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镖头当时就来气了,虽然闻到臭豆腐的味道皱了皱眉,但酒精麻痹脑子,他觉得可以接受。
当即点了五串,结果吃到口中,顿时惊为天物,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带劲儿的食物。
他平时走镖,在府城有一定名气,很快有人认出了他。
镖头在酒精的作用下,逢人就夸赞臭豆腐有多好吃,你不吃,你这辈子都没滋味。
人嘛,或多或少都有好奇心,只是多与少的区别。
在镖头的极力推崇下,终于有勇士垮出了第一步,然后就有了第二个疯狂夸赞臭豆腐的人。
这下其他人就跃跃欲试了,反正又不贵,尝尝呗。
当然了,有人喜欢,肯定就有人不喜欢。
于是臭豆腐的口碑两极分化,然而这对于此前默默无闻的食物来说,是件大好事。
不怕人们骂,就怕人们压根不知道这是啥。
而喜欢的人自然会为他们的“新宠”反驳,于是争议频起。
苏家大哥现在都重新开了一家店面了。不过位置比较偏,因为得考虑其他商户。
但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同理,豆腐臭也不怕店面偏。每天生意火爆着呢。
而且这只是开始,臭豆腐名气初显,以后开分店是迟早的事。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就跟滚雪球似的,只要势起了,最后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好。
这近一年来的憋闷一扫而光,苏家大哥自是好不得意。
听到苏大哥把事情缘由说明,秦遇啼笑皆非。
两人坐在院子里互相分享着喜悦,等到情绪慢慢平稳下来,苏大哥拍着秦遇的肩膀,感慨道:“贤弟啊,你们读书人的脑子也忒灵活了。”
“苏大哥不是见利忘义之人,现在长眼睛的都知道这臭豆腐生意未来可期。大哥也不跟你绕圈子,咱们直接谈分成吧。”
秦遇瞳孔微缩。
苏大哥笑了:“怎么,还以为苏大哥又要给你买断啊。”
秦遇面带赧然,他道:“说来我也只是提供了一个点子,后续都是苏大哥在操作,遇无颜居功。”
这话肯定了苏家大哥的付出,苏大哥心里痛快,豪爽道:“话不是这么说,没你那个点子,咱就是到死也弄不出这玩意儿。”
“这样吧,苏大哥许你两成的利如何,每三月一结,时限五十年。”
秦遇连连摆手:“苏大哥真是羞煞弟了。”
苏家出人出物出力,到处打点跑动,其中辛苦不必多说。他就是动动嘴皮子,哪有那么厚的脸皮直接要人两成利。
秦遇推辞不要,两人说了半天,秦遇也不松口,苏大哥叹道:“那就一成半吧。”
秦遇还是摇头。
苏家大哥佯怒道:“贤弟莫不是想陷大哥于不义。”
“非也。”秦遇望向他,伸出一根手指,“一成,最多一成,时限二十年。”
苏家大哥直勾勾盯着他,魁梧的体格和常年跟人打交道带出来的逼人气势,直朝秦遇而来,秦遇不闪不避,跟他对视。端是半分不让。
院子里静悄悄的,耳边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半刻钟后,苏家大哥终于败下阵来,“行,一成就一成。”
两人起草契约,互相签字画押盖上私印,这还没完,两人约定明日去官府公证,如此,才算有法律效力。
契约一式两份,苏家大哥收捡好自己那份,笑盈盈望着秦遇,意味深长道:“贤弟真非寻常人也。”
“苏大哥说笑了。”
事情处理好了,苏家大哥告辞离开。
他走出府学后,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么一个严肃刻板的地方,居然也能教出那样世事通达的学生。
秦家的家庭情况,苏家大哥当然是知道的,他甚至还知道他跟秦遇买豆干方子付的五十两,人家扭头就拿去买院子了。
置办了房产,家中财物肯定吃紧,再加上秦遇平时事事朴素,应该是缺银子的,然而谁想到,银子送上门,对方直接拒了一半。
他在这臭豆腐生意上劳心劳力,让他让利,实在不容易,可是秦遇不同。
一来,本就是秦遇出的点子,该给人家一份。
二来,秦遇在府学的情况他也打听的到,实在是个好苗子,哪怕是为家里以后发展,亦或是为了弟弟以后科举仕途,交好秦遇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而示好,还有什么比送银子更好的呢。这世间千愁,银钱能解九成九。而且这钱还那么名正言顺,任谁来都挑不出半分错。
可是秦遇就是毫不犹豫的拒了,对方甚至没有过多迟疑。
一个银钱吃紧的人,却在面对金钱时,仍能守住底线,只拿自己该拿的一份,这份坚定的心性,远超同龄人矣。
而且……
苏家大哥眸光闪了闪,他不确定秦遇到底看出他背后的深意没有。
他拧眉深思,直到车夫小心翼翼唤他,他才回过神来,长腿一跨上了马车。
马车渐渐驶远,轻微的颠簸中,苏家大哥清醒了点儿,他自怀里取出那份契约书,半晌后,摇头笑了。
罢!他揣测那般多做甚,人家不管猜出与否,都给他四两拨千斤推回来了。
“英才辈出啊。”现在的小孩儿都那么厉害了,不给他这个“老年人”活路。
苏家大哥离去后两刻钟,苏秀才回来了,“秦兄,我大哥可是来过了。”
秦遇颔首。不等对方言语,他眨了眨眼又道:“你大哥明日还来。”
苏秀才心里舒服了。
苏家双亲一碗水端平,所以苏家几个兄弟姐妹,从小到大,感情都要好。
苏秀才走到秦遇身边,“秦兄,我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一点生意上的事。”
苏秀才懵了一下,然后才惊恐道:“那个臭得不行的东西?!”
秦遇:“呃……”
“是吧。”他正面承认了。
苏秀才脸色有点复杂,嘴唇开合几次,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秦兄,我今日与人交流,又有了新的体会。”
两人还是就学问展开探讨。
因为上午要听学,所以秦遇跟苏家大哥是午饭后去的衙门。
或许是苏家提前打点过,事情办的很顺利,没人为难他们。
事情办好,苏家大哥请秦遇去茶馆坐了坐,听了会儿戏,晚上还请人去酒楼吃饭。
末了,再把人送回府学,秦遇下车时,苏家大哥叫住他,递给他一个木盒子。
“一点小礼,贤弟别跟为兄客气。”
秦遇为难道:“苏大哥,遇已经”“不是贵重东西,一套文房四宝。”苏家大哥把木盒子又往前递了递。
秦遇最后笑了一下,接过礼物:“遇谢过苏大哥了。”
“嗯,回吧。”
秦遇下了马车,就看到了旁边的苏秀才。
秦遇脸上惊讶不假,苏家大哥掀开车帘子,朝弟弟抬了抬下巴,然后又朝秦遇笑道:“我跟他约好了,这个时候接他,带他出去逛逛。”
苏秀才附和,对秦遇道:“我今晚可能住外面客栈。”
秦遇应了声“好”。
回到屋内,门窗紧闭,秦遇只点了一支蜡烛,烛光下,他看着契约书,刻意压低的嘴角再也控制不住的翘起来。
有了这个,之后赶考,就不用太担心盘缠了。而二十年时间也足够他看清自己,到时候若是没个好结果,自然不必再执着于此,另寻份营生,日子总该不错的。这分成没有了,也不会影响他什么。
若是他到时候真在科举一途闯出一条路,想必那时他该过得更好了,没有分成更不差什么。
第51章 苗头初显
契约书后,秦遇再休假回家,就将他跟苏家大哥的合作,悉数告知了他娘。
张氏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原本她还担心家里的钱不够,以后儿子赶考怎么办,没想到转眼间,儿子就带给她这个好消息。
“遇儿。”张氏抬手捂住脸,随后放下来,重重呼出一口气,笑:“你怎么就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呢。”
秦遇略心虚,含糊道:“书上看的。”
“我觉得可行,就说给了苏家大哥听,后续一应操作都是苏家大哥做的。”
张氏嗔了他一眼,然后又美滋滋的乐起来。
秦遇要外出求学,所以把契约书交给他娘保管。张氏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娘一定给你放好。”
因为有了这笔长期的收入,张氏紧绷的神经松了些,她最近确实干活很拼。
秦遇知道他娘的性格,正好借着契约书的由头,又劝了他娘几句,让他娘保重身体为先。
这一次,张氏爽快的应下了。
两人终于说起其他事,说来说去,就说到了秦怀铭身上。
秦怀铭今年下场考试了,听说勉强过了县试,但府试直接被刷下去了,秦遇之前回来时还宽慰过对方几句,秦怀铭心态还行,回来后继续努力念书。
“阿铭那孩子现在可刻苦了,据你方伯母说,深夜时候,阿铭屋里的灯还亮着。估摸着是攒了一口气,想明年能过府试。”
秦遇蹙眉:“熬到这么晚?”
张氏点头,“你方伯母愁啊,以前阿铭不认真念书,她愁。现在阿铭拼命念书,她也愁。”
她叹了口气:“果然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
秦遇沉默了。
他知道秦怀铭应是受了刺激,天天待在谭夫子的私塾里,感受还不那么明显,一旦去参加县试,府试,跟好几百人一同比较,自然会紧张忐忑。而考试的时候,心态其实也占一定的比重。
“我明天去看看他吧。”秦遇道。
张氏:“好。”
秦怀铭升了甲班,也下过场了,所以谭夫子现在并不要求秦怀铭每天必须到私塾。
秦怀铭就在家里自学,偶尔也跟其他人出去讨论,都是他县试时候认识的读书人。
遇上学习中的不明之处,他记载下来,再去私塾请教夫子。
秦遇过来的时候,秦怀铭正在答一道经义题,可是他苦思许久,都没有头绪。听到下人通报,他赶紧起身迎了出去。
“遇弟,锦堂。”
赵锦堂快走几步,伸出拳头捶了他一下,“你这个大忙人,想约你一回可不容易,我就只好和秦遇登门了。”
秦怀铭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带着他们二人进了屋,没一会儿,下人呈上茶点。
赵锦堂毫不客气的拿了一块糕点吃,秦遇则在秦怀铭的书桌前驻足。
秦怀铭也跟过来,苦恼道:“我实在不擅长经义。”
同样的题目,其他人都答得好好的,他就答非所问,或者答得很浅显。
秦怀铭估计也是很苦闷,这会儿见到秦遇,小小的倒了一番苦水。
秦遇静静听完,并不打断,也没有出声安慰,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如倾听有用。
果然,等秦怀铭说完了,他脸上的笑也真实些,不再夹杂着苦涩,他摸了摸后脖子,讪讪道:“遇弟,让你听我碎碎念了。”
秦遇摇头,简单安抚了几句,就直入重点,“铭哥,其实你自己也有所觉,你之所以经义不好,一是审题不精,二是对四书五经的内容理解的不够。”
秦怀铭垂下眼:“我也知道,可就是读了很多遍,背的滚瓜烂熟,但有些东西还是不明白。”
那失落的情绪透过话语传了出来。
赵锦堂拿着糕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其实赵锦堂连秦怀铭都还不如,但是他就没有这种急迫感。他做不到苦读至深夜,好在家里人也不逼他。
赵父现在更多的注意力都在小儿子身上,赵锦堂不但不吃味儿,反而窃喜。
看赵锦州那架势,以后肯定比他出息,他们赵家在这一代稳了。对,就是这么佛系。
所以,现在他跟秦怀铭都没有以前那么要好了,秦怀铭太忙,赵锦堂很难约他,而且,他靠近秦怀铭,会被对方的情绪感染,他有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焦虑。
他其实隐隐有种感觉,如果他们两个之间还像如此,以后肯定会渐行渐远。
秦遇不知道赵锦堂脑子里的百转千回。他指着桌上的经义题,给秦怀铭讲了一遍大意,然后又教他怎么答会更好。
秦怀铭听的认真极了,好不容易理顺这道经义题,又把之前攒的问题,拿来问秦遇,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午后,赵锦堂忙不迭溜了,秦遇跟秦怀铭一直交流到黄昏,秦怀铭才恋恋不舍的送他离去。
秦遇喉咙又干又痒,张氏心疼的给他熬了一碗银耳汤。
一碗汤水下肚,秦遇好受多了,“谢谢娘。”
“谢啥呀。”张氏搬了张凳子坐下,问他:“明天就是你最后一天假了,你打算怎么过。”
“我跟锦堂约好去殊安寺,未时几刻回来,就不出门了。”
张氏听到前半段还有些落寞,听到后面的又高兴起来。
“你明天想吃点什么。”
秦遇想了想,道:“吃鱼吧。我回来做也成,娘帮我买鱼就行。”
“你一男子进什么厨房。”
秦遇笑笑:“我又不是没进过,再说娘不说,谁知道。”
“就你理多。”张氏哼了一声,但心情却是极好。
次日,秦遇带走了小毛驴,和赵锦堂一起出行。
当他看到赵锦州时,秦遇居然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赵锦堂无奈道:“自从他知道我要跟你一同出门,就死活要跟来,我也没办法。”
秦遇莞尔,对赵锦州招招手,小孩儿先害羞的看他一眼,然后羞答答的走过来,紧紧抓住秦遇的手,“秦哥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