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敖却只是给她换了新茶,未有应她可与不可,只斜斜暼了眼一旁垂首恭立的柳嬷嬷,语气不明道:“我不在府中多劳嬷嬷看顾,可莫要顾此失彼,毕竟人的精力有限,哪能一心二用三心二意呢,你说是吧,嬷嬷。”
柳嬷嬷已是扑通一声跪下,冷汗亦自额角溢出迅速淌下。她听出了世子爷的意有所指,更觉心中有愧,面上难堪,紧张之下连嗓子都哑得不成样子,干涩着声低声说道:“是,世子爷,老奴擅离职守确是犯了错,这便回府领罚。”
待她走了后,母子之间的氛围已紧迫的落针可闻,也或可说是自凤敖突然发难开始,德馨公主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但此事确是她私自插手触了他底线,便也不好再开口求情。
可凤敖却并未就此收手,他转向他的公主母亲笑着说道:“日后母亲若有疑虑直接派人叫儿子过来就是,儿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省得劳您,费心多思。”
出了公主府后凤敖脸上的冷色便恢复如常,今日之事与他母亲的反应尽在他的预料之内,但他的小妇人被轻贱鄙夷的态度还是令他极为不快。连他母亲都如此作想,可想而知,若她的身份挑明,会惹来多大的非议与恶意。
*
他回来时,云听正在书房看地志,只在察觉有人接近时,未曾抬头若无其事随手丢在一旁,又翻看起了宣朝律。
凤敖也就默不作声的站在她身后与她一同看了好几页律例,至到那双纤白玉手慢慢滑停在通奸二字上时,才长臂一伸将那律书抽走,同时俯下身正对上受到惊吓仓皇扭头的小妇人花容失色楚楚可怜的脸。
他眸中带笑,大手欲抚她猛然煞白的脸,挑眉促狭道:“作了何亏心事这般惊慌?”
云听侧了头要躲开,却那大手似是知道她会有的反应先一步停在她偏离的位置,正将她堵了个正着,肩被他按着又起不来身,拧着腰侧仰着脸的姿势令她极为不适。
便含冷带怒的瞪着他讽道:“我有何亏心事做,倒是有人做那不请自入者还倒打一耙。松手。”
凤敖倒也顺势松开了手,却是在她起身时,抬脚一勾,便将这碍事的椅子挪开,高大遒劲的身躯趁隙而入,便自后方拥着她握住双手将人桎梏在书桌与自己中间。
微低了头贴在她额角,低声笑语:“你这性子也就爷能纵着,”又瞥了眼桌上摆放随意的史书,地志,奇闻录,似是随意道:“女子不都爱看那才子佳人女戒女德,怎爷的听儿却看起律文来?”
云听被他极具压迫性的覆着,鼻息间尽是他身上那不可一世的霸道气息,兼之腰身双手都被他圈着更是令她气闷窒息透不过气来。
她偏了头离开额角那热息佛面的亲密,同样瞥了眼桌上书册,红唇微勾,开口即是利刃:“我一寡妇怎能与寻常女子相比,不过是先看看似我这等不遵礼法的女子若被揭发会得个何种下场,提前做了准备,省得到时失态徒留笑--”
“住口!”
凤敖掰过她的脸,脸色是面对她时少见的凌厉。须臾,便又和缓了脸色唇边带笑,但眸中却幽深如墨。
“听儿可是在怪爷未给你名分,心中不踏实?既如此,明儿便将你我关系公之于众,迎你入府如何?”
他说话时语调认真,但云听被他擒住下颌近乎面贴面的与他对视,他眼中与话中认真不同的冷静猜忌,她看得分明。
他是在试探她。
“太尉不需以此来试探于我,我是何身份自是心中深明,且你我有言在先自不可轻言毁诺。我便是宁愿就这般无名无份的过着,也不愿背一妾室之名压在身上,更不想让自己做那市井宴会之上的轻贱谈资。”
云听如此应对是再三斟酌过的,以她之前对他的态度,真要名分怕只会引他怀疑,遂以不变应万变,她只需要如常待之,稳住他,便可能成事。
她所料不假,凤敖确是有试探之意,不过也并非没有假中有真之意。虽她如今就在他的府中,他的床上,可说到底,二人并无任何真正的名义关系,也无人知,她是他的女人。
他想要让天下人知,她云听,是他凤敖的女人,与那短命鬼已再没了关系。遂他方才所提要迎她入府也确是真有其意,他想他带她出门时,她可以堂堂正正的露出真颜,她的名姓前,挂着他凤敖的姓。
只这小妇人自有傲气在身,她以前便说过耻于为人妾室之语,如今与他日夜缠绵,绫罗绸缎加身,宝石玉器把玩,身在富贵乡竟也仍石心不改。
她委身与他本就是他使了手段迫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应着,若真再强压她的意愿,将那妾室之名加诸在身,以这小妇人的性子,说不得便不再隐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而她这番回答,虽在他意料之中,也确是安了他心。他虽想她能同意,但若她真的应了,他确是反会生疑她是否别有目的,而今看来,还是暂维持原状最为稳妥。
但他纵着宠着却不会无有底线,待她有了身孕,便再不能任她任性,让他的孩儿做那为人诟病的私生之子。
“有爷在定不会叫人任意非议于你。好,你若不愿,爷就先依着你,但你该知,爷不会久做这情夫之人,更不会令你一直无名无份。且爷对你如何,这些时日你应最是了解,不论如何,爷不会委屈了你就是。”
他知她性子执拗倔犟,现下时日尚短她定是听不心里,也就不等她答话,径自转了话题说道:“既今儿爷的听儿如此有雅兴,何不如便与爷红袖添香一番?”
想到她那手字,他又不禁想笑,顾着她羞恼便轻咳了声忍笑却弯了眼睛,勾了唇,大手一转便包握住她的右手,取了笔架上一支笔毛稍硬些,适用初学者的兔毛紫檀小楷来,调整了她的姿势贴在她鬓边低声漫语:“如听儿这般绝貌的仙姿,自该是得有一手与之匹配的好字才是。爷的字师从天子,气势豪迈,倒也不奢你能学得十之七八,但能练得一二就比你那手,稚气未脱之字,可现于人前。”
说话间,他已握着她的手蘸了墨,压了镇纸,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上了两个大字。
“凤,云,”
凤敖抬起二人的手,看着纸上并邻颇显威风的两个字轻念了出来,满眼赞许的点点头,才侧首垂眸笑问她:“如何?”
云听愣愣的看着纸上二字,脑中却在想他如何会如此批判她的字,而不过只稍稍一想,她便记起那时她为了防那信件流出惹出祸端,故意用了左手写信搪塞他一事。
黑亮晶润的眸恢复神采,手却好似有些怯涩握笔不稳般,在他松了手示意她试写时微微一抖,那蘸了墨汁的笔尖便滴下一滴浓稠黑墨,恰是落在二人姓氏中间,上好的烟锦墨落纸即凝,霎时将那风骨霸道的字晕上墨色,破坏了字境,亦毁了字。
云听惊呼了声手忙脚乱的竟拿着笔想去描摹开,结果可想而知,那一笔又一笔毫无章法的挥斥只将这一张纸涂成了一团黑色,再辨不出原样为何。
这变故生的突然,也实没令人想到,凤敖闲情惬意的笑还挂在脸上,只不过眨眼功夫,那看在他眼中无比般配亲昵的两个姓氏,便化成了张牙舞爪的墨团,而罪魁祸首脸上的不知所措又生生将他欲开口的不悦堵了回去,尽化作了哭笑不得。
他睨了眼愣了片刻后羞恼的丢下笔,袖口沾墨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挣扎欲逃的小夫人低笑一声,大手一捞便将人重新定住,将那张已看不出原状的纸抽走,重铺了张压好,握着柔若无骨的玉手,一笔一划重新写道:“跑什么,不过是写字而已,有爷教着,不愁爷的听儿成不了大家。”
云听微颦了眉心中不耐,却也知这人虽看似放纵,但最终却都是不达他的目的不罢休,遂她便耐着性子胡乱随他写了几笔敷衍了事,正欲放下笔离开这逼仄之地,竟又听得他提了要求,她当下便不再忍他,屈了手臂用力向后撞去。
并语气不善的冲他火道:“我本就是大字不识几个胸无点墨的无德女子,也没那雄心壮志去做何大家,你有这闲情逸致就自己写,我却没这才华兴致。让开,我该喝药了。”
凤敖抬手接了她的肘击,顺带将人在怀中转了圈,看着她美眸含火不耐瞪他的模样顿觉心痒惬意,她那番自曝其短的扫兴之语分毫未令他鄙夷不喜,反觉她直白率真的可爱,便不觉软了心肠柔声哄道:“你这脾气是越发的大了,爷还不是在为你着想,你跟在爷身边免不了要与京中女眷应酬,若届时赴个诗会下个帖子,你这一手字出来,爷倒是不怕,就怕你脸皮薄嫩下不来台啊。”
说话时边示意下人将补药取来。
“便我再是无知,也知这宴会应酬都乃正妻之事,于我是万万没甚干系。药来了松手!”
这小妇人被他娇惯的是越发的放肆,但凤敖却乐在其中就愿意惯着她。他是松了手,却只松了一只手,双眸不怀好意的俯望着她,接过那味道回甘的药碗快饮了一口,不给她逃跑的机会便俯身哺了过去,掌心大的玉碗以他的含量也不过三五口便尽,却是霸着那香嫩甜软的红唇辗转不知时尽。
云听被他堵得气短头晕眼前发昏,可恨他人高马大力大无穷,若他不放水,她对上他根本全无任何招架之力。
燃着无烟炭火满室生香的书房内,不知何时只剩下书桌后密切依偎的两人,与两道轻重不一,粗细不同的呼息声。
腊月的盛京多风雪,恰这日无风无雪,暖阳高照,晌午后的日光最是宜人光盛,透过绣着荷竹暗纹的绸窗撒进来,将屋内浮尘照得纤毫毕现。
这般慵懒暖洋使人昏昏欲睡之境,却被一道物体落地的闷响打破,紧接着,一道似缺了水的鱼儿般急促却有气无力的女声也随之响起。
“无--”
“又想说爷无耻,嗯?”
暗哑性感,裹含着浓重情谷欠与灼热的磁性男声低沉响起,抢了她未说完的话,同样染着暗光的凤眸灼亮逼人的咫尺凝视着她,接着说道:“爷现下便告诉你,亲自己的女人,那叫天经地义。”
“无耻!”
云听心惧他别具深意的露骨眼神,亦不想在这充斥着令她不安气息的狭小空间里待下去,咬牙骂了句便转身欲走。
凤敖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性,自是知她对与他亲近之事仍抱有抗拒排斥。但他岂能容她逃避,正如他不会与她同床共枕时做那无能柳下惠,此刻,他不同意,她便就走不了。
“爷既说了要教你写字,断断没有半途而废之理。且药也已喝过,正是天时地利人和,适宜读书习字之时,”
又故意紧了紧抱她的手,看了眼窗外天色,低笑着贴在她耳边意味深长道:“或听儿若想要做些别的,那爷倒是能改了主意,你说呢?”
耳边似要烫伤她的呼吸和身侧之人的身体变化都无不充满了威胁,云听势单力薄跟本不是他的对手,她只能冷着脸,僵着身子,放空心思神游天外任他教写。
凤敖半是得意半是遗憾的低笑了声,左手揽着纤腰靠于胸前,右手极是严谨的调整了她握笔的姿势,口中却说着与事相反的话,“与爷已如此亲近,怎还恁地害羞,实令爷,爱而不舍...”
这日下午,二人直至天色将晚才出了房门,晚膳时,云听的右手更是抖如筛糠连勺子都拿不起来,而罪魁祸首却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抱起了面冷如冰,却眼中喷火的绝代美人坐于腿上,满面春风的做起了伺候人的活计。
似是寻到了新乐趣,也或是言出必行,自这日起,凤敖但凡处理完公事便会拘着人在书房做夫子学生之事,且乐此不疲,眼见他的小妇人从字不成形,到笔画工整,莫大的成就感汹涌而来填满胸膛,却随即又是自豪又是失落。
喜于他的小妇人本是聪颖,却被那云府恶待耽误了一才女出世,又遗憾学生悟性太高,不过几日便学得了他三分字形,还被那牙尖嘴利的小妇人以他无可再教之言,义正言辞的拒了他的“教授”之路。
虽是惜叹,但并非是一无所获,除了教他的小妇人写得了能入眼的字,且是形似他的字,仅只是这点,便令他倍感愉悦。
而最紧要的,则是他能察觉到二人经了这几日红袖添香,之间相处的熟稔亲昵突飞猛进,那小妇人倔烈的性子都缓了几分,虽仍是喂他飞刀冷眼,却那出言必噎他怼他之语实有减少。
虽与她言词语斗乐在其中,但能得美温柔小意,自更是锦上添花,梦寐以求。
上元节这日,云听头一回先凤敖醒来,但她却一动未动,腰身被紧圈着,双腿也被一条遒劲的长腿罩住,她整个人被困在他怀中挣脱不得。
第38章 你当真是,令爷失望
她睁着眼看着近在眼前微微起伏散发着热意的胸膛, 目光却定在那明绸色寝衣上,他果然说到做到,因芥蒂她服丧之衣, 连寝衣都弃了白色,她猛地闭上眼, 压下被她封存在深处的心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时日以来,她虽态度未改仍对他不假辞色, 但却并未表露出过任何想要离开的想法, 想是他也以为她便是不情愿, 但受制于他也不敢生心思, 而这半月多来,她似是嫌烦闷不时出门散心,不管多远也都安分归来, 更是极大的让他卸了戒心。
上元节为新年第一个节日, 民间各处张灯结彩,宛如庙会。据他所说,皇帝皇后也会宴请群臣与君同乐。到时他的公主母亲定也会前往,届时他定会被留在宫中脱不得身,而民间热闹必也是人潮拥挤。她曾注意过,人流密集出城时,守城兵士难免会有疏漏, 甚至暗下送银也可顺利出城。
所以,她只要静待他进宫, 再等到这一日中出入城门人流最大的时候借故脱身即可。
且她已备好了银两, 做了安排,只要趁乱出城,再隐姓埋名静待风头过去, 她便能辗转回到若水,而后便一辈子隐姓埋名暗中守着他,再不去任何地方。
二人昨夜虽颠鸾倒凤至后半夜,但凤敖何其警觉,在她不自觉气息渐重时,他便若有所感神智清明,既她无有起身之意,他便也闭着眼圈抱着她,感受她蜷缩在他怀中的契合满足,愉悦的弯起了唇。
直到黑暗渐褪,屋外有声传来,他方倏地睁开眼,锐利的眸幽深灼亮,神采自藏。
“昨夜不是累极,怎今日还这般早醒可是心中记挂何事。”
犹带沙哑的慵懒嗓音在头顶淡淡响起,却惊得云听心中大震,蜷放在腹部的双手也骤变冰凉,她低垂的眼中一片慌乱,心中更是狂跳不止。
他怎会有此一问,难道他发现了什么?那他---
“且将心放到肚子里,爷既是先前应承要带你入宫参宴,便不会食言,嗯?”
温热的大手带着强有力的安全感轻拍掌下紧绷的薄背,凤敖身子一动,松松系着的细绸寝衣便随之滑动,张扬霸气的露出其内肌理紧实线条性感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