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出来的人再度小声道:“我先前看到墨台买了许多的话本,好像都是那等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肉麻话本,而这些话本全部搬到了世子的书房中。看了这么多的话本,就是木头都开窍了,更别说是咱们那一点即通,素来睿智的世子。”
那人惊得微张嘴巴,随即想起了年前下第一场初雪的那一晚,在普安寺山脚下那宅子时,他似乎知道了世子带回来的那个戴着帷帽的姑娘是谁了。
他从未见过清心少欲的世子这么的体贴过谁,可那晚,世子不仅在风雪之中来回接人,还为其撑伞,虚扶其上马车。
原来,世子早与苏家姑娘有所往来了。
但今日一事,便是说明世子非常在意苏六姑娘的名声的,所以他们这些做暗卫的,也是知道什么是能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
苏语嫣听说了忠毅侯府到苏府提亲,提亲的对象是她素来看不起的苏蕴。
不出所料,她闹了。
她知道自己是特意被支开的,所以比老太太先回到府。
许是知道正门有人会有人盯着自己,所以直接从后门进的府,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回去,就风风火火地往苏蕴的小院而去了。
苏蕴正看着侯府送来的礼,院子外边就传来了两个小婢女惊慌阻拦的声音。
“四姑娘,你、你不能进去。”
“滚开!”
苏语嫣愤怒的声音传入了屋中,初意变了脸色,忙上前,想要把门关上。
可终究还是苏语嫣的下人快了一步顶住了门扉,另外一个婢女直接把初意给紧紧拦住了。
苏语嫣顶着一张扭曲的脸,快步地走进了屋中,朝着苏蕴就冲上去,人未到跟前就蓦地抬起了手。
就在手落下的瞬间,被苏蕴抓住了手腕,另外一只手又继而抬起,却又是被抓住。
她愤怒地边挣扎,边怒骂:“苏蕴!你松开了!你这个卑鄙无耻臭丫头,竟抢了我的亲事!”
苏蕴脸色平静,用力甩开了苏语嫣的双手,在对方踉跄后退了几步,她快速拿起了剪刀,对准了还要准备扑过来的人。
“站住。”苏蕴目光凌厉,面色却很是平静一喝。
看到那锋利的剪刀,怒极的苏语嫣恢复了些许理智,到底还是怕伤到自己,她不敢上前,但怒意依旧未减。
她无理取闹的骂:“你竟然勾了时行哥哥,让他拒绝了我!害我只能嫁给一个无名小卒,就是你抢了我的婚事!”
苏蕴面无表情看着她,听她把话一一说完后,才冷声道:“话说完了?那就轮到我问四姐姐了,四姐姐定亲的人家姓齐,我何时抢了四姐姐的亲事?若四姐姐说的是忠毅侯府,那我问四姐姐,侯府又何时说过,或者表现出来过要四姐姐做侯府嫡媳?”
在气头上的苏语嫣哪里听得进去这样的话,想上前抓花那张上了妆,让人惊艳的脸。可苏蕴却是拿着剪刀紧紧抵着,她真怕苏蕴会被逼急了刺伤自己,也就不敢上前。
“我不管,你就是抢了我的婚事,就是你先勾搭了时行哥哥,还害了我没有机会嫁入侯府!”
苏蕴倒是没被她的话给激怒,反倒戏谑一笑,道:“那好,我现在去母亲的面前,就说我们俩的婚事换过来,如何?”
苏语嫣愣了一下,想都不想就斩钉截铁地应了一声“好!”
苏蕴嘴角一抽,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四姐姐倒是说好,可四姐姐觉得侯府会同意?”
苏语嫣怒道:“你耍我!?”。
苏蕴敛去了笑意,神色冷沉:“我今日才定亲,四姐姐就来闹事说我抢了姊妹的婚事,这事一传出去,四姐姐名声尽毁,齐家退亲,将不会再有人会看得起四姐姐。四姐姐若是打了我,打了忠毅侯府的未来世子娘子,便是打了侯府的脸,届时便是苏府也容不下四姐姐。”
苏语嫣听到这话,气得扭曲的脸色微愣。
苏蕴继续道:“四姐姐口口声声说我抢你的婚事,可即便顾世子定亲的人不是我,也不会是四姐姐这样蛮横无脑的人。”
“你!”苏语嫣怒瞪了一双眼,脚步动了动。
苏蕴扬了扬手中的剪刀,微眯眼眸道:“四姐姐若是觉得侯府看得上自己,那么四姐姐现在应该是去侯府质问,而不是像个疯子一样冲进来要打我。”冷笑了一声,又道:“四姐姐明明知道是自己入不侯府的眼,却无理取闹,是觉得我受了四姐姐的欺负也忍着吗?”
说到这的时候,苏蕴表情柔和了下来,嘴角微勾,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我不会忍着,我会如数还给四姐姐。
“四姐姐打我一巴掌,我还一巴掌。自然,四姐姐打了之后,不仅仅是挨我还的这一巴掌,与之而来的还有名声全损,且父亲不会因四姐姐是嫡女而纵容。衡量过失之后,四姐姐将还会被家族放弃,那残破的姑子庙宇则是四姐姐下半生的归宿。”
苏语嫣紧紧握拳,咬着唇瓣。
她是听到苏蕴与顾时行定亲了,憋着一口气逼着车夫快马加鞭赶回来的,这一口气直接憋到了这里,如今却是被苏蕴的话瞬间戳破了。
她逐渐红了眼眶,眼泪往外冒,形象全无地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嚎:“明明我才是亲嫡女,可凭什么我要嫁一个无名小卒?而你一个记名嫡女却能嫁进侯府,嫁给侯府世子?!就凭你比我长得漂亮,比我沉得住气吗?!”
她哭着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苏蕴。
苏蕴:……
骂人就骂人,怎就夸起她来了?弄得好似她才是恶人一样。
想了想,到底是主母的亲生女儿,不至于闹得有了深仇大恨,从而让主母心里有隔阂,所以苏蕴还是礼尚往来:“四姐姐也是很漂亮的。”
苏语嫣哭脸有一瞬的错愕,但下一瞬又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大声回:“我自然漂亮,还要你说!”
吼完之后继续埋头大哭,哭得好不可怜。
苏蕴看了眼手中的剪刀,想了想,还是放回到了桌面上,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哭,等她哭完。
许是柳大娘子听到女儿一回来就去了六丫头的小院,生怕她胡闹,立马就带着人去了六丫头小院。
外边,苏蕴的两个小婢女正与三个丫头撕扯着,忽然一声怒喝传来:“主母在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不停下!”
是柳大娘子身边那祝妈妈的声音。
声音传进了屋中,苏语嫣的哭声顿时一止,脸色也跟着一僵——慌了也怕了。
惊惶无措的下一瞬,飞快地起身,第一时间竟然是去把门关上了,整个人抵在了门后边。
苏蕴:……
正在撕扯的初意和婢女:?
两个婢女都是茫然至极。
苏蕴无奈叹了一息。
就苏语嫣这股傻劲,她忽然就提不起与她计较的冲动了。
第59章 约会。
苏语嫣大概前些日子被自己的母亲折腾怕了。所以现在虽抵着门,但随着屋外传来了一声严厉的“开门后”,不过是片刻便怂了下来,把门打开了。
不过她还知道怕,就说明还是有救的。别的不担心,就担心她什么都不怕。
什么都不怕,也就是意味着没有了任何的束缚,那还不得作天作地?
刚刚还在张牙舞爪的苏语嫣,时下在自己母亲的面前,犹如被卸去了利牙和利爪子,胆怯得不行。
一边抽噎一边小声地控诉:“我嫁不进侯府就算了,可为什么偏偏她能嫁?这不是在侮辱我吗?”
说着指了指苏蕴,随后又无比委屈的说:“不仅如此,你们今天还特意的把我给支开了,还是我会闯出什么大祸似的!你们都不疼我了,娘你是这样子,哥哥也是这样子,父亲也是这样子,你们都不要我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皱巴着脸大哭了起来,那样子好似可怜得不得了。
柳大娘子都觉得这女儿丢脸。想不明白自己前头的那个女儿,还有儿子都这么聪明,怎么到这小女儿这里,看不到半点的聪明劲。
苏语嫣的行径真的是让人觉得又可气又无奈,连苏蕴也看不下去了。
或许苏语嫣所控诉的主要是被家人轻视,而非是苏蕴与侯府定亲一事,所以柳大娘子最终还是没有训她。
况且他们真的是瞒了她,也特意的把她支开了,这是事实。
现在训她,也只会适得其反。
柳大娘子暗暗地呼了一口气,没有发怒,只有无奈:“今日闹过之后,我不罚你,但你也不许再寻你妹妹的麻烦了。你就是再寻她的麻烦,也改变不了什么。除非你想让爹娘颜面尽失,在金都城抬不起头来,那你就继续闹。”
苏语嫣眼里含泪,委屈的抿着唇,不语。
“好了,到外边等我。”
苏语嫣暗暗瞪了一眼苏蕴,最后还是和祝妈妈一同出了屋子外。
人出去之后,苏蕴主动道:“四姐姐今日没有来我的院子。”
柳大娘子很满意六丫头这么的明白事理,心道难怪侯府能看上她。
“语嫣发泄过了,就不会再闹了。”
说着,柳大娘子把侯府提亲的人离开后,丈夫所写的放妾书拿了出来,递给了苏蕴。
“这是你小娘的放妾书。”
苏蕴看着主母手上的薄纸,接过的那一瞬间心头百感交集。
柳大娘子看了眼她,再而道:“给你小娘的两进小宅也已经准备好了,另外还有银子二百两,至于往后如何营生,不归苏府管。”
苏蕴轻点了点头,感激道:“女儿明白,多谢母亲。”
“还有,等过两日就派人把你小娘送过去,到时候你小娘的生老病死,好过亦或者不好过,都将与苏府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你,你们是母女,这是斩不断的,你也就看着照拂吧。”
说完这些后,柳大娘子补充:“苏府与侯府的亲事也定下来了,你便搬到我那院子去,期间会有教习妈妈教导你礼仪,免得入了侯府,出现差错。”
苏蕴柔顺的应了好。
送走了主母,苏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主母偏心苏语嫣,那是因为她是她的亲女儿,而且比起很多人,苏家主母已然很好了。
人走了,院中的几个婢女都很狼狈,特别是那两个新来的小丫头。苏蕴对她们温婉一笑,安抚道:“没事了,快去好好梳整吧,一会每人领两盒喜饼喜糖。”
说罢,也回了屋子。
初意梳整后过来,担忧道:“姑娘,四姑娘这一出之后,往后还会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
苏蕴微微摇头:“我也不大确定,但今日明着闹过了,总好一直忍着,如此也不知哪一日说爆就爆了,这才让人提心吊胆的。”
苏语嫣闹过了,她也就没有那么的担心了。
初意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四姑娘那样性子的,若是不闹一闹,还真的让人挺不安心的。
苏蕴道:“你也别想了,与我一块整理这些东西罢。”
侯府送过来的礼,除却两只大雁和两只羊,还有喜糖喜饼外,其余的都归苏蕴。
酒米面这些都放在了小厨房了,如今屋中摆着是四套头面,还有四品上好的绸布。
头面有一套金镶玉,一套金饰,还有一套珍珠,而另外一套是红珊瑚。
初意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见到这几套头面都惊得捂住了嘴巴,颤颤道:“这该值多少银子呀?!”
苏蕴目光落在那套金镶白玉头面上,是兰花样式的,样式简单婉约,不失精美。
她上辈子也有过一套差不多样式的头面,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套头面。
抬起手,指尖划过盒子中的头面,眸中多了些许的思索。
是巧合吗?
*
两日后,小刘氏被接回了金都,她以为是回苏府的,可不曾被接到了一处陌生的宅子。
下了马车,小刘氏看向车夫,疑惑地问:“这是何处?”
车夫道:“小的也是按照主母的吩咐送小娘到这处的。”
而这时后边马车下来的两个人也开始搬着小刘氏的行礼,何妈妈连忙喊住:“这还没到苏府,怎就把行礼拆下了?”
那两个人也是与车夫一样的说辞,说是主母吩咐的。
主仆二人都一脸的懵。
直到看到屋子里边出来的苏蕴和初意,小刘氏才似找到了主心骨,忙问:“蕴儿,这是怎么回事?”
苏蕴上前挽上小娘的手,带着小娘跨进小院中,笑道:“先进屋,我再与小娘细说。”
待进了屋中,苏蕴把一个木盒给了小娘。
小刘氏接过木盒,苏蕴道:“打开看看。”
小刘氏也就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之下把盒子打开。第一眼所看到的是最上方放的是百两银票,惊讶的抬头望向女儿。
苏蕴示意她:“全部都看看。”
小刘氏也就把里边的所有纸张都拿了出来,何妈妈帮忙拿了空盒子。
小刘氏一张张看下去。
两张百两银票,还有好像是这宅子的房契地契,然后是何妈妈的身锲,最后是……
看到那张放妾书的时候,小刘氏忽然潸然泪下,捂住了嘴巴。
半晌后,她抬起泪眼,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这、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收到女儿的信,信上说她与侯府定亲了。
看了信之后,小刘氏先是震惊,然后又发了一整日的呆。
有苏府的人去庄子接她的时候,她还想着等见到女儿的时候再问个清楚。
可还没问呢,女儿又给了她这么一个惊喜。
又喜又惊。
她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回到自由身。
可喜过之后,只剩下惊。
“这些东西,还有那侯府的亲事究竟都是怎么回事?”小刘氏现在心里非常的不安。
初意忙安抚:“小娘,那是侯府看上了姑娘,让姑娘做世子娘子,主母也同意了。”
苏蕴也点头,随后让何妈妈和初意出去帮忙收掇行礼和院子,她则在屋中与小娘说话,好打消小娘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