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祝政看向计绿的眼神深了些,仔细看,
“就等你一人,傻站那儿干嘛,还不过来坐。小绿知道你回来,特意给你做了黄焖鱼翅。”
赵娴听到动静,连忙招呼祝政入席。
计绿闻言,不好意思笑了笑,低下头,勾住祝政胳膊往餐桌走。
计安/邦临时去书房接了通电话,接完下楼正好撞见这幕。
停在玄关审视几眼祝政,计安/邦抬手扶了扶眼镜,打趣:“我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到头来,白费心思,胳膊肘往外拐,给别人养的。我今儿也是沾了你的福,能尝尝她做的菜。”
祝政强忍住心里的不适,扯了扯嘴角,笑着应付:“我的荣幸。”
容婧亲自端着一碗排骨汤搁在桌上,挥挥手,招呼几人:“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吃饭,还磨一阵儿,菜都冷了。”
这顿饭吃得祝政食不知味。
除了应付计安/邦虚伪的试探,便是计绿时不时的撩/拨,无论是餐桌上的夹菜、盛汤,还是桌底下小腿、手指无意间的接触,都让他反胃。
吃到一半,祝政垂下眼皮,神色不明看了两眼快要落到大腿处的那只手,嘴角扯出一丝冷嘲。
趁着起身拿纸巾,祝政一把甩开贴在大腿面的手。
计绿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故意朝他笑笑,盯着他的裤/裆,用口型轻飘飘地说了三个字——
祝政低头瞟了眼毫无动静的地方,搁下碗筷,面无表情扫向计绿。
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落在她脸上,仿佛看穿她内里所有的虚张声势。
计绿有种脱光衣服被他从头嘲到尾的错觉,以至于祝政轻蔑的眼神落在她平坦的胸口,计绿脸上凭白多了抹难以言喻的羞/辱。
这是祝政送她的回礼。
餐桌上一片祥和,容婧跟赵娴在聊做菜的心得,计安/邦在看报纸,除了他俩,没人注意刚才那幕。
吃到尾声,计安/邦放下晚报,邀请祝政上书房谈话。
书房里,计安/邦以主人姿态坐在书桌前,戴着反光眼镜,将坐在对面的祝政从头到尾扫视一遍。
见他即便跌落谷底,眉间依旧存着几分傲气,计安/邦眼底滑过一丝欣赏,脸上浮起虚伪的笑,言语亲昵道:“叫你上来,是想问问你现在的打算。”
“是打算留在北京,还是待在上海?”
祝政舔了舔嘴唇,半垂眼睑,双手合十搭在膝盖,意有所指问:“计叔有什么高见?”
计安/邦一听,以为祝政有服软的迹象,脸上笑意扩大,后背往后靠了靠,一副长者姿态道:“自然是希望你留在北京。”
“古话说落叶归根,人也一样。你总不能一直待外面是不是?北京这么好的地儿,条件那么优越,你跑外面能干嘛。”
“你计叔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做父亲的自然得替她打算。当然,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要在北京,我多少能帮衬点。”
“祝家那么大的基业,好几代人的心血,总不能败在你二叔手里,你说是不是?”
说着,计安/邦拉开右侧抽屉,从里翻出一份合同递到祝政面前,手指指着末端的签名处劝诫祝政:“这合同你出来我就准备好了,就等你签个字。”
“只要你跟小绿的婚事定下,该你的东西,一分不少。”
祝政懒懒散散坐在座椅,视线顺着计安/邦的手指落在那份合同标头——结婚协议。
合同条列密密麻麻加起来好几张,祝政拿过协议随便翻了两三页,阖上合同,皮笑肉不笑问:“结婚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计叔这几张纸下来就圈了我下半生,总得留点时间等我考虑考虑?”
计安/邦似乎早猜到祝政的反应,也不着急。
两人各自点了根雪茄,坐在书房随随便便聊了几句,计安/邦便抬手让祝政出去。
祝政走得干脆。
走之前,祝政眼都不带斜一眼,任由那合同留在计安/邦桌面。
出了书房,祝政一路下楼梯,绕过大厅,行色匆匆往外走。
走出门,路过花园,被计绿拦了去路。
祝政被拦,兀自停下脚步,瞭开微褶的双眼皮,看向计绿的眼神无趣、寡淡,跟看一件冰冷、不会动的死物似的,毫无波澜。
她换了套青绿色的吊带睡裙,肩上披着裸色披肩,踩着拖鞋站在他面前。
刚洗了澡,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水滴顺着脸颊滑落锁骨,滴入没什么起伏的胸/沟。
扫完,祝政移开眼,从兜里翻出烟盒,点了根烟衔在嘴里,不急不缓地抽了两口。
空气中混合尼古丁和馥郁的香水味儿,折腾这一天,他这会儿闻着想吐。
本就不多的耐性越发稀薄,他弹了弹烟灰,噙着嘲笑警告她:“你别做太过。”
“我做什么了?”计绿仰起雪白的脖子,故作不解问。
祝政联想到赵娴之前突然心悸进医院,以及在饭桌上的种种迹象,毫不留面地挑明:“跟赵老师说了什么,你自个儿明白。”
计绿前两天去祝家陪赵娴待了一下午,祝政之前交代过不许人告诉赵娴这几年的事。
其他人倒是安安稳稳遵守这点,他倒是忽视了计绿。
“哦?我只是实话实话,这也有错?”
接着,计绿上前一步,扯低领口,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仰起脖子问:“要摸摸看吗?”
祝政目光赤/裸、直白地略过她的胸/口,毫不留情问:“这么点东西也好意思让我碰?”
计绿扯上披肩,抱着胳膊,脱掉拖鞋,赤着脚趾爬上祝政裤腿,嘴里冷笑一声,讽刺他:“那又怎样——你一丧家犬,有资格在我面前嚎叫吗?”
话音刚落,祝政一把扯住计绿的胳膊,将人往怀里一带,手指掐住计绿的下巴,计绿猝不及防,吓得尖叫。
紧跟着,祝政另一只手粗鲁地包裹住计绿的胸/口,肆意动了两下,嫌弃地移开手。
计绿当场红脸,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祝政欣赏完计绿的花颜失色,俯身贴在计绿耳边,无情吐槽:“这么容易被撩拨,你也不过是个——”
“妓/女。谁都可以碰。”
第36章 别跟她再来往。
计绿没想到祝政言语这么直白、露骨, 胸腔处陡然臆出怒意,挥手便要往祝政脸上招呼。
手落到半空,被祝政一把扣住, 力气大到她抽不动分毫,计绿当即瞪大杏眼,气急败坏骂:“混蛋!”
骂完, 计绿咬住嘴唇,抬起高傲的头颅, 一字一句提醒:“别忘了, 这是计家。轮不到你撒野。”
“还有, 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话音未落, 祝政咻忽撤开手, 从兜里掏出纸巾,一根一根地擦拭。
仿佛手指间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他擦得格外仔细、漫长。
计绿瞧见这幕,白脸登时一黑, 看向祝政的眼神全是羞愤。
“我不会让你如愿所偿,这辈子都不会。你想翻身, 除了娶我, 没别的选择。”计绿气得怒火攻心,攥紧拳头, 看着祝政咬牙切齿发誓,“祝政, 我一定会耗死你。”
啪——
钢制、外壳镀铜的防风打火机不小心掉在地上,砸出细碎的轻响。
祝政垂下眼帘瞥了眼地上的打火机,自然而然弯下腰,伸出长臂捡起打火机。
打火机握在手心, 祝政时不时掀开顶帽,吧嗒、吧嗒摁两下。
幽蓝的火苗随风四蹿,跟现在理智全无,在他面前发疯的计绿有异曲同工之妙。
祝政不但一一收下计绿的诅咒,还顶着张人畜无害的脸,一脸好笑问:“难不成你还指望一个坐过牢的丧家犬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耗?你拿什么跟我耗?凭你平平无奇的脸、一马平川的胸,还是你这计家公主的身份?”
“别把自个儿太当回事儿。”
计绿的脸一时间异彩纷呈,红的、青的、紫的全都赶上了。
她杏眼里充满不可置信,似乎没料到祝政这么不要脸。
她气得晕头转向,言语间也没了顾忌,食指直指祝政,颤着音骂:“你厉害。你厉害怎么进牢里蹲了两年?”
“啧,为了个下/贱的捞/女,跟老男人争风吃醋,撞残对方一条腿,结果赔上两年青春,这就是你的嚣张!?”
“你厉害,你厉害怎么祝叔、柯珍死的时候你像个疯子,只会无能咆哮,什么都事都做不了。”
“祝政!”
“我告诉你,我们俩之前谁也没欠谁,你不爱我又怎样,还不是要乖乖娶我。有本事你把那捞/女取回家供着啊。”
“你看看赵姨会不会答应,你看看祝叔死得瞑不瞑目。要赵姨知道你为了个女人,放弃整个祝家,放弃祝叔大半辈子心血,恐怕会气死吧?”
“我没资格跟你耗又怎样,你还不是得乖乖跟我爸摇头摆尾地求合作。你有那资本不娶我吗?你敢跟我爸斗吗?”
“你以为你是两年前的祝政?你以为祝家是两年前的祝家?呵,祝叔已经死了,没人会帮你。”
计绿情绪激动,只顾自己说,压根儿没注意到祝政脸色已经阴沉漆黑,眼里全是刺骨的冷脸。
哐当一声——
祝政一脚踢倒旁边的垃圾桶,垃圾掉一地,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腥臭的、食物腐烂的味道。
祝政周身气息冷冽如寒冬,面部阴沉、漆黑如墨,腮帮骨紧绷成一条直纸,眼神如一刀锋利的匕首,赤/裸/裸地杀进计绿眼底。
计绿心一颤,脚步虚浮,宛若踩在云端,不敢低头看那万丈悬崖,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摔得粉身碎骨。
她内心升起强烈的预感——今晚她彻底惹怒了祝政。
即便她嘴上说得决绝,可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始终是忌惮、畏惧的。
这个是不按常理出牌,脾气暴到没人抵挡的疯子。
她曾为他做过无数自我感动的事,却深知,这样的男人她这辈子都无法掌控。
她以为他坐过牢、周围关联人如鸟兽散再无人依靠,以为他的傲骨早被现实碾碎,以为他会任她摆布。
可惜,她判断错了。
他能破罐子破摔,也能拼个鱼死网破。
他不怕死,没有弱点。
哦,不对,还是有弱点的。
叫什么来着?关洁?那个刚在抖音上爆火,曾经跟祝政混了两三年的女歌手?
想到这,计绿忽然松了一口气。
有弱点就好,她还有余地、筹码。
—
赵娴走到花园口就看到祝政和计绿面对面站在草坪旁。
她刚想出声叫祝政,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计绿尖锐的嗓音刺破黑夜,划出一道浓墨重彩的痕迹。
她愣住脚,以为他俩只是情侣间的小打小闹,想着不去打扰,等他们吵完再过去。
谁知听到这么大“阵仗”的“惊喜”。
她脸色煞白,站在廊下,任由指甲戳破手心,浸出铁锈味的鲜血。
直到花园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她才睁着一双不敢置信的棕灰色眼眸,迈开僵硬的腿脚慢缓慢走向草坪。
走到尽头,赵娴停下脚步,仰起头死死地盯着祝政的背影,低声询问:“四儿,小绿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你爸、珍珍怎么了?还有你,怎么就坐了牢?”
“你跟妈说清楚,跟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祝政脸色一变。
他背对赵娴,迟迟不敢面对那张布满质疑、脆弱的脸。
计绿意识到要出事,抿了抿嘴唇,裹紧披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绕开祝政,试图往屋里逃,以此躲避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路过祝政时,祝政阴鸷、凶狠的眼神锁住计绿,低声警告她:“这些话别他妈让老子听到第二次。”
计绿脊背一僵,颤了两下嘴唇,咬紧牙,匆忙落荒而逃。
—
回程路上,赵娴、祝政同坐在后排,一个攥紧手心、满脸恐慌,一个挺直腰杆,沉默不语。
陈川从两人迈出计家、钻进车厢便察觉到不对劲,却又猜不透是为什么,只能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往后面瞄一眼。
车厢寂静、空洞,空气一层一层压下低端,将车里所有人都困在这狭小空间。
不管外面景色如何变化,后排的两人宛如雕塑,不动不闹、不争不吵。
像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底下惊涛骇浪,只要稍稍动一下,便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祝政表面平静,实则内里各种纷乱复杂的情绪一一滚了个遍。
这样的沉默于他而言,比凌迟处死还要艰难。
空气粘稠、潮湿似粘度极高的胶水,将他嘴唇封得严严实实,硬是发不出一个音。
他坐在车厢,煎熬等待着赵娴即将对他的审判。
那感受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又难受。
时间过得格外缓慢,一分一秒好像拆分成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多等一秒都是对自己的惩罚。
他翻出手机看了无数遍时间,最后按捺不住,皱起眉头,小心谨慎地挑拣字词:“赵老师,我是瞒了你点事——”
一直温柔、娴静的赵娴突然爆发情绪:“你先别说话!”
“……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她捂着胸口,后背无力地倚靠在靠垫,紧闭着眼皮,急促地喘着粗气。
祝政滚了滚喉结,将那些未成句、未成词的字全都咽了回去。
前排的陈川见状,吓得脸色一白,攥着方向盘不敢往后看。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赵娴揉了揉胀痛难忍的太阳穴,重新睁开温柔似水却有力量的眼眸,撑着膝盖坐直腰。
她长长地缓了口气,偏过脸,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扫视了一遍边上多年没怎么接触的儿子。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语气恢复往常的温柔,压制着翻滚的情绪问他:“四儿,你告诉妈,刚刚我听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