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
“心思单纯。”
公孙佳心道,你哪知道他哟,说:“这几日我还有几本要上,烦请先生多多费心。先生说的也是,这许多工程不能急,一急,课税差役就要加重,会激起民变的。我掌户部,这几日再摸摸户部的底,咱们再议细则。又有擢选人才等,都要细则上表。”
彭犀笑道:“在下必竭尽所能。”
单良道:“是不是把这些弄完,咱们的行李也就收拾好了,可以去长公主那里蹭个饭了?”
公孙佳笑道:“正是。”
三人一齐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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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这里,晚饭的时候又把余盛给薅了过来。
公孙佳一派和气,让余盛吃了个半饱,然后跟他聊天儿:“受苦了吧?”
“还、还好。”
公孙佳放下勺子,说:“头回干事儿,还知道下乡,可以了。就是太天真了。”
“嘿嘿。”
“跟我说说,你都怎么想的呀?光看一眼就想动手了?做事之前不想想后手?怎么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做起来顾头不顾尾!”
“嘿嘿。”
公孙佳道:“傻乐什么?知道什么是大势么?”她越说越想打人,这个狗屁外甥,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一件正事还没干成!
“狗屁外甥”理所当然地,说:“知道啊!大势是您关心的,还有好些事,都是您自己干的,我多想也无益,反而会耽误事儿。我想明白了,我就干点我能干的就好了。彭先生说的对极了!我就脚踏实地就好。”
“那你知道你要考试了吗?”
“我也要考吗?我不是已经做官了?您不是考试选官的吗?”余盛吃惊了。
很好,他居然还知道这个。公孙佳道:“做官就不要考了吗?陛下亲自考,你皮给我绷紧一点!”
“哦,是……”余盛缩了缩肩膀,又不怕死地问,“那个,考试……”
“嗯?”
“现在就开始呀?”
“当然。不过你赶不上了,你得回去收拾你自己的烂摊子去。你要考,也未必考得过他们。”
余盛很有自知之明地:“那是!嘿嘿!我干活儿就成啦!”
公孙佳道:“脚踏实地是吧?阿青,拿十双鞋给他带上。你,拿着鞋滚回去,从进了你的县衙落地开始,你穿上,亲自走遍你的乡野,不把这十双鞋走坏了不许你坐堂断案!有什么案子,让李存中来判,你看着!什么时候十双鞋磨穿了,什么时候你再升堂。想要知道民间疾苦,那就亲自走一走。怕看见死婴吗?怕看到惨祸吗?怕看到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她自己哪怕身体条件不允许,北巡的时候也见识了很多。余盛既然想做事,行,那就认真去干!
余盛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认真地说:“阿姨,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可是人不该像他们那样活!他们不该杀自己的孩子,不该被人欺负。我,十双鞋,我穿!阿姨,那些个宗族,真的可恶。”
公孙佳道:“那也不是你靠嘴给说死的。快点吃,吃完去睡。”
“是!”
“明天我把你娘接过来,你不许出去。”
“哎!”
公孙佳却没有心情吃了,看着他吃完,告退,盯着桌子发呆,良久,对阿姜说:“当然太婆和先前的皇太后要是遇到这样一个县令,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苦了?”
阿姜道:“小郎君是您教大的,当然是个好人,谁遇到了他,都会好。”
公孙佳道:“我算是明白陛下为什么对县令这么重视了。也终于明白亲民官为什么这么重要了。”
阿姜道:“您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那不一样。我看到的,是他们对朝廷的重要,普贤奴看到的,是百姓。这一点,普贤奴这小东西,比我强。我改主意了。”
“啊?”
公孙佳笑笑:“普贤奴此去会很顺利的。”
“瞧您说的,有您在,能不顺利吗?他又不是真的傻。也就是跟你们这些人精儿比……”
公孙佳道:“不,这是他的本事,我还要借他的这点本事,为我经营一片地方出来。”
阿姜十分不解:“什么?”
公孙佳道:“他要干得好了,我要为他争到副都留守的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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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头天收了一个私自跑回来的外甥,第二天还是好好的上朝,朝上议完了事,开小会的时候把规划给章熙看了。章熙看完很是赞同:“很好!”又说,“这回是自己的写的?”
“又换了个代笔,彭犀。”
“哦?!”
公孙佳道:“臣接了个想法,他补了细节。”
章熙道:“不对,他要是能……”有这能耐,燕王不会这么好对付呀。顿了一下,他忽然问:“难道他?”拖燕王后腿了?
公孙佳道:“他是先帝选的人呐!臣问他,为什么不为燕王筹划。他说,燕王卡在第一步了。”
“哦?”
“他给燕王规划了个贤王的一生,燕王不干呐。”
章熙也摇头叹息,说:“你且照顾好他。”
公孙佳就将自己的安排也说了,包括修实录的顾问,先领个散官之类。章熙道:“很好。”
公孙佳道:“您真的不打算现在启用他?”
“时候未到。”章熙想的是,自己的人手也够用,彭犀在公孙佳那里,也不算脱离朝廷的掌控。他要真有本事,章熙再观察观察,认为他可用,不如直接给自己的儿子。反正彭犀现在还不到五十岁。一般情况下的政事堂,也要到五十开外才能进。章熙不在乎现在这点时间。
公孙佳不再催问,在宫里办了当日户部、实录的事,回家办了余盛的事。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才搬到了钟府。
钟府那里,早就给她收拾妥当了,靖安大长公主在自己的正房旁边给她收拾出了院子,又在外面给彭犀等人准备了住处。钟府占地比公孙府还要大,公孙佳带来的护卫也住得下。搬进来当天,钟府搬宴,大长公主不但把自家人叫了来一起用饭,连彭犀与单良等人都得与宴。
大长公主亲切地对单良和彭犀说:“我妇道人家,懂得不多,这孩子呀你们以后要多帮帮她哈。”单良道:“您放心,我只要不尽力,你只管取我的脑袋。”
大长公主不客气地说:“丑,不要。”
“噗!”公孙佳笑了。
别的人说他丑,单良得整死他,被大长公主和公孙佳笑了,他也不恼,也跟着笑了,全不像个缺德鬼了。大长公主又对彭犀叹息一声:“你呀,你耽误了。不过也不晚,人这一辈子就这样儿,往前看!”一一安抚了过来,再歌舞饮宴,阖家欢乐。
大长公主很开心,钟保国等人也很开心,钟源还在办差没回来,钟保国跳到中间拎着酒壶起舞,边舞边笑:“哈哈哈哈,药王就是在咱家长大的!有事回来就对了!”
单良与彭犀互相举杯,齐齐笑了。单良轻声对单宇说:“懂了么?要安抚人,说话固然重要,做事更重要。说得再漂亮,再说不与贺州同乡生份,也不及君侯亲自来住一阵儿,更不及接下来对他们的照拂。”
第223章 皇子
公孙佳住到钟府里, 整个钟家都很开心。公孙佳的童年有一半的光阴是在这里度过的,她自己在这儿也住得习惯。钟家人口众多,但是与大长公主住一个府里的也只有钟源一家, 钟源还有差使不在家,偌大的府邸如今也只有三代公主加两个孩子,公孙佳算是第六个。
大长公主开心极了, 一共俩孩子,三个公主想解闷儿养孩子都不能一人一个。添了一个公孙佳, 大长公主就专心跟外孙女玩儿了。
公孙佳受到了非常热情的……关爱,比小时候住外婆家还受待见。大长公主头天晚上亲自看她睡下了, 给她掖好了被角, 说:“只管安心睡,明早我打发你上朝去。”第二天, 她说到做到, 起得比公孙佳还要早一点,给公孙佳把上朝的事儿给安排好了。
一边往公孙佳的碟子里挟小菜, 一边说:“哎哟, 瘦了, 这是吃了多少苦呀?我得给你补回来。”
公孙佳嘟囔着:“我没那么瘦。”
“胡说, 小时候这小脸儿圆圆的, 现在下巴都尖出来了!得养回来!”大长公主容光焕发,双眼闪着精光。
公孙佳无奈, 随她去了, 住在外婆家是真的万事不操心, 只管跟外面的人缺德去。公孙佳漱完口,常安长公主她们也早起过来了,公孙佳道:“累你们早起了吧?”
常安长公主道:“打发你哥哥上朝的时候也是要起的, 也没什么不习惯。”又问她晚上吃什么。
公孙佳道:“晚上吃什么都不打紧,家里也知道我的口味,把阿黎留给我就行。”
延福公主笑道:“好。”
公孙佳被女人们送出后院,单良等人已在迎候了,公孙佳给对彭犀道:“先生且安置一下,明日要随我入宫,修实录的事儿也该开始了。”彭犀道:“不知现在已经有多少人了?各地贡士恐怕没有这么快到,自招书柬的恐怕还有一大半在找门路。”
公孙佳笑道:“有劳先生筹划啦。”
彭犀也笑了:“是。”
公孙佳扶着薛珍的手上车:“走。”
天还没有完全亮,车上挂着两只灯笼,火光透过灯笼随着马车的前进有节奏地晃动着。单良与彭犀站在门口送着,直到马车拐了个弯,灯光不见了,两人才收回目光,回府去打点一下要暂住几个月的临时小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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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也不担心这两个人一个缺德,一个有操守,凑在一起会打起来,她还是照旧上她的朝、处置她的公务。今天的朝上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儿,集中在“纪氏余党”身上的弹章少了不少,御史们的弹劾终于回归了正轨。
上朝,大部分御史没能当面弹人,章熙面前堆了不少奏本,他拿出想要讨论的,几人说一说,其余的他就给批了,发下来让丞相带回去签字。江尚书拜相的礼还没办,烧尾宴还没请,现在还签不了字。他的手在袖子里捻了一捻,手腕微转,似在虚空签名。
名字签完了,公孙佳又去忙实录的事儿。先是去崇文馆,看望正在翻找资料的人,半道上却被一个人截住了——章旭。
章旭看起来气色极佳,比站班时脸黑如锅底的章昺好得不是一点半点,公孙佳瞄他一眼就知道,他有喜事了。公孙佳问道:“殿下有什么开心的事么?”
章旭咳嗽一声,收敛了笑容:“咳咳,有一件事想拜托丞相。”
“嗯?”公孙佳警觉了起来,让她帮忙养吴孺人,她是不干的。她知道,吴孺人从她府里回到吴选家里,第二天章旭就找到了吴选门上。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很小,吴选也是朝廷命官了,很有些风声说章旭对吴选另眼相看的。只是他们都不清楚章旭对吴选另眼相看的真正原因。
章旭一揖:“丞相是去崇文馆选人吧?”
那是想塞人?说到这个公孙佳就特别从容了:“是。殿下要一同来看看么?”
“呃,也好,”章旭陪她走了一小段,忍不住提出了,“我这里有一个,很是好学,不知可否参与这件事呢?害!他倒不求有什么排名,让他考试也成。”
只要不是让她给藩王养外室,公孙佳就不介意,她的计划里就有几个空闲的名额专门干这个的:“什么人?”
“丞相见过的,吴瀹。”
“这不胡闹么?”公孙佳很自然地说,“他是朝廷命官。”
章旭这辈子被人拒绝、点评的经历太多了,习惯性的尴尬一下,记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大哥的跟班了,跟公孙佳好好商量:“那,学点什么东西呢?”
公孙佳道:“殿下,这事儿不在他,在你。”
“我?”
“唉,一个藩王,将自己的属官往这儿安插,嗯?他要干别的,就不能在你那儿,要挂在你的名下,就不能干别的。这个时候犯忌讳,你的兄弟们有可能多想,对你不利。”
章旭脸色微变,一揖到底:“谢丞相提点。”
公孙佳道:“殿下不必多礼,殿下想要的是什么,最好早早想明白,现在不是糊涂的时候。”
“是。”
公孙佳看他没有别的话,一指前面:“到了。”
章旭道:“突然想起来有事,我就不过去了。”
公孙佳心道,章旭毕竟是自立门户时日尚浅,这道行还嫩着。也不知道纪英怎么样了。吴孺人与纪英都是她的旧识,谈不上偏袒哪一个,一个过得好了,她就难免会想一下另一个。可这日子,还是她们自己过,她也无意干预太多。反正章旭的府里,能翻起的浪花也有限。
往崇文馆巡了一回,又去户部充实了一下资料,摘了几本概要拿了,回府之后让彭犀研究一下,写一写副都、道路的计划。她自己也没能当甩手掌柜,照着钟家的习惯,是先饮宴,顺便就见了客,是以钟祥在时,三不五时就有宴会。
公孙佳也很适应这个习惯,她在自己府里的时候不经常弄这个,不过两家都有这个传统。公孙佳找延福公主借了钟黎:“让阿黎陪陪我吧。”
延福公主笑道:“那敢情好!不过,你要了我的儿子,拿什么换?”
“你说。”
延福公主道:“你答应我的,见一见二郎。”这会儿她又不骂章昭了。
公孙佳问道:“他是坐不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