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是有啥不好的事吗?你给我说,我是当家人。”二丫出声说,她手紧紧捏着小虎。
“你姐以前怀过孩子,但是流掉了,你是不是不知道?”他问大丫,又说:“流产了你也没养,挺糟蹋身体的。”
二丫看向她大姐,大丫也看她,一脸懵。
“那流产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我姐来月事了时间特别短,量也非常少。”二丫第一次跟一个男人说女人的私事,羞怯的牙齿打颤还逼着自己硬说。
“流产流下来的血块是硬的,说是血块更像是血肉模糊的肉块,而且出血量也大,有没有这种时候?”他看向大丫。
“有。”大丫点头,“我有次快两个月没来那啥,但那是秋收的时候,我以为挑稻子累的。”
大夫点了点头,之后又给二丫把脉,让大丫先出去等一会,“我等会儿给你施针针灸,你出去活动一下,扎针了要近一个小时不能动。”
等大丫出去了,他才对二丫说:“我看你姐精神挺脆弱的,我就把她的身体情况给你说了,她不能生了。她本来就身体瘦弱发育的也不好,流产后还没修养,听她那意思流产了还在担挑子,身体再好的女人也经不住这般操劳。至于流产后有没有流干净这我也说不准,血块没流干净就会干在子宫里面。你懂我的意思吧?她宫寒特别严重,不会再怀孕,而且如果以后的生活太劳累,寿命也会有影响。”
不知道是不是晋城的冬天特别冷,她坐凳子上有些发抖。二丫点头,说:“别让她知道,我怕她精神失常再疯了,她特别想生孩子。大夫,你待会儿给她开药吧,补身体或是其他的,先给她喝着。”
“她本来就要喝药调理,不仅她还有你,你也宫寒,冬天别再用凉水洗衣服洗菜,我待会儿再给你们开泡脚的中药,熬煮之后可以洗澡,也可以泡脚,一年四季都泡,泡澡最好,买了大浴桶泡,你年龄也不小了,越早治越好,没治好再怀孕也保不住。”
“好。”
“好害怕。”小虎捂着眼睛坐在凳子上看大姐二姐满身插的都是银针,他都不敢看。
大丫僵着身子不敢动,有尿也憋着,连话都不说。出了中医馆,她提着中药包,苦着脸说:“二丫,能不能只喝药不扎针,太吓人了,比我手还长的银针直溜溜的戳肉里,拔罐流出来的血都有一碗了。”
“就扎五天,之后就不扎了。”二丫沉着脸说。
但只扎了三天就变天了,满天的大雪不适合扎针,姐弟三个准备离开。走到搭车的地方车刚走,都还看得见车屁股,二丫就跑着招手,小虎跟大丫也跟着后面跑。
车没追上,二丫累的扶着腰大喘气,说:“算了,我们往前走吧,等后一辆车赶上来了我们再坐,车钱也少一点。”
“行,走起来暖和,站着可太冷了。”小虎一听车钱可以少一点,他就快步往前跑,嘴里念着:“我省了一分钱,又一分钱,马上又一分钱了。”
二丫被他逗笑了,看大姐也跟小虎一起疯,比着谁走得快,她想这样也挺好的,依大姐这种情况,生个孩子下来也是大人小孩都受罪。而且她自己都糊里糊涂的,哪能指望她教孩子什么,生出来养大最多也是让孩子不饿着肚子。
“姐,你快过来,这里有个娃娃,看着好像是已经冻死了。”小虎大声喊。
二丫连忙跑过去,孩子已经被她大姐抱起来了,还敞开了衣裳给捂在了怀里,对二丫说:“还活着,还有气儿,手还在动呢。”
二丫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她把大丫衣服扒开一看,恨声骂道:“遭瘟的,大雪天的都不给孩子穿个衣裳。走,赶紧再回去,要看大夫。”
孩子估摸着有一个月大,就用包被随便裹了扔在雪地里,被大丫贴着肉捂了一路,嘴唇的紫色才退了下去。
“报警吧,应该是谁故意丢的女娃。”大夫看着妻子怀里哭着喝奶粉的娃,他带着二丫去报警。
其实情况大家都知道,这是想生儿子的人家故意扔掉的,扔在荒天野外的雪地里压根就没想要她活过今天,要不是被大丫姐弟赶了个巧,这娃娃现在就已经断气了。
第115章 115 各人发展
事情如猜测的那般发展, 这个小婴儿找不到抛弃她的父母,年纪太小也不可能是拐卖的,人只能被警察抱走放在警局里先养着。
“那个、这娃之后怎么办?”大丫忍不住问抱娃的女警察。
“如果没有生命危险了, 也没父母找来, 我们就把她送去儿童福利院。”
“可以领养?”她紧接着追问, 眼睛盯着襁褓的小女娃身上,袖子被二丫都要拽裂了她都没回头看一眼。
“可以。”
“姐,我们该走了, 再不走要错过最后一趟车了。”二丫提醒,拉着她姐的手往外面走。
大丫眼巴巴地看着警察抱孩子离开, 她吞吐了好久,走路慢吞吞的, 腿僵直着不愿意打弯。
“车要走了,大姐二姐你俩快点。”小虎急的乱蹦, 拐回来拉住他大姐的另一只手, 扯着她往前跑, 嘴里说着:“大姐你快点,是不是走累了?等坐上车了就能歇了。”
离车越近她越紧张, 心里蹦蹦跳,她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孩子贴着的触感, 前襟鼓着空荡荡的,就缺个孩子裹在衣服里。
二丫越走越快, 想赶紧把她姐推上车,就怕她脑子不清醒提出疯癫的要求。眼见要绕过车屁股了,大丫甩开小虎的手但没甩掉二丫的,她往雪地里一坐,“我不走, 不坐车。”
“起来说话,你忘了大夫说的你不能受凉?”二丫扯她起来,大丫顺着她的劲儿屁股离了地,但还是蹲在地上,手夹在腿弯不给拉。
“我想养我捡的娃。”她闷头小声说。
“啥?想回家?那就赶紧坐车。”二丫打岔,试图打消她再说出口的勇气。
“不是,我想养我捡回来的娃。”她又大声喊一遍,看车上有售货员在收钱卖票了,她防备地看了眼身前站着的两人,起身拔腿就跑。
“大姐,你站住!回来。”
不,越喊她跑得越快,最后被小虎扯住的时候,最后一趟班车已经发车走了。大丫满心欢喜地扶着膝盖喘粗气,呼出来的白烟跟另外两股白烟消散在这片有车辙的雪地里。
姐弟三人又回到了住了四个晚上的招待所里。
“我不同意你养那个孩子。”二丫斩钉截铁地说,她看着抠着床单不说话的大姐,反问道:“你快三十了,再养个孩子,哪个男人娶你?”
“不娶就不娶,我不稀罕,我自己带娃过。”大丫犟着性子说。
二丫听闻一顿,她咽下继续劝诱的话,若有所思地问:“你不想结婚?只想养娃娃?”
“嗯,结婚不好,有婆婆打,吃饭吃不饱,活儿天天都做不完。男人也不好,脚臭,睡觉打呼,跟我摇床的时候我还疼,我越喊疼他越用力……”
“停!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二丫猛然听到这不知羞的话有些脸红,她没想到大姐竟然会不想嫁人,“但你才离婚的时候不是还天天往那男人家跑嘛。”她不解地问。
大丫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地说:“我觉得现在过的挺好的,跟你跟小虎一起过,没人打骂我,小虎还会帮我做饭喂鸡,我洗碗洗盘子还有钱拿,我就不想嫁人了,想嫁人都是以前的想法了。”
二丫哑然,她看着变得开朗不少的小弟,又看看想法大变的大姐,她一直以为大姐还是那个傻大姐,现在看来她们姐弟三个都有变化。
真是钱是穷人的胆。
“但是,你一个人怎么养孩子?你的工资花的只剩八十了,养了孩子你怎么去打工怎么赚钱?没钱你怎么养孩子?”二丫还是不想同意,她一直想的都是把大姐带出来治病,病好了找个男人给嫁了,自己也就不用再操心了。这要是她不嫁人还养个捡回来的还在吃奶的小孩儿,一旦出个啥事,责任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我可以带着娃一起去打工,我干活的时候她睡觉,她哭了饿了我抱起来哄,不耽误干活。”她话停了一会儿,又续起来继续说:“我这病不就是不生娃嘛,我有娃我就不治了,我不喝药也不花钱了,钱都留下来养孩子。”
二丫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脑袋里乱糟糟的,她一方面觉得大姐说的对,小虎也是她这么给养大的,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能拉扯大一个奶娃娃,现在大丫快三十了,又能自己赚钱,按理来说,养活个娃娃不算事。
但是就怕万一,她怕捡回来的娃不健康,怕在雪地里冻的有病根,怕大姐再病了,到时候没人接手,大的小的都落在了她头上,有个小虎她已经觉得有压力了。
“不嫁人好,不嫁人跟我住一起。”小虎在一旁听了这么久,拍手赞同道:“那就把我们捡回来的娃娃带回去我们自己养,我带她玩,教她认字,大了也给带到学校去,就像二姐照顾我一样。”
二丫瞅了他一眼,这还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只看得到眼前,她无奈地说:“我再想想,先睡吧,我都困了。”
最终还是二丫妥协了,她之前还愁大姐不能生育怎么给她说,现在她自己提出来养孩子不看病吃药了,她索性就顺水推舟,跟她讲明说:“你养了这个小丫头你就别后悔,如果你不再吃药病就治不好了,那你以后就不能再怀娃了。”
大丫很随意地说不生就不生,生娃还要嫁男人,跟男人过日子还不如跟二丫小虎一起过。
“那就去到警察局登记,按收养步骤办。”二丫一锤听音。
她没结婚,大丫也没结婚,这孩子只能实打实地说是收养的,不然户口都办不下来。而且也瞒不住啊,她们出门还不满一个月,在熟人面前压根编造不出孩子是亲生的合理理由,除非是回平丘镇。
小丫头二丫取名叫巧缘,张巧缘,要不是她们下雪天赶不上车也遇不上她,碰巧救了她一命,也成就了一场母女缘分。大丫上手很快,抱到手就自称妈了,她跟小虎适应良好,二丫就不行,一看她大姐那慈爱的样子她就头皮发麻,太突然了,她有些不适应。
她们姐弟三个就小虎在村里认识的人还多一点,这突然出门了小半个月回来就抱了个女娃,有人一打听说是收养的,而且收养的还是个女娃也就没多大兴趣,提一嘴就抛到了脑后。
苏愉还是看到二丫给她写的信才知道这事,她年后直接从家里出发来西北林业局报道,没回东北。看二丫信上惊叹她大姐的变化,苏愉也是诧异,只想养孩子不想结婚的思想还挺先进。
她觉得这于大丫来说是个好事,以大丫的情况,就是嫁个男人也是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再拖上男人身后的老人,说不定男人还是二头婚带的有娃,那生活可真没有现在滋润。
现在不婚养个小姑娘,二丫附加的隐形压力就大了,但如果不出意外,二丫心贴心的亲人也多了两个,小虎以后不好说,但以大丫的心性,她肯定是听二丫的话,对二丫是没坏心的。
苏愉就这么在沙漠里暂时扎了根,天天用头巾包裹着头、带着手套在沙漠里种草,埋稻草桩子,空闲时间就跟着会认路老师傅出去转悠,记录这里的环境变化和土质情况。每隔三天会有吉普车出沙漠装饮用水回来,顺便去邮局捎上每个人的家信。
“苏愉,你家人给你寄的有东西,我看外面标注的是照相机。”吕工喊,把一个盒子递给苏愉,之后又从车厢里搬出来两个包裹,这也是苏愉的。
“怎么给你寄这么多东西?都是你家里人寄的?”他问。
“对,是我爱人和两个儿子。”苏愉满面笑容的查看,把三封信给揣着兜里,包裹和盒子都往她住的小屋里面搬。照相机是她让宁津从南方给她买来的,跟照相机装在一起的是两条薄棉围巾,还有一罐擦脸的面霜。
小远跟平安寄包裹还各寄各的,小远寄来的是红肠和巧克力等耐吃的熟食,还有罐头之类的。平安寄的应该是他自己动手做的,一把锋利的小刀和能折叠的拐杖,下摆是分叉的,按他信上说的:听闻沙漠里蛇多,这两样是给母亲大人防身的。
红肠苏愉拿了两袋出去中午加菜,其他的她都留在屋里自己平时不想做饭的时候填肚子。
“你买照相机干嘛?”彭立问。
“记录,给我们自己看,也是为了给外界看。”苏愉打算以后出门了就拍些沙漠里的景色,荒芜的、壮阔的,以及植树种草前后的景象,凡事都是有对比才有变化。
“我们这里种的草,一年的长势还不如外面一个月的,如果自己不宣传,不让外人知道我们的艰难,那我们在外面的人看来就是混日子混工资的蠹虫。很多人都不了解沙漠的情况,也不了解植树种草的难处,我打算每月写篇稿子附带照片投稿,营销我们自己,也吸引更多有志之士来出份力。”苏愉说。
彭立笑着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看来写稿登报就是邀功或是叫苦,反正他是做不出这事来,但相机已经买了,还是人家私人的,他只能说:“随你,你不嫌麻烦你就弄,稿子中选的稿费也由你自己得。”
可不止稿费这么简单,她要的是长久的影响,她照的这些照片都是治沙成果的证据,以后要是有哪个王八蛋敢把她跟他们风吹日晒好不容易侍弄长大的树给砍了,她非把他搞的名声烂大街。
苏愉遵守她来西北之前允下的承诺,每个月都约时间回东北去看儿子,往往在她到之前宁津已经先到了。他们父子三个嫌她能待的时间短,但她给自己放假的行为已经让她的同事有了意见。
八月份的月末,老吕开车出去的时候,苏愉收拾妥当准备搭车出沙漠,刚开车门就被人喊住了。
“苏愉,我们这都在跟沙土打转,你这每个月都外出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她直问老五。
“你说有什么不好?都是拿国家工资的,我们天天累死累活的,你倒好,跟来旅游的似的,还每个月都外出探亲,我们要都像你这么干,那还治什么沙?天天跑出去好吃好喝算了。”
苏愉笑了下,进屋从箱子里拿出她的工作资料,递给老五后说:“老五你看看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是组织、协调、指导和监督沙土地植树种草进度。如果放在厂里我就是个有名目的小领导,放在村里我就是技术员,你是见过领导下场干活还是见过技术员在秋收春耕的时候下地抢收啊?我除了休假的几天,我哪天不是跟你们一起种草然后剁稻草往沙里埋,我做这些活儿的时候怎么没人出来说:苏愉,这不是你干的活儿,你就站一旁看着就好了。顶着太阳喊下工的时候你没漏了我,草种下不知死活的时候你第一个喊的是我,我领的两份工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