,就是管自家的事儿,还容易“德高望重”,且不危险!皇太后现在就想儿子安全一些了!她既没有经历过前朝末年的战争,也没有经历过别的糟心事,直到这几个月见识了皇位更迭的凶险!章熙等人看着不哼不哈,燕王绝嗣,纪氏连根拔,纪贵妃那么威风的人如今是被关在笼子的鸡崽子一样。
险,太险了!
这几个月,比先帝驾崩的那个晚上还要可怕!
皇太后道:“好!太好了!”不等公孙佳讨赏,她就先赏了。
公孙佳笑着接了,又问王贤妃:“娘娘有心事?”
王贤妃早就央了延福公主给当中人想见公孙佳呢,然而在皇太后面前她又不好说得太明白。皇太后是过来人,早年也为自己儿子筹划过呢,心情一好,就代王贤妃说:“为二郎犯犟发愁呢,二郎呀,坐不住了。药王要不要给劝劝?”
公孙佳道:“有些话不是至亲不能讲,我要开口怕话太重,还是娘娘们自己说更好些。娘娘们也别催我啦,我只问一句,从来我说过的话,应验了没有?你们信我吗?”
第221章 得失
公孙佳的信用一向很好, 纵使是王贤妃担心儿子,也没有那么急切了。
皇太后也乐得所有人都不要那么紧张,不过她也知道, 即使章昺被压抑了, 他还是“长子”, 这一点是非常不好的。能与“长”抗衡的只有“嫡”,倒不是她特别愿意王贤妃当个皇后, 但是比较起来, 她更不愿意让章昺当太子或者直接登基。
明天跟意外哪个更早到来谁也说不准,她想跟公孙佳再说说话, 看能不能套点消息。于是她对王贤妃道:“药王既然这么讲了,你也可以放心啦,回去劝劝二郎,戒骄戒躁。咦?他们兄弟都还没有官职?倒是五郎出去了一回?”
王贤妃眼里,五郎章旭以前是章昺的小跟班, 现在也跟章昭不大亲近,又还是纪家的女婿,她心里也发紧。被皇太后一提醒,就存了跟儿子商量的心,她装作若无其事,又在皇太后面前陪坐了一会儿, 听皇太后要留公孙佳吃饭, 才起身说:“我就不留下来了,宫里还有点儿事儿。”
皇太后笑眯眯地说:“是得去张罗一下陛下的午膳。”
王贤妃一走, 皇太后的笑容又真实了几分,亲切地问公孙佳:“今天想吃什么了?还是老样子?我这儿有新鲜的鲤鱼,尝尝?”
“好呀。”
吩咐了厨房, 皇太后又就岷王的事情拜托了一下公孙佳,说这宗正寺的事儿公孙佳更清楚一点,让她给岷王领进门。公孙佳笑道:“您放心,宗正寺还出不了大纰漏。”皇太后又借着“皇子们还没有职事,要不要向陛下提一提”这样的话题试探了一下公孙佳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