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喝多了,他一遍又一遍说着。说着说着,又哭了,白小仙就那样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自然也知道他这些都是发泄的话。
他忽而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小仙,我是不是很没用,还要向你抱怨这些事。”
白小仙眼睛微红,“不是,在小仙眼中,你就是最好的哥哥。”
“呵呵~”他又饮了一杯。脸色却越来越白。他身形微微晃悠,声音沙哑,“你知道吗?前年,我遇见她的时候,是在观音庙。”
白小仙听着他断断续续地说起他们的相遇,相识,相恋……
后来,他醉了,趴在桌子上睡了。
白小仙才离开。
她吩咐了杜鹃给他熬上醒酒药,好好照顾他。
她其实很想去见一面顾香兰,可是她也知道,现在见不见都是那样。哥哥,早就应该知道这件事了。
次日一早,白小仙担忧他,又陪他在家里呆了一天。不过自家妹妹老是在自己身边晃悠,也不像个样子,白兴元便是心情再低落,再痛苦,却也不想她看着自己的痛苦的样子。就把白小仙拦在了门外。
从那一天开始,哥哥不再去染坊了,也不再接触家里的生意,每日只是在房间里发呆。
白建泽气急了,甚至骂了他好几顿。可是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谁也拿他没办法。白建泽也想不通自己那积极向上的儿子怎么就这样一蹶不振了。
白小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找了哥哥谈了好几次话,可惜对方那副放弃了一切,空荡荡的眼神,都告诉她,她说了等于白说。
直到七月十三时,本朝最受太后和皇帝宠爱的永安县主婚约定下后,三年来,皇家的第一个喜讯在整个京城都传播开来时。白小仙听了以后,皱了皱眉,更是对家中的哥哥放心不下,甚至传令下去让白府中的家仆不许聊这些八卦。
千防万防,可到底还是被白兴元知道了。
他很安静,甚至一改这几个月来的颓废,主动去到了染坊,重新制作他的青烟。
白建泽很欣慰,认为是儿子终于从魔怔中醒来了。
可知道这一切的白小仙一面为终于放下的哥哥开心,一面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
第65章 . 状元游街 真真个年少风流的玉面郎君呢……
很快, 秋季皇商遴选的日子到了,整个京城都特别热闹。
而白家同样是,小仙的点翠首饰更是并未进行报名就接到了紫薇舍人的花牌, 直接便进入了宫人遴选的最后一关。
白小仙倒是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家哥哥身上,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准备着青烟上报紫薇舍人的过程, 眉目之间虽然还有些郁色, 可竟然是全心全意地在做皇商遴选这件事情。
青烟很美,那种清丽而浅淡烟雨般的色调被布料一晕染, 如梦似幻地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连紫薇舍人都愣了一下,笑扬扬地和他们道:“你们白家啊,这一次应该是首饰、丝绸双双折桂了。”
白建泽也有些老泪纵横,没想到自家居然出了两样,“都是大人亲眼有加啊。”
紫薇舍人笑着说了几句话后,亲自将那花牌递给了愣怔之中的白兴元, 道:“白兴元,你以后可真是前途无量啊。”
“谢大人。”白兴元神情却不喜不悲的。
白小仙一看他这个样子, 就不来劲, 那还能不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想法。
白家便是成为了皇商又如何。在本朝, 真正的皇商都是由皇亲国戚亲自担任,如她们这些民间遴选的皇商,便是向皇家提供物品的“皇商”而已,类似于被选中的“进贡人”,除了一个美名, 一个虚虚的官职,只能用于商场之间罢了。
想娶县主,简直是痴心妄想。
紫薇舍人离开以后, 白兴元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白小仙有些担心,也一直尾随着他,然后叫住了他。“哥哥。”
白兴元顿住了脚步,勉强守住了脸上惨淡的笑容,“小仙,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小仙蹙眉,关心地道:“哥哥,你还好吗?”
白兴元漫不经心地挑挑眉,“我当然很好啊,我还……很欢喜呢。咱们家中选了啊。”
白小仙看着他这样子,皱眉道:“哥哥。”
白兴元笑吟吟地道:“她……如今也有了良配,我又怎能还停在过去的时间里。让你和爹爹为我担心。”
只是他那笑,怎么看,都有些悲伤。
白小仙叹了一口气。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哥哥,县主她的婚约是家里定的,你……要不要去见她一面?”其实顾香兰那以后也有约过她见面,只是她恨屋及乌,把哥哥的颓废不得意全部都算在了顾香兰的身上,这大半年来,居然是一面都没有和她见过。
白兴元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她不会见我的。”
白小仙无语了,果然。他这句话一出,反而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了。一面她觉得现在其实哥哥这样慢慢遗忘顾香兰也挺好的,一面她又有些不忍,他们之间的情愫她又怎么会看不出。
“算了。你啊,就别担心这件事了。咱们家接下来遴选皇商,可不是说着好玩的。可得有的忙,这些事情你还是别管了。”一如既往的,只要触及顾香兰的话题都会被他轻拿轻放,就那样糊弄了过去。
白小仙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无奈极了。
接下的日子匆匆如流水而过。直到京城之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永安县主面见皇帝拒绝了她的亲事,气得顾太傅在宫宴上差点就昏倒了。经口一传,煞有其事的。
当白小仙听到的时候,此事已经成为了京城一桩茶余饭后的事情。
她急急地赶到家,一问哥哥身边的杜鹃和胡源,果然发现他不在。
那一天,直到夜色很深,在家一直等待的白小仙才等到了哥哥回家。
昏暗灯火之下,她看见自家哥哥一扫之间的郁气,眉目之间都多了一份坚定。
“哥哥!”
他向她笑了一下,“小仙。”甚至向她招手。
白小仙便是再担心,再狐疑,这个时候都是乖乖地走到他的身边。
白兴元摸了摸她的头,瞧了瞧她的样子,笑着道:“我家小仙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啊,昔日你还是娃娃的时候,胖胖的,真是可爱。”
白小仙:“……”
“哈哈,哥哥逗你玩的呢。”白兴元开朗地笑,眉宇间都是一片灿烂之色,完全看不到之前的那种阴郁。
“哥哥,你别吓我啊。”白小仙总觉得有些不安。
“哥哥又怎么舍得吓你呢。走,哥哥陪你走回去。”
“好吧。”
白兴元陪着她走去雪香阁。路上,有桂树散发出清幽的香气。他沉吟一下,道:“如今又到了桂宫折枝的季节呢。也不知道今年的状元会是谁。”
白小仙有些心疼,却不曾在面上显示。“哥哥,咱们以后就是皇商啦,状元郎还不一定有咱们的日子过得有奔头呢。”
白兴元偏头看她,笑了一下,“你啊,就别安慰我了。我都想开了。”
白小仙狐疑,“哥哥,你今天……上哪去了?”
白兴元淡淡地道:“去见她了。”
白小仙望着他淡淡的,甚至有些开怀的样子,却越发看不懂他了。“哥哥……”
白兴元忽然对她道:“哥哥做了一个主意,你会支持我吗?”
却也不等她说,他又接着道:“她作为一个女子都敢向皇帝拒婚,我一个大男子又怎能萎靡不振。小仙,只是委屈你了。我这一去,或许功成名就,又或许黄沙白骨。”
白小仙恼怒地道:“哥哥,难道我和爹爹对你就不重要吗?”
白兴元对上她那双澄澈且含怒的眸子,没有丝毫避让,那双肖似的眸子里带着些许不忍、愧疚,可更多的是坚定下来的那种果决。
“我知道,你和爹爹都不会答应。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小仙,我……很自私。”
“马上便是朝廷征兵的时候了。这一次我也会去。”
“可是哥哥……你只是一个商人啊。”她咬唇,道。
白兴元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从前便爱舞刀弄棍。也许军营就是适合我的地方呢。”
“哥哥,你——”
白兴元看出了她的挣扎,笑着道:“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偷偷去的。可是……我担心你和爹爹啊。”
夜色之中,秋虫声声,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的哀伤。
白小仙抬头看着他,眼睛红了。“若是担心我和爹爹,就别去啊。”
只是当他露出了毫不动摇的神情时,白小仙就知道,自己说了等于白说。
到了最后,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的雪香阁。
她好几次想要告诉爹爹这件事,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她渐渐明白,为什么哥哥要告诉她,或许他内心也有过矛盾和动摇,甚至把这种可能性寄托到她的身上。
可是只要一想到过去半年,他魂不守舍,仿佛只剩下一副躯壳的样子。她终于还是没有向爹爹说。
征兵之际,他从白府之中消失了。
只留下了一封信给她和爹爹。
白建泽震怒,派了人找了好久。可惜已经晚了,他被征兵入伍,怎能轻易脱离。
“爹爹,是我不好,我没有阻止哥哥。”白小仙跪在堂前,眼泪不停地掉落。
白建泽得知了来龙去脉后,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岁似的。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白小仙,那些怒气最终又被疼惜代替。他扶起了女儿,唉声叹气。
“这个臭小子,我说他这大半年怎么奇奇怪怪的。竟然就去参军了。原来是爱上不该爱的人了啊。”
“若真的想去参军,就不能和我说说吗?难道我就一定是那个不同意的人?”白建泽又气又无奈,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儿子留下的那封书信,老泪纵横。
白小仙目光悠远落过屋舍,落在暗淡无光的天宇。她红着眼圈,在心中祈祷哥哥一定要平安归来。
后来,白小仙还是没忍住求见了顾香兰。
顾香兰的目光也有些缥缈,似乎透过什么,望向另外一个人。
她当然知道白小仙今儿来的目的。她亦是没想到,白兴元到底又走了那条最难走的路。或许,这一辈子,他们再也见不着了。又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会从回来娶她。
顾香兰看着红着一双眼眶的少女,终日抑郁沉闷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灿烂如花的笑意。
“代我告诉他,我会等他回来。就像他等我一样。”
果然没过几日,白小仙便听闻了永安县主绝食三日后,终于让太后和皇帝都同意了她于相国寺中代发修行。
倾城绝色的永安县主带发修行这一事也是传得风风火火的 ,各种旖旎八卦不断。
白小仙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然。不知是为哥哥开心好,还是为他们担忧得好。
不过,很快三年一度的秋闱结束了。京城之中的永远不缺热闹八卦,永安县主离奇出家这件事也被众人抛于脑后。
白家在皇商遴选之中更是兼中了首饰和丝绸,一跃成为了京城之中有名的商贾。
喜上眉梢的更是接到了远在边关的哥哥的家书,白小仙和爹爹都差点落泪,直到确定他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下半年,小仙忙着朝花堂的生意是没有空闲,不过偶尔也会抽些时间去相国寺和顾香兰相见。
哥哥的家书,哥哥染的青烟。
成为了她在寺中抚慰寂寥的寄托。
很快,一年走到了尾,一过元宵,便到了次年的春天。也到了进士放榜的时候。
正是春花妖娆之际,皇帝金銮殿钦点状元,长安门前金榜放榜,人潮拥挤。
龙门登科的新状元被御赐纱帽红衣,金鞍白马,并着旗鼓喜炮,开始游街。
白小仙闷了一年,也被桃红柳绿看在眼中,正是状元游街的时候,自然是将她给怂恿出来看热闹了。
朱雀大街上,人头攒挤,人人争看状元风采。
“听说今年登科的状元还不曾及冠,真真个年少风流的玉面郎君呢。”
“可不是嘛,据说来头还不小。”
“那我一会儿可要仔细瞧瞧。”
白小仙簇蔟眉,看着热闹的时候,总觉得有些眼熟,这时远方已经渐渐传来锣鼓之声,喜炮的碎屑更是处处飘扬,欢声如雷动,那新科状元人未至,已经让民众欢呼不止了。
直到那金鞍白马之上的红袍郎君落入眼帘时,白小仙才猛然想起。
可那个时候,人群之中,他却漫不经心地扫过目光,含着清雅的笑意。
忽然一怔。
两人隔着长街,目光穿越了人海对视。
第66章 . 曲江宴饮 榜下捉婿的公主
金銮殿上, 进士们拜谢皇恩,待离去时,季沉眸色微暗, 皇帝看他的目光, 不像是天子门生, 对人才的满意, 反而带着些怀念的,甚至是后辈的目光。
而这种目光, 他多次在他的舅舅谢国公身上看见过。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搜集过二十年前在他人眼中的谢琼枝,也就是他的娘亲。
也仿佛有一只手无声地擦去了娘亲存在的痕迹。连谢国公中的老仆都闭嘴不言。
季沉嗅到了一些非同一般的阴谋气息。过去的二小姐谢琳琅,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在谢国公府之中对待这位皇后娘娘却着实有些冷淡了。
朱雀街上,金鞍白马,锣鼓喧天之中, 本该是春风得意的状元郎心内都是一片阴郁。可状元游街本就是一场喜事,也是皇帝的皇恩浩荡, 让民众得以目睹状元郎的风采。撇开他心中如何不说, 他脸上还是一片翩翩笑意。
民众们欢呼, 他含笑颔首,拿出状元风采,直到目光对上长街上人群里的一个少女时,他愣了一下,那少女瞧见他的时候, 亦是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