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敖迎着她不悦的目光,力道不减分毫,再次问道:“与佛祖请了何愿,可“只”是与爷有关。且记着,佛祖面前不打诳语,否则应应的,便是那无辜之人了。”
他言下之意云听如何听不出,可她如何会在与他一起时向佛祖请愿明霖之事,那是在对他的侮辱!小人之心,着实可恨。
她眸带嘲讽不闪不避的回视他,“我如今背井离乡举目无亲,所求所愿唯平安二字。”
说完抬手便朝肩上的手臂挥去,恰时他松了手,云听便顺势站起来,冷冷瞪了他一眼,携着怒意便径自转身出了门去。
凤敖却只关心她面上眼中有无心虚之色,他带她来此,可不是让她给那亡夫上香的。虽是惹了她不快冷眼,但他心中却是愉悦,这小妇人眼中藏不得秘密,他也未在她脸上发现说谎伪装的迹象。
虽仍是与他无关,也未求子,但能抛下那无关紧要之人。便已是一大改变。最后看了眼那悲天悯人的佛祖,而后转身大步而出。
因着他小肚鸡肠惹了佳人不快,返程途中尽是他不厌其烦小意哄劝的声音。他也不知自己何时会有如此耐心纡尊降贵来哄一小妇人,只知见她看到梅园雪景美眸放光唇角微弯时,便觉心中如有烟花绽放令他心神俱震。
二人相识如此之久,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这般毫无防备干净纯粹的笑,哪怕这笑甚至不是为了他,也让他惊喜惊艳,只恨不得将世间美好都送她面前,再令她展露笑颜露出如此灵动纯真之态。
及至次日他下朝回府直奔卧房未见到人大发雷霆,惊动满府欲外出寻人,正遇上她从从容容回来,压着怒火心慌硬声质问过后才知,他竟色迷心窍主动给了她自由出入的权力。
有心想要反悔,可看她明显气色红润,精气神也较之先前生机勃勃的模样,他竟再不忍心禁着她。
但他更不想他想见她时而不得,面对一座空荡荡没她在的府邸。
“怎不等我回来陪你去?”
“我又不是无知孩童无手无脚,为何要等你回来才去?”
云听对他的黑沉冷脸视若无睹,淡淡回了句便让人送了吃食来用。这身子本就底子不好,有明霖久病成医调理了两年才算是补底了些,只后来她无心吃睡才又弱了下来。
既如今有所打算,身子必得要尽快调养好,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凤敖眼瞧着她旁若无人的从容用膳全然不似之前那消极模样,方才见不到人的空落发慌之感顿烟消云散。便是她言语挤兑他,他竟都听了习惯无限迁就。
“怎这时才用膳,莫不是你竟一直饿着?”话落便冷眼扫向一旁伺候的下人欲责问处置。
“只是觉天冷体寒,未走得几步便有气无力,想着多吃一些补补身子罢了。”
凤敖未料她竟回了自己,当真是颇有些受宠若惊,便心情大好挥手令那跪地求饶的奴仆退下,长腿一迈便在她身边坐下欲亲自为她添筷。
只一看桌上之物便又皱了眉:“既是要补只喝汤如何补得,来人!”
吕金忙快步进来应命:“请爷吩咐。”
“去太尉府将库房里的人参灵芝鹿茸等滋补之物一概取来,再去公主府问母亲要御医给她开的养身方。”
“是爷,小的这就去办!”
“回来!”
凤敖思虑了瞬,食指轻磕,又道:“算了,直接去太医院找专功此道的太医开方,顺带再问御膳房要了药膳食谱过来。”
这可真真是费了心,用了心啊。
吕金心内咋舌,面上恭敬的应后忙小跑着出去安排。
云听听着他吩咐,慢慢喝粥的动作却一下未停,有懂行的相助总好过她自己琢磨。
因她主动要调理身子一事,给了凤敖她已认了命要认真生活的假象,再加之她出门不管去了何处,何时去的,都每次必回,有时他下朝直接去寻她,她也未表露不喜,这种种迹象都让凤敖渐渐放下了戒备。
且他如今还多了项爱好,那便是每日盯着她喝药用膳补身子,比云听这个正主还要严谨。概因有她本人配合,本就欺霜赛雪美过众生的小脸不出三日便越发的明艳照人,且这身子骨也确是比之前要康固了,作为直接的受益者,每夜床榻鞑伐间自是愈发的尽兴。
蔷薇是在出了那府邸第十日的时候离开的,云听送她出了城,主仆二人同车而坐,却分离在即,竟都有些相顾无言。
直到马车停下,云听深吸口气,紧握着她的手,再次问道:“送你之人可确实可靠?”
蔷薇看着她气色红润比之若水时都要生机必现的模样,知她定是被细心照料 ,心中松了口气,便还似以前那般笑道:“夫人放心,是与咱家铺子有过往来的东家,他们会将奴婢平平安安的送到若水的,且您还记下了他家的名号,沿途路线,还打听了他家的底细,若奴婢和明家未给您报平安,您也定能找到奴婢的。倒是您,”
她目光游移,看了前门和车窗的方向,微提了些音量说道:“看您气色大好,奴婢也能放心了,奴婢不在您身边,只望您能一切安好,事事,如意。”
云听看着她,二人会心一笑,她忽地拉过她紧紧抱住,眸光坚定的看着前方,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一定要平平安安回去,在若水等着我,我会回去的,无论如何。”
二人于城外十里送别亭内依依惜别之时,不知就距她们不远处正有人暗中打探,在分别后,前后两拨人跟上了离京了商队,而另一波人也在云听转身回车时,看到了她兜帽下未作遮掩的容貌。
第37章 他是在试探她
德馨公主听了回报, 再思及近来那侯府中几乎日日走动的车架,终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李代桃僵,藏得可真够严密, 做得也跟真的似的,一个区区奴婢还特特派了人暗中守着, 怕不是早料到你我动作。”
柳嬷嬷面上惭愧,福了身道:“殿下说的是, 世子爷怕是早料到奴婢会向您告密。奴婢未能守得世子之诺, 已是失了职, 有愧于世子和您的信任, 请您责罚。”
德馨公主却摇摇头,侧眸看了她一眼:“起来吧,”
“谢殿下。”
想到侍卫回禀说那女子之美世所罕见, 德馨公主不由皱了眉, 却将这京里所有知道的贵女都过了遍,都对不上这美如仙妖四字之人。
“这盛京里长得极美且已嫁了人的女子,你可能想起谁家?”
但凡盛京有头有脸的人家,后宅女子皆对京中女眷了如指掌。柳嬷嬷作为太尉府掌事嬷嬷,主子又未有正妻,又领公主之命,自更是对这京中贵女如数家珍。
听闻问话后, 她瞬间便在脑中筛出相应人选。
“盛京之中容色出众且已嫁了人正值芳华的贵女有十人,但嫁在盛京的却只有六人, 安尚书府嫡女, 蒋阁老家幼女,孙将军府嫡女...,且这六人所嫁之人皆是豪门权贵家世相当, 还有进了宫或是入了皇子后院的。但这几人品貌教养都是极好,应不会不顾身份颜面做那红杏暗娼之事。且这六人虽都曾是盛京姝色,其人样貌奴婢也都见过,端庄秀美,或明艳大气,但都与侍卫所报之词有些差别。故奴婢以为,不若等画像出来,奴婢再做认判。”
德馨公主点点头,她心中也如是作想。便是她儿子再是身份高贵,手握大权,可那些女子到底是大家女子,又都嫁得高门尊为正妻,怎会想不开冒着一朝事发连累家族之患,自甘堕落去做他人外室?
幸而待那画像送来,二人一番确认并非是那几位贵女,方暗松口气。需知天下无不透风之墙,若真是其中之一,待事发出来,绝非小可。
名声损害都是小事,不论是女方家中,还是其夫家,都乃朝廷重臣,届时,怕都是反目成仇了。
“还算他知道分寸,不是与那些贵妇厮混。但不知身份底细终是隐患,”
德馨公主略一沉吟便有了决断:“去将那混世霸王给本宫叫来,若他不来,就告诉他,除非他能将人藏一辈子,否则人一旦出府,就莫怪本宫,手下无情!”
凤敖既是敢将人安排在她眼皮子底下,又敢去问柳嬷嬷这等私事,就没想过会瞒得过她。且他本就未打算要将他的小妇人这么无名无姓的藏着掖着见不得人。
遂听到他母上召见,他一点都不慌,八方不动的亲喂了他的心头娇肉喝了药膳,擦了嘴,又趁其不备欺上去吮吻一番,才在脖间刺痛时退了回来。
他动了动脖子嘶了声,抬手一抹,果然已见了血,嘴角挂了抹不怀好意的笑,眸光暧昧的看着气喘吁吁美眸喷火瞪着自己的小妇人,挑眉道:“古人云最毒妇人心,果然诚不欺我,讨一枚香吻就让爷见了血,若讨得更多,那爷岂不是要血流成河?”
说完便又凑上去迅速捉住她双腕,一手捏握着她后颈仰起,居高临下的含吻扫荡,直将他的小妇人吻得险些岔了气才大发慈悲的将人松开,待她坐稳后才离了身,面带得意哈哈大笑着满足而去。
云听本就被夺了空气眼前发黑胸闷气短,在听到他嚣张的笑声更是气涌上头,腾的下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汤碗就朝那连背影都极端狂傲嚣张的人砸去。
却那人似是后背长了眼般,连看都未看便闪了身躲过,而后回头笑望着她说了句仔细抻着腰便再次大笑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不见,云听仍是一脸怒容,吩咐一旁的侍婢不许打扰便携着火气转身回了内室。门刚一合上,她脸上的气愤便消失不见,抬起的眸中更是一片冷静。
凤敖到达公主府时脸上的愉悦之色还未完全褪去,见到本应在太尉府,此时却正对自己行礼的柳嬷嬷也未有半分意外。
只大步走到堂中作揖拜道:“儿子拜见母亲大人。”
德馨公主却是罕见的未曾叫起,打发了下人退下,仅留彼此信重之人在场后,才神色一凛,啪地声怒拍案几,凛声喝道:“你可知错!”
公主之威岂是寻常,暖意融融雍雅尊贵的堂内霎时一肃,除身份尊贵的母子二人一坐一站着,其余伺候的人皆都跪了下去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凤敖却是缓缓直起了身,面上的悦色淡去,唇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抬眸看去,从容说道:“何故如此动怒,不如母亲直言,儿子何错之有。”
“何错?”
德馨公主冷笑一声,两双肖似的凤眸于空中对视,一人眼中含怒,一人眸中深邃,却是势均力敌。
“与人妇暗合,坏人姻缘,藐视礼法,蒙骗亲母。凤敖,你再来说,你可有错!”
德馨公主高贵尊雅,行举有度,骄傲却不傲慢,无人敢对其不敬,她也从未让人当众难堪,是以极得京中女眷敬重。
可如今,她却言辞犀利气势凌人对自己儿子发难,若是常人怕是早已诚惶诚恐跪地求饶,可凤敖却只是佯作恍然的哦了声,而后从容不迫道:“母亲指责恕儿子担当不起,我何曾蒙骗于您,又何时与人妇暗合?至于那劳什子坏人姻缘藐视礼法就更是无稽之谈,我倒是要问一问母亲,是何人在您跟前搬弄口舌令你我母子对簿公堂挑生嫌隙?”
“哦?你是说我冤枉你了?”
“儿子自是冤枉。”
他的语气信誓旦旦,神色间全无作假,倒是令德馨公主不禁暗想可真是冤枉了他。可那女子已确定是确有其人,而若非他享用了人妇,如何会问及落红一事?
等等,一直以来她们都只想着他是与一有夫之妇纠缠不清,却是未曾想过还有一种解释,
“那女子,是寡妇?”
凤敖眯了下眼,稍一沉吟,忽地勾唇一笑,在左边头一把交椅上坐下,端茶饮道:“母亲大人双目如炬,一语中的。”
果然。
德馨公主心中暗道,却是大大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再加之那女子并非京中高门,便是闹开了也无甚紧要。
至此,她一直紧绷的神情才缓和下来。再看她仪表堂堂处事不惊的独子时,便佯怪道:“便是如此,你未免乖张了些。那么多名门贵女不选,非得要跟个寡妇勾缠。若传扬出去,就不怕旁人说你荤腥不忌?”
听到此处,凤敖的脸色已彻底冷了下来。
在那小妇人说要隐姓埋名时他便已想到要给她个新身份,省得日后被人说三道四。可到底那小妇人性子忒烈,若他当真给她改了名姓,怕是要跟他闹翻了天去。
遂此念头便就此作罢,左右有他护着,谁若真敢虎头摸须,他便正好下了重手以此震慑。
便是方才来时,他还想着是否要有所隐瞒,但他喜的就是那重情重义性子拗辣的小妇人,便没甚不能说出口的。
可这话若是从旁的人口中,便是他的母亲一口一个寡妇,也听得他刺耳至极!
“人如今既已是我的人,从前种种便已是过眼云烟,那寡妇一说,母亲也莫要再提。”
德馨公主却愕然抬眼看他,她的儿子最是骄傲,生来尊贵又如此年轻便手掌大权,性子更是狂傲不羁,可如今,他竟愿意屈就一个女子,一个丧了夫的不贞妇人。更是为了她,来指责自己的母亲?!
她一时心中酸涩,又心生怒意。却压着情绪冷声说道:“既如此在意,为何不纳入府中,却偷偷摸摸行这见不得人之事。”
凤敖虽狂傲却非是不孝之人,见他母亲扭开了脸神色紧绷,便知是方才语气过重惹她不快,便敛了不悦起身来到近前,亲倒了茶双手奉上,笑眯了眼道:“未经母亲大人准许,儿子岂敢擅专?既如今您都开了尊口,儿子这便瞧个好日子将人纳进府中。还是要多谢母亲才是。”
“你--!”
德馨公主被他哄得又是喜又是气,接过茶杯却是转手重重放在几上,面上佯怒道:“我何时说准了?你少借此曲解我意。”
而后抬眼看他,面色严肃道:“既已说开,那我便有言在先。若得你喜欢养着便是,但进府却是万万不可。你如今府中尚无正妻,若再纳一寡--妇人进府,委实出格,哪家贵女愿与这等人共侍一夫?”
虽见他脸色比之方才还要难看,但她还是继续说道:“你如今已二十有四,早该是娶妻成家子女双全之时,你平日里行事无忌但终是心中有数,我与你父亲也从不约束插手,但你太尉声誉与公主府将军府的名誉,却不能毁在一女子身上!”
到底是自己爱子,不舍让他难做,便又软了态度说道:“那女子除了不进府没那名分,其他人该得的她一样不会少,再若有你的宠爱怕是比府中人还要尊贵。我也可予你承诺,只要她不借着你的名势胡作非为,你二人如何,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教。且你应知道,以她的身份,能够如此已是顶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