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其他人时,你就不要再与我假扮……夫妻。”
“红蓼不是人吗?”
红蓼听不下去了,脱口而出:“红蓼不是人,是下人。”
“下人也是人。红蓼出去,我就不与你假扮夫妻。”
“那随你便吧。”
褚厉接着看着她,目光长在她脸上,思绪却早已游走,想不到才来了一日,有些人便不安分地要在背后搞动作了。他站起身,绕着这殿里走了几遭,打量了殿门,观察了窗子,又看向屋顶,便是这一抬头,看见一片瓦片正缓缓被人从上面揭开一条缝。
褚厉急忙低下头,走回案边坐下,展开笔墨纸砚,自己快速研了墨,翻开佛经,装模作样地抄起来,未再看她一眼。
魏檀玉一本佛经快抄完了,见他竟也专心在抄,一时还觉得奇怪,但她才不会主动去搭理他。抄完一本,又换下一本去抄。
褚厉耐着性子抄完了一本,丢了笔,咳着清清嗓子,扬长了声音说道:“红蓼,你可知道这寺里的茅房在哪?”
红蓼被他问得一愣,回答:“红蓼只知道寺外有一个是供游客用的,寺内在西殿附近有一个。”
褚厉站起身,还专门大声道了句谢,朝殿外走去。
魏檀玉有些疑心他这反常的举动,不过见他出去也就没再疑心,出去正好,眼不见为净。
走到门外,褚厉双手背在后面,径直向西殿走去,耳朵同时竖了起来。
那“屋上君子”小心移动着,见他去了西殿附近的茅房,小心潜在上面,眼睛紧紧盯着他去的方向,等着他再次回来。
褚厉悄悄绕到东侧,沿着参差的栏杆和殿脊轻松上了屋顶,屋顶上如履平地,很快去了后殿的屋顶。
那贼人一身黑衣,正蹲在上面,望着西殿的方向。
褚厉脚下无声,都走到了他背后他也没发现。褚厉感慨这贼人笨拙的同时,伸出乌靴,踹了下他的屁股,问:“看到秦王了吗?”
那人三魂去两魂,差点从房顶上滚下去,还是被他及时拎着胳膊捉回来的。
这贼人倒是无谋有勇,另一只手手腕一转,翻出一把匕首前来行刺褚厉,褚厉反手捉住手腕,横手一劈,匕首从贼人手中滑脱,飞去了后殿的山丘。
“说,是谁派你来监视本王和太子妃的?”褚厉用一只手拧住他的脖子,拧得他透不过气,两手不停去掰褚厉的手。
褚厉松了些力道,给他说话的机会。
“是……是陛下派……派的。”得到说话机会,贼人咬破舌下的□□,吞入口中,很快一命呜呼。
真把他当三岁孩童了,父皇暗中养的死士乃是万里挑一,不至于如此笨拙,更不会出手刺杀自己。
褚厉拎起尸身,去后山处理了,又回到后殿。
红蓼见他回来,后怕地说:“殿下,方才屋顶有一阵很大的动静,像是有人在上面。”
褚厉马上去看魏檀玉的脸色,并不比红蓼好到哪里去,看来方才闹出的动静有些把她吓着了。若无其事道:“是本王,本王方才看见屋顶有一只硕大的耗子,上去捉了。”
真是无聊。魏檀玉瞥了他一眼,方才她和红蓼都吓得不敢出去,平复了下心情,继续去抄佛经。
褚厉看了看屋顶,又看向四面的窗子。
接下来的日子,恐将不得安宁。
第32章 “我最忍不了你激我”
褚厉无心思抄写佛经, 殿里徘徊了一会又走出去,绕着玄山寺观察,观察了寺里每一个角落, 连屋顶的飞檐斗兽都没放过,观察完,已是晌午了。
褚厉回到后殿,本想问她午时想吃什么,却见屋里案上放着几份清淡的膳食。
“谁送来的?”
红蓼答:“是一位僧人送进来的。”
褚厉拿银针探了下,无毒,对红蓼道:“午后,你去跟厨房说一下,不需客气地再送膳食过来, 今晚起,每顿膳食,我会安排人从山下送来。”
“那可不妥。”魏檀玉搁下笔,两眼冷静地看着褚厉,“既是来为长辈祈福,就应入寺随俗, 若不吃这寺内的膳食, 便算不上诚心,叫住持知道了, 还会觉得我们嫌弃这里的膳食不好。”
她竟说“我们”, 褚厉合不拢嘴, “夫人说的没错,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总有人想置我于死地, 我就怕连累了夫人。”
魏檀玉环顾四周,走到他面前,压低的声音里不失几分硬气,只有他能听见:“是你父亲让你来的,他最看重你,怎会让你遭遇不测?膳食要让厨房里的僧人接着送,否则,你和我的一举一动,他又怎会知道。你说是不是?”
褚厉惊讶地看着她,她比自己所熟知的那个玉儿还要聪明,但她这美丽聪慧的皮囊下,散发着一阵怨气,皆是冲着自己。
魏檀玉亲手拿了案上的膳食,唤红蓼一起回客房去吃。
褚厉端起来,筷子挑捡了下盖在上面的几片青菜,实在没有胃口,也不知这寺里的僧人戒了酒肉,是如何守得住这清修苦日子的。褚厉扒了两口就吃不下,走去厨房,巡视那小厮熬药捣药的进度。
小厮坐在灶前,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火,见到褚厉到来,急忙站起了身。
“捣好了吗?”
“捣好了,药也在熬着,公子看,要熬多久?”小厮将石臼里捣碎的药递给褚厉,褚厉接过看了,亲手盛到碗里。又揭开罐子,看了看罐里的草药,回答,“熬到变色,色汤浓郁,约摸要到天黑了,酉时盛起来,送去给红蓼,让她伺候夫人喝了。”
“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
“奴才阿七。”
褚厉端着捣碎的药,来到魏檀玉的客房外面,这回门都不敲,直接撬开门栓,悄无声息地走入屋内。
魏檀玉和红蓼正在午休,前一日登石阶的疲惫缠着身体,两人都睡得沉,没发现有人堂而皇之地闯进来。
褚厉径直走到魏檀玉的床前,分开纱帐。
她还在熟睡,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腹部,保持着平躺的姿势。耸起的胸脯平稳地起伏,领口和脖子处的肌肤雪白细腻,一张小脸更是莹白如月辉,漆黑纤长的睫毛在脸上盖了一层扇形的阴影。
褚厉的视线在她身上描过,落在那交叠的双手上面,小心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抬起一个高度,再剥开衣袖。一截皓腕呈现在眼皮底下,昨夜红蓼处理得不错,腕下的擦伤已经开始愈合了,褚厉看完轻轻放回,接着,动作熟稔地掀起裙子。
迷糊之中,魏檀玉感觉腿脚发凉,惊醒了过来,一眼看见褚厉,脱口就要大骂。
褚厉抢先替她说出骂人的脏话:“下流。”他一手捉着她雪白的小腿肚,另一手将捣碎的药均匀覆在膝盖的伤口附近,嘴里同时回应她的愤怒:“我知道。”没有心肺地笑了一下,用新的纱布将敷了药的膝盖包裹起来。在她用力撑坐起身子那刻倾身过来。
“我不过是在给夫人换药。下流的事我一直忍着,还没有做。”
“你敢。”魏檀玉伸手想推开他欺过来的身子,丝毫推不动。
褚厉嘴角一扯:“你激我?”
一双眸子马上变了色。
前世夫妻,亲密的事情也没少做,魏檀玉见他此时动了欲念,心里慌张地砰砰乱跳起来。不妨大腿跟处一痛,两条腿突然被分开,身体以敞开的姿势面对着他,顿时满脸滞红。
褚厉松开她腿,扶着细腰,另一手则顺着腰线移动到她脸上:“玉儿,我最忍不了你激我,你再激我,我就当你是故意勾引我,想要我对你做下流的事。”说罢放开人,走出帐外。
红蓼这时翻了个身,醒了过来,看见褚厉,惊讶地滚下了床:“殿下怎么进来了?”
“把剩下的药给她敷上,伤口包扎起来。”褚厉走去外面。
新年伊始,玄山寺这两日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后殿香客止步,算是清净不少,魏檀玉这两日在惶惶不安的防备中度过,每日抄写佛经,总是偷着去观察对面的人,那人竟出奇地沉静。清早一坐到殿中,他就全神贯注地抄写佛经,自顾自地出去,进来。但只会抄一个时辰,其余时辰不见踪影。
没再撬她的房门,也没言语上调戏她,但魏檀玉仍不敢放下戒备的心。同坐殿中时,他倒是镇定自如,她却无法安心,直到这男人离开,才有所放松。
这两日里有喝红蓼送来的药汤,知道是他采的草药熬的,起初不肯喝,很快想通了,讨厌归讨厌,干嘛要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喝完心里对他也没什么感激之情。心中告诉自己,对他没心没肺才是对的。
第一日采回的草药晾干后够熬服两日,两日后她身上需要再换一回新鲜捣碎的祛疤的草药,这样就不会留下疤痕。但这两日里,褚厉在山上没有找到那种祛疤的草药,睡前脑子里忽然想到那位叫做“延机”的酒肉和尚,住持不是说其出自杏林世家么?
一觉醒来,拂晓天色,月亮还挂在树梢间,褚厉将山里又翻了一遍,仍是没见到自己所知的那种祛疤的草药,就连玄山寺山顶那面陡峭的断崖,他也下去探过了,没见到有生长。
褚厉只能回到玄山寺,去拜访那位来历不明的延机和尚。
“施主来找贫僧,是有何事?”延机站在屋内,淡淡瞥着他,目光清冷,没有住持一丝一毫的热情。
“听闻法师精通医术,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法师,法师知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草药可以祛除疤痕?”褚厉绕过他,不请自入,站在他屋内打量四周,四面墙壁上都挂着他作的狂草,看上去张牙舞爪,似疯似魔。
延机回到屋内,从床上拿出一本医术,翻到某页递给他:“施主按这图绘的草药去断崖上找。”
褚厉接过,这草药方才在断崖上见过,原来也可以祛除疤痕,还了医书。“多谢法师,告辞。”
一出寺庙,褚厉察觉有可疑的人影,警觉的眼神看向寺外的密林,略一思索,退回寺内,去后殿找她。
魏檀玉跪在佛祖面前念经。
褚厉到她跟前:“快起来,跟我回房。”
魏檀玉眼睛睁开,瞟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这里不安全,有人要杀我,或许连你也要杀。”
魏檀玉睁大了眼睛,定定看着他,马上站了起来。
“还发什么愣。”褚厉捉住她手,拽着人迅速出了后殿,朝客房走去。
杀他的人无外乎两类,一类是战场上的敌人,一类是朝政中的敌人。恨他的羌人远在西北,难道是和他争夺皇位的太子和韩王?魏檀玉心中快速思索着,抬眼发觉已到了自己住的那间客房,红蓼紧跟着进来。
“什么人要杀你?”
褚厉嘴角一勾:“你说呢?”窗外这时有影子闪过,他按在腰间的剑□□一分。
魏檀玉自然害怕,又道:“是你父亲让你来这里,有他的人看着,想杀你的人这样轻举妄动,简直愚蠢。”
“玉儿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聪明?”褚厉失笑,心中却在想着,前世也没对她提过父皇对自己的偏爱,只是提过自己曾钻研刁钻的棋局迎合父皇的喜好。父皇偏爱自己至此,她看得出来,旁人多少也看得出来。
“他们杀不了我。”褚厉笃定地说,玄山寺附近,肯定有父皇养的死士守着。
“那你为何要带我躲进这里?”
褚厉没回答这个问题。方才,自己是可以无所忌惮地上山采药,只要那些人敢对自己动手,就会立即被父皇的死士活捉或处死。但他害怕,害怕那些人对她下手,那便没人可救她。所以,他必须和她呆在一起,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魏檀玉又道:“想杀你的人不是太子派来的,我猜是韩王。”
一听她提起太子,褚厉心中便被一块大石紧紧压住,怒意丛生,咬牙问她:“你喜欢太子?”
魏檀玉避开这个问题不回答,她知道若是自己此刻回答喜欢,只会加剧他们兄弟之间的猜忌裂痕,且自己日后脱身的命运与太子的命运是紧紧绑在一起的,从而也与他们兄弟的感情密切相关。若是回答不喜欢,他又纠缠不清。魏檀玉只是冷静跟他分析形势:“不是因为我与太子是夫妻,刻意为我夫君说话。你与太子同胞兄弟,不会不知道他一向是冷静克制的,你得胜归来,风光大盛,他即使心里忌惮你,也只会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平安无事。因为你若出事,陛下自然而然第一个怀疑到他头上。”
“你倒是句句回护三哥。”褚厉冷冰冰抛出这么一句。
“公子。”门外传来小厮阿七的声音,“有个姓尉迟的人找你。”话音刚落,尉迟隆的声音贴着门传了进来:“属下今早接到信就带着乔装的士兵匆匆赶来,方才只活捉到四人,绑在后山了。”
褚厉打开门:“你进来,替我守在这里。”尉迟隆走了进来,见是太子妃,愣了一下,不敢再看,急忙施礼。
魏檀玉认出是及笄礼那日替褚厉来送马的人,此人是他的亲信。
褚厉走了出去,一个时辰后回屋,进来时身上穿的却不是原来穿的那件外袍,小了许多,极不合身,与他高大的身躯格格不入。手里还提着刚采的草药,审个刺客的工夫,竟还去采了草药。
尉迟隆自觉迎上前做好听吩咐的准备。
“杀了两个,留了两个贪生怕死的,你亲自押回王府。”
“是。”
“还有,送两套干净的衣裳过来,顺便让阿七把捣药的石臼和杵子拿来。”褚厉说着,脱去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外袍,内里一层衣裳上面也有几道杀人时喷溅到的血渍。
红蓼挽着魏檀玉胳膊的手颤抖起来,魏檀玉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其实自己在看到血渍的一刻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前世,跟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帝王,手握生杀大权,杀人不用亲自动手。
褚厉看着她那丫鬟畏惧的样子,连带着都把恐惧的神色传给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渍,索性动身也脱了去。魏檀玉和红蓼在他脱衣裳的一刻背过身回避。
褚厉坐下来,回想起当时从刺客嘴里审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