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炎扭头看东野狩,目光谴责:“就是你这么教的陈昼跟青樱吧!”
东野狩:“……”
他想开口为自己辩解,是玉衡跟天权先拿的,但想到这两位已逝的故友,又默默闭嘴。
东野狩叹道:“我今晚请你们吃烤红薯。”
邬炎顺手拿过东野狩面前的记录册帮他写,“赶紧去,一个都别差啊。”
东野狩喝完杯中热茶后才起身。
曲竹月看他离开的背影,师文骞道:“这大冬天的,他坐这一直捧着茶杯没换过,以前没见他这么怕冷。”
“石蜚没用吗?”郸峋扭头问曲竹月。
曲竹月收回目光,轻轻嗯了声。
随着她给出的回答导致气氛有些凝固时,天现异象,在北斗院长等人后边打作一团的付渊三人同时抬头看去,原本黑沉的夜幕被一颗妖冶的红星点亮。
夜考场地中的七院弟子们都被天上异象吸引,纷纷停下对都兰珉的围追截堵,抬头目光震惊地看着那颗荧惑之星。
都兰珉眸光发亮:“这方向……诶!”
夜雪纷飞,趴在桌前练字的文素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关窗户时被夜空红星吸引,问还在院里练箭的顾三:“那是什么?”
顾三拉着弓弦,正睁只眼闭只眼,听她问话才抬头。
那是代表通古大陆有人破境成为朝圣者的象征。
星辰闪耀在遥远的大陆中天之地。
东野狩刚走出天璇院,在沾满积雪的小道驻足,道路两旁是挂满果的柿子树,这条路很长,也掉了满地鲜红的柿子在雪地里。
他的目光越过沾雪的枝桠,红艳的柿果,看见天上荧惑之星,除了明栗,他再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东野狩神色平静地往前走着,在寂静的道路中偶尔能听见柿子掉落雪地的声音,他的余光撇去,不由想起从前。
*
明栗每年都会来天璇院这条路摘柿子吃,因为这条路太长,过一半都在天璇院里,所以这边的柿子树也算作天璇院的,可曲竹月也不管,随便弟子们吃不吃。
天璇院的弟子不吃,其他六院的弟子对这柿子却很惦记。
明栗小时候会趁晚上大家都睡着后偷偷跑这来摘柿子吃。
有一天刚好被来天璇院谈完事出来的东野狩撞见,望着爬到树上摘了满怀柿子的小女儿,东野狩在下边撑着伞陷入沉思。
明栗也呆住了,片刻后朝东野狩比了个嘘的手势。
东野狩看得哭笑不得,朝她伸出手道:“下来,这么大雪,不冷吗?”
“爹,你先接住。”明栗在树上将柿子扔下去,东野狩都帮她接住了,看着她下树时忍不住念叨,“慢点。”
七岁的明栗在东野狩眼中依旧是小小的一个。
东野狩俯下身替明栗摘掉头上枝叶和雪,看她高高兴兴地抱回自己的柿子也忍不住跟着笑。
东野狩道:“你想吃说就是,让你师兄给你摘回去。”
明栗皱着眉:“师兄会唠叨。”
东野狩:“那你跟我说。”
明栗抬眼看他,那眼神似无声再说,您也会唠叨。
东野狩当没看见,牵着她往回走。
第二天东野狩才发现,那小丫头不止是大晚上在那摘柿子,还布了法阵,把自己看中的柿子树标记,别的人去摘就会被雪团砸。
东野昀被砸了数次后终于受不了,去找了陈昼,陈昼过来看了看后觉得布阵手法有些眼熟,最后肯定地告诉他:“是你妹妹干的。”
于是两兄妹又打起来。
东野狩回来把打一块的两人分开,外边飞雪不停,俩孩子各自坐在软垫上不服气地望着对方。
“你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还非要跟她动手干什么。”东野狩拧着沾水的帕子,给小儿子擦脸,他脸上都是被明栗拿墨汁甩出来的印记。
东野狩看着他脏兮兮的脸不由笑出声来。
东野昀委屈巴巴道:“爹你还笑!”
明栗抓着自己的头发,阴测测道:“你还把我辫子抓散了!”
东野昀瞪回去:“我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编的那玩意是辫子。”
东野狩就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吵吵闹闹,眼里笑意不停,等跟东野昀擦完脸后才起身道:“把今日的八脉法阵残篇看完,再默写一遍,我和陈昼去给你们烤红薯跟柿子饼,写完再吃。”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噢。”
东野狩去隔壁屋,陈昼正教满眼懵懂的青樱怎么挑红薯,青樱大概是觉得太难懂了,于是自告奋勇的拿起柿子去淘水洗净。
陈昼朝走来的师尊一扬下巴:“您看我都把红薯挑好了,保证个大又甜。”
东野狩过去,默默将他挑的红薯放去一边,重新挑。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初那些不到东野狩腰高的小孩们都长大,男孩们都快跟他差不多高,终于不再是动不动就跟妹妹吵架打闹的,变成我妹妹就是世上最好的妹妹。
对兄长冷淡的小姑娘也已经长大,不再对身边的人无差别毒舌攻击,变得温和内敛,可她还是喜欢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去摘柿子,只是不再布法阵。
面对东野狩的询问,明栗说:“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所有柿子都是我的。”
东野狩发现小女儿的占有欲跟她母亲一样强,只不过长大后没有年幼时那么□□,懂得隐藏。
后来的某天,东野狩发现女儿不再去摘柿子了。
明栗神色散漫地坐在屋檐下,小桌案上备着一壶热茶,她像是在数着什么,数到点时朝院门前看去,抱着一袋柿子的少年踩点进来,在冬日里笑容明媚,喊着师姐朝她走去,将袋子里的新鲜柿子拿出来放到桌上。
*
今年又到冬季,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柿子树依旧挂满了果。
东野狩摘了些新鲜的柿子,想着等孩子们回来时,应该能吃到烤好的柿子果脯,顺道又去厨房挑了不少红薯回去。
他点燃壁炉,眼里倒映着燃烧的火焰,体内的寒冷依旧难以被驱散,石蜚就在屋中,它的力量覆盖整个北斗,能供给北斗的人们源源不断的星之力,却无法治愈他重伤的身躯。
东野狩很清楚,当年力战诸位生死境,与他们的神迹异能战斗,自己的星脉损耗非常严重,除了破境时星脉蜕变的修复,再无办法。
这也是他没法离开的北斗原因。
在北斗还能让不知真相的其他人忌惮,若是离开北斗外出寻人又不可避免的动手,定会被旁人看出端倪,比如书圣和崔瑶岑等人。
这些人若是没了忌惮,北斗就危险了。
东野狩将洗干净的红薯送进火里,恍惚从燃烧的火焰中看见少年时和玉衡与天权两人在雪地里的一幕。
他们三是最先发现邬炎在烤红薯的,彼此讨论要不要冲上去抢吃的时,玉衡说:“现在抢什么,当然是等他烤好以后再抢啊。”
于是他们等啊等,等到差不多后,分工合作,天权先把守着红薯的邬炎引开,东野狩和玉衡则抓紧时间去捞烤好的红薯,如此反复。
谁知道把邬炎引走时,路过这边的人却越来越多,拿红薯的人也越来越多,等到邬炎察觉不对劲回来时,发现他顶着寒风辛苦守了许久的烤红薯就剩下小小的一个。
玉衡还特意多拿了两个去找曲竹月,少年郎想跟她炫耀,结果发现曲竹月已经吃起来了,到嘴边的话收回去,把烤红薯给她时叹了口气说:“多吃点,别浪费。”
从那之后,邬炎在自己吃完前绝不会离开食物半步。
现在想起来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东野狩忍不住摇摇头。
如今北斗恢复原样,一切都在回到正轨。
*
望着那颗出现在大陆中天之地的荧惑之星,人们都觉得是明栗破境了。
殷洛兴奋地拍桌子:“这才多久!”
付渊没好气道:“她本来就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说的你好像不激动似的。”殷洛点了点桌上的记录册,“你帮我看下天权的弟子,我得去断星河跟我师尊说。”
黑狐面道:“不至于吧?”
殷洛已经转身走了:“今天是我师尊生辰,我约好每年这天都要去跟他讲人间事的。”
付渊跟黑狐面神色微顿,便没有留他,付渊将记录册递给黑狐面。
黑狐面仰头看他。
付渊说:“你先帮殷洛写着,我发个传音问问陈昼。”
黑狐面认命地拿起笔。
付渊又道:“弟妹还没回来?”
黑狐面说:“没有。”
付渊看着传音符说:“我有个问题,你知道弟妹家在哪吗?”
“在南边?”黑狐面回答得有点迟疑,“她虽然没说过,但应该不会错,她家里也没什么人,父母去世,只剩下年迈的姥姥需要照顾。”
付渊余光扫了眼黑狐面:“那她回去是为什么?”
“照顾姥姥。”黑狐面说,“老人家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她想陪这最后一程,我们每天都有传音。”
付渊挑眉道:“如果弟妹那边有困难,你就先过去。”
黑狐面说:“等师兄他们回来,如果找到狗昀了我就先去看看丽娘。”
付渊又道:“让殷洛帮你看着就行,你先去看弟妹,我怕你总是瞒着人家出去打打杀杀,把人家对你的喜欢都给消磨了。”
黑狐面转着笔若有所思,不是他不想去,是丽娘传音的内容给他一种感觉,丽娘不想让自己去找她,刚巧北斗这边确实有事牵绊让他没法立马去找人。
说到传音,今天到现在为止丽娘都还没回复。
付渊提起这事让黑狐面想起来,莫名有点不安,刚点出传音符,却感到异样。
不止黑狐面一个人察觉到不对劲,旁边的北斗院长们都各自蹙眉,观战台下边的都兰珉等弟子这会已经握手言和,彼此挤在一堆取暖准备度过这个冬夜,忽然有星之力波动,虚空中有八脉法阵的星线展开,带来强势的威压和攻击。
曲竹月等人反应神速,瞬影来到虚空拦下攻击护住下方七院弟子。
都兰珉惊讶地睁开眼,看见悬浮在空的数道身影,警觉地站起身。
领着冥土等幽游族战士的白袍祭司神色淡淡地看着北斗的院长们,抬手时道:“杀。”
漫天的星线甚至拦住了飞雪,修为不够的弟子们在白袍祭司的威压之下感觉到呼吸困难,恐惧压在双肩。
幽游族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北斗内部?
付渊跟黑狐面对突然出现的白袍祭司感到震惊和不解,虽然还未想明白,身体却已经动起来,撤出了夜考场地的法阵限制,将里边的七院弟子们带走。
杀意从后方袭来,黑狐面没有犹豫地拔刀向后斩去,与瞬影而来的冥土打了个照面。
“又见面了。”冥土挑衅道。
付渊眼中杀戾隐现:“你找死。”
都兰珉回头看他们:“师兄!”
“走。”黑狐面说完便瞬影去拦要追七院弟子的幽游族战士。
一切都只在瞬息之间,被迫对敌的北斗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思考,有备而来的敌人却动作迅猛狠绝,杀意蔓延散去,幽游族战士们拖住黑狐面几人时对普通弟子下手。
白袍祭司的对手则是曲竹月等人,杀了北斗的院长们,夺石蜚自然再无敌手。
天玑院长邬炎去护七院弟子,天枢与开阳朝白袍祭司杀去,彼此没有多话,杀意却无比坚决,一出手就用了全力,不给对方机会。
曲竹月的神莹幻术只针对白袍祭司一人,青绿叶片在夜色中翻转,悄然出现在白袍祭司身后。
在叶片划过白袍祭司咽喉的瞬间他身影虚晃,被击碎的只是一道残影,郸峋与开阳体术脉全开,加成升到极致,却觉速度还是比白袍祭司慢了些。
两方交手,星之力碰撞横扫上空,丛林巨树的枝叶最初沙沙作响,到后来似狂风席卷几乎折断腰肢。
冥土与付渊交手时放话道:“痛快点把石蜚交出来,或许你们还能多活几天。”
“你做梦比较快。”付渊冷笑道,“想要抢石蜚,就凭你们几个?”
冥土嘿了声,扬眉道:“我可没说传送到北斗的就只有我们。”
付渊压下眉头,传送?八脉法阵?怎么可能!
*
东野狩在院里守着烤红薯,期间还把摘回来的柿子洗得干干净净摆放在盘里,想到有几人喜欢吃果脯,又重新去拿了盘子来准备分些出来做柿子饼。
危机忽然降临,来得毫无预兆。
他没有任何迟疑地瞬影离去,柿子从指尖滑落滚到地上,没被带走。
在北斗山门前,幽游族的金袍祭司正抬首看向夜空,身边的冥水说:“他们已经顺利传送到北斗天璇院。”
金袍祭司收回目光时,就见北斗山门前出现一人,与他们隔着青石阶梯。
“嗯?”金袍祭司有点意外,“我正要进去找你,你却自己出来了。”
东野狩望着下方幽游族人眉头微蹙,目光落在金袍祭司身上时,他甚至能感觉到与亡妻相似的力量波动。
冥水等幽游族战士试图越过东野狩冲进北斗,被星之力威压震慑,东野狩挥袖斩出凌厉剑刃逼退幽游族战士们。
“以你这具星脉受损的重伤之躯,能拦多久?”金袍祭司对东野狩的反击不以为意,淡声道,“若不是长鱼苏始终不肯向我等透露半分北斗的布局作阵,还屡次杀了派往北斗的人,我们也不会等到现在才能进入北斗。”
东野狩眉目清冷:“这传送法阵可不像是你们能想出来的。”
“那得感谢你教出来的好徒弟。”金袍祭司扬眉,“他确实是八脉法阵一术的天才。”
顾三给了幽游族北斗的布局,再加从周子息那得到的转移法阵,才让这次突袭进行得如此顺利。
东野狩说:“你的意思是子息被关在你们幽游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