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父乃礼部侍郎,住的地方也是官员云集,很少有人敢大声嚷嚷。几个婆子在这里大骂,自然迅速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各家各户都悄悄打开门关注着,更有好奇心特别重的已经派身边人围过来,好回去汇报热乎乎的八卦消息。
张氏能掌控孟家小二十年,可见脑子也不是个坏掉的,很快就意识到孟姜意不在钱,而是在毁掉他们一家子的名声。
张氏气得骂道:“这个小贱蹄子,她好歹也是孟家出身,孟家名声坏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贴身服侍的嬷嬷劝道:“夫人,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您快把人请进来吧,关上门还不是咱们说了算。还得派人去找老爷回来,不然王家问罪下来,咱们可应付不来。”
张氏冷笑道:“王家欺人太甚!当年我刚嫁进门时候,他们防我跟防贼一样,但那又怎样,孟姜还不是被我摆布住了。他们不过是外姓人,还想拿捏住我,笑话。”
嬷嬷没敢说,当年那是孟姜傻子,以为听继母的话才是对的。可如今这个姑娘不仅敢和离,还敢坑娘家,可不是当年的小傻子了!
“走,我去会一会孟姜,倒要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张氏亲自去了大门。
刚刚还满脸恶毒的张氏,一出门见到孟姜的马车便泪流满面:“阿姜,你终于肯回来了?咱们一家人何必这样闹,回家好好聊一聊可好?”
孟姜一见张氏,立刻想到了张文莲那个白莲花,她们老张家的女人还真是眼泪说来就来,哭的也特别真诚,妥妥的白莲花本莲。
“夫人,我哪里敢进门呢?”孟姜从马车上下来,一身青色素衣十分寡淡,一看就是安分守己的打扮。
再看张氏,明明已经三十几岁,却一身玫红色衣裙,比孟姜这个继女打扮得还要妖娆艳丽几分。
这一对比,就先让路人心里偏心孟姜了,觉得她更可怜几分。
孟姜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夫人,当年你把我推入秦家那个火坑,还赠送一个您的侄女跟过来祸害我,这些我都认了,哪怕和离后也没有埋怨您一句,更没有讨要公道。”
“可您和父亲太过诛心,竟然追到我家中,想把我卖给七十岁的官员当小妾。我父亲今年才四十呀,他怎么有脸找个七十岁的女婿?”
众人:“……”哇,好大的瓜!孟侍郎平日里满口的仁义道德,没想到是这么个货色呢。
孟姜继续哭道:“我不想嫁,只想守着我的女儿过一辈子,好好将孩子培养长大。父亲却带着人把我家的古玩玉器都搬了回来,还抢了我五万两银子!”
“那可是我娘当初留给我的嫁妆,是我外祖父王家一家子可怜我这么多年补贴我的,你们怎么可以抢走呢?这岂不是要逼死我们?”
张氏一听自己这是被坑了,大骂道:“你血口喷人,明明就只是几个破烂玩意儿和一万两银子。”
孟姜心中暗笑,说话之前脑子先转一下比较好,话赶话就说出实话来,可真是好笑。
众人:“……哇哦。”不管到底是多少钱多少东西,但至少说明孟侍郎抢和离独居的闺女家东西了!
文化人也不要脸呀。
张氏见孟姜和众人的脸色,她也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忙找补道:“你父亲也是怕你被别人诓了钱财,这才帮你保管而已。”
孟姜冷笑:“把我卖给七十岁老头子,把我女儿养两年也卖了,还真是好父亲好继母呢。”
真想给这对好父母鼓个小掌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帮着出头:“孟夫人,您还是赶紧还了闺女银子吧。你们家大业大的,欺负一个和离独居的女人,不怕故事进酒楼和戏园子?”
一个人出头,大家就喜欢跟上来,纷纷劝说起来。
“就是呀,万一传出去,你们夫妻两个还做不做人?你们儿子都跟着丢脸呀。”
“被御史大人们盯上,传到皇上耳朵里,孟侍郎说不定被罢官哟。”
大家虽然是劝说,却都阴阳怪气的,其实就是看笑话而已。
张氏气得要死,直接派人将孟姜给拉进院子里。
正这时,十几个锦衣卫骑马而来。
为首的正是徐池,盯着张氏一字一句道:“是你在闹事?”
老百姓们虽然不知道这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但一看飞鱼服的等级便知道这是个官,忍不住连连后退,甚至都退到自家院子里。
这里都是官员家下人,心里都门清,哪怕被御史们盯上,也千万别被锦衣卫盯上,老孟家这是惹到煞神了。
张氏牙齿也有点打颤,勉强维持体面回答道:“大人您误会了,这是我女儿,我们是在聊家常。”
徐池转向孟姜,神色缓和不少:“当真?”
孟姜利利索索将借条送到徐池手上:“他们这是抢钱不还,求大人帮着主持公道。”
徐池看了看借条,点头道:“我们锦衣卫职能之一就是监察百官,孟侍郎犯了错,他就必须付出代价。”
“来人呀,进孟侍郎府上,咱们倒要看看孟侍郎打算怎么做。”
徐池一说完,众位锦衣卫立刻闯进了孟府。
张氏看到这个样子,捂着脑袋晃了晃身子,扶住了门框子才勉强站立住。
孟姜笑道:“夫人是不舒服吗?需要我扶一下吗?”说完,孟姜也没伸手,跟着徐池施施然进去了。
锦衣卫都进了老孟家的门了,自然不会空手。
在绿绮指挥下,把孟姜母亲的嫁妆的给一一搬了出来。有些是张氏和她儿媳妇正在用着的,她们倒是想拦,但看到锦衣卫这绣春刀,立刻就胆寒了。
孟姜笑着感谢徐池:“今日多亏徐叔叔帮忙,不然还不一定拖到什么时候。”
徐池:“……举手之劳而已。何况孟侍郎本身也不太干净,锦衣卫早就盯上了。只不过他名头太小,不值当动手。”
礼部虽然在六部里靠前,名头也好听,实际上没什么大油水。当然了,反贼若想以后给自己安个好名声,需要礼部吹吹香屁倒是真的,也仅此一项功能。
徐池看了一眼孟姜:“若是孟姑娘需要,本官倒是可以严办。”
说到这里,徐池手下跑过来呈上几封书信,徐池大概看了一眼,转手递到孟姜手上。
孟姜也好奇,便看了一眼,原来是孟侍郎和宁王手下一个属官的书信来往。里面没什么实质内容,类似于互相吹捧,还送上一点土特产请笑纳那种。
要凭这几封信给孟侍郎定罪,实在有些牵强,但如今可不是什么法理社会,还不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儿。
孟姜低头笑道:“不知道徐大人想如何处理?”
徐池心道刚刚还是徐叔叔,这会就成了徐大人了,女人呀。
“徐某想知道孟姑娘如何想?”徐池反问回去。
那孟姜就不客气了,“我想把这几封信暂时放在我这里,当然将来若是徐大人想用,我立刻交还,可否?”
徐池笑着点头:“自然,随你便是。”
听他这语气,孟姜觉得有些怪异,不过也没有多想。
而徐池的亲信们则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主上今天不仅百忙之中来光顾一个小屁官家里不说,还一直笑!特么的就很诡异。
很快属于孟姜的东西就清点完了。
张氏看着那十个箱子的好东西,等到了要拿出一万两银票时候,眼里都冒出火来。
她自然是很不舍得给,这可是老孟家一多半的家当了!
当年她嫁进来时,因为家里条件一般,而且只是做继室,聘礼和嫁妆都少了许多。看到孟姜母亲留下来的财富,张氏嫉妒得原地爆炸。
一开始张氏就很想霸占,可惜又王家虎视眈眈看着,甭说她,就是孟姜父亲都不敢动。
直到张氏哄住了原主,把原主教育成一味顺从父母的傻蛋,张氏这才开始从中牟利。
可毕竟不敢得罪张家,于是只能小心翼翼暗中进行,也没有到暴富的程度。包括截留的这些嫁妆,也是和广义侯夫人商议好了,以假乱真换下来的而已。
现在可好,最终还是还了回去,张氏岂能甘心?
孟姜看张氏眼睛都要扒在东西上撕不下来的样子,忍不住讥讽道:“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强求,何况你还享受过十几年好东西,也该知足了。”
张氏想骂,但看到一圈的锦衣卫帮着抬箱子,她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下去。直到人都走了,她才在屋子里歇斯底里发疯。
等到孟侍郎回来,家中早已一片狼藉。他看到书房都被翻过,一把抓住正在咒骂的张氏吼道:“别特么的发疯了,他们进了我书房,到底拿走了什么,你看见没有?”
张氏气道:“你书房能有什么好东西?孟姜可是拿走了一个箱子的好东西和一万两银子,这是挖了我的心呀!”
“你那点俸禄银子少的可怜,咱们这么多年才攒下一点家业,以后这是要被逼着喝西北风去。”
见张氏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孟侍郎气得踹了她一脚,然后自己去书房翻查去了。
翻了半天,孟侍郎觉得好像没少什么东西,就几封书信被动过,但他自认为光明磊落,就算锦衣卫想找茬都找不到那种。
他可是清水衙门里的清官,就是和地方当差的朋友往来一番,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就算锦衣卫又能咋地?
孟姜这边则喜上眉梢。她倒是不稀罕这些钱,如今钱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但看着张氏吃瘪,她心里就痛快。
徐池一路将孟姜送回家,哪怕隔着一层车帘子,他都好似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嘴角也忍不住一直上挑着。
等到了孟姜家门口,孟姜客气道:“今日多亏了徐叔叔帮忙,改天一定请叔叔喝茶。”她也就客气客气,孤男寡女哪怕差着辈分,也不好单独待在一处。
徐池笑道:“好,一定。你庄子上的各种作物应该就要收获了吧?本官觉得你的农庄意义重大,若到了秋收那几天,还请派人通知我一声,我们锦衣卫也想过去观摩学习一番。”
孟姜:“……”说得这么客气,不就是看看她有没有作弊?
“好的,徐大人放心,到时候一定向您报告。”孟姜笑道。
见她如此客气疏离,徐池也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忙公务去了。
徐池刚走了不远,孟姜三舅舅便追了上来,用力拍了他后背一巴掌:“徐老弟,你刚刚见我家外甥女了?”
徐池其实早就发现了王南,只是没想到这个憨憨会直接跟上来,便笑道:“是。今日公务时候,正巧碰见孟姑娘去孟侍郎家中讨要嫁妆,于是便顺手帮了一把。”
“嫁妆?什么嫁妆?”王南惊呼道。
徐池便简单将过程给王南讲了一下,王南气得直拍大腿:“格老子的姓孟的玩意儿,竟然敢贪图我妹妹的嫁妆,还以假乱真以次充好,他娘的真是活够了。”
“这厮当年小门小户出身,也就命好得了一个探花郎,还长了一副好相貌,惹得我妹妹动了真心。要不是我们家宠爱小妹,能让小妹嫁到这种人家?”
“特么的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敢欺负咱外甥女,是不是想死?我们当年竟然没看出来他的狼子野心,也是蠢死。”
徐池心道:那是你外甥女,不是咱!而且以王尚书的精明,不至于看不出什么,只是当时孟姑娘自己愿意,外祖父也不好阻拦而已吧?
如今孟姑娘自己醒悟了,也是谢天谢地的大好事。
听了王南发了一堆牢骚,徐池笑道:“王叔叔还是不要太过干涉的好,我觉得孟姑娘有自己的想法,肯定能处理得很好,还请您信任她。”
王南点头:“是呀,这孩子确实是长大了,和小时候畏畏缩缩的样子完全不同。”
“……咦,咱们俩不是称兄道弟,你干嘛突然叫我叔叔?我有这么老吗?”
王南说完再看徐池,这小子已经拍马跑远了。
王南摸着下巴想呀想,再想到徐池刚刚看孟姜的眼神,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怜的三舅舅觉得自己可能脑子发热了,赶紧跑回家找老娘和媳妇去。这种事情女人的直觉更准确,他要去讨教!
而徐池此时已经进了宫,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收获完整证据链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看了后叹息道:“朕对他们已经足够宽宥,可他们依旧得寸进尺,这是逼朕对他们下手。”
“宁王和太上皇还真是贼心不死呀。他们当年被异族追杀到京城,是朕不畏艰险救了他们,是朕将他们接了回来,还给他们一条生路,为何就从不感激?”
听着皇上感叹往事,徐池低着头一言不发,这些事情也不是他这把刀能出声的。
等皇上讲完了,看着站得板板正正的徐池,忍不住笑道:“你呀,这么多年还是如此。哪怕朕说过多少次,没人的时候咱们就是好兄弟,可你就是不听。”
徐池笑道:“皇上待微臣体贴,然微臣不能忘本。当初要不是皇上给微臣一个机会,我们徐家能不能有活人都不好说。”
见徐池感恩,皇上笑着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你呀你,哪怕是朕的救命恩人,也永远小心做事。这次好了,你连洗刷徐家冤案的证据都拿到了,朕一定满足你。”
徐池感恩戴德,一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样子。因为他知道,永远不能和上位者讲恩情。皇上的话听听就得了,当真就是输。
说完正经事,皇上笑得一脸八卦:“听说你近来对一个女人很敢兴趣?要不要朕来赐婚?”
徐池吓得连连摆手:“皇上,您可绕了微臣。微臣小三十岁的人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您可不要吓到她。”
皇上难得见徐池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人家都说你是朕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尖刀,是无情无义的大魔头,怎么遇到女人就变成这副样子。”
徐池脸上浮上温柔:“人都有软肋,就如微臣视皇上为最信任的君,就如微臣也会喜欢一个女人,这都是赤诚真心,岂能由我控制?”
听徐池如此说,皇上也变得柔软起来:“也对。”人有软肋才好,没心没肺才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