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骗人的传说!
池惟青见她突然顿住,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但那个关于初雪的寓意……他抱住她接上:“我们方才就亲吻了,所以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箬竹趴在他肩头,这个角度池惟青看不见她眼底落寞,和下挂的唇角,尽量将声音端得开心,“嗯”了一声。而后道:“我们去屋外赏雪吧。”
说着,便跳下了软榻。
池惟青搂住她纤细腰肢,又把人抱了回来:“外头冷,把鞋穿上。”
他起身绕到屏风后拿鞋,复又在榻边单膝跪地,抬起少女白净的足,用手掌捂了捂,而后塞进绣鞋里。
箬竹看着被他照顾好的两只脚,动了动脚指头,好像有点膈,笑道:“笨弟弟,连穿鞋都不会,穿反啦!”
池惟青眉心一跳,再看才注意到他弄混了左右。
毕竟是头回伺候人,犯点错也难免,于是再度蹲下想给她换过来。但箬竹井不给他这个机会,趁池惟青伸手动作之前,就欢快跑出了屋子。
边跑还边嚷嚷:“我想起来了,笨弟弟你连更衣都不会,穿鞋穿反这就能理解了。”
没人知道,她跑得快,只因为眼泪不争气,又差点要掉下来。
五月初见池惟青时,她便是穿反了鞋,跌进他怀里。十月寿命将近,她又穿了反鞋。
这巧合大概是天意,缘起缘灭,如同喜鹊绕着圆月飞了一整圈,又重归原点。什么也带不走,只留下月光如玉盘,却也终于会在昼夜交替间,消逝的无影无踪,徒留念想。
池惟青走出屋子时,箬竹正在雪中转圈,双手张开微微仰头,像是要拥抱霏霏细雪。
她的衣裳素来是正红色,其实池惟青从来没有对她言明,在后宫,正红是只有皇后才能穿的颜色。他早就默许了,只要她喜欢且畅意,不论想要什么,池惟青都会奉上予她。
可偏生,今日她身上着的衣裙,是白色,似要与这雪融为一体。
有言道衣服挑人,却总有那么小部分人,完美无瑕,宛如绝世画作,在她身上挑不出半点不美的元素。
箬竹就是这类。
她穿红衣便是张扬活泼,穿白衣则是蹁跹娇美。宛如能品出番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境界。非要说出个比较的话,只能是这晌白衣似乎少了点……朝气。
池惟青被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词吓了一跳。
他怎会这么觉得。
明明她与雪共舞着,脸上洋溢笑容,还时有铃铃笑音散在半空悦耳沁心,生动十足,活泼万分。
怎么会没有朝气。
池惟青缓步走上前,看着她旋转步子越来越快,想起那双穿反了的鞋,提醒道:“小心,别摔了。”
话音刚落,箬竹就发出一声惊呼,崴了脚朝一旁跌去。
池惟青眼疾手快,两个箭步上前将人接进怀里,才松下口气,半是责怪:“明知鞋子反了还这样胡闹。”
“摔了你也会接着我,怕什么。”箬竹朝她眨眨眼睛,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她方才被蹂`躏久了的唇红意未消,被白雪和白衣映衬得格外明艳动人,开阖启闭间又说:“陛下,你说些好听的话给我听呗。”
“何为好听的话?”池惟青问。
箬竹道:“就是你说了,会让我心情变好的。”
池惟青一愣:“你现在心情不好?”
“没有。”箬竹当即否认,“但还可以变得更好一点。”
池惟青眸色漆黑,似是在苦思冥想,末了道:“今晚的膳食很丰盛,你定会喜欢。”
箬竹:“……”
池惟青又道:“我已经让郡守请来西南最好的厨子,你随意使唤。”
箬竹:“……”
她是一心一意只惦记着吃的人嘛!
“……我才不是要听这些。”箬竹不满瞥头,把脑袋转向了外侧。
“那还有何是好听的?”池惟青狐疑,把能想到的一样样细说过去,“等西南诸事解决,带你去最南边看海?回京后,我不早朝,陪你坐在宫墙上看日出?陪你去放天灯,陪你去赏冬梅,将后宫所有人都散了……”
“你还是别说话了。”箬竹突然凉凉打断他。
这幅不开窍的样子,真是,真是一点都不想听。
倒也不怪池惟青想不出,在他与箬竹相处的每分每秒,少女都是那样天真好动,喜食贪玩。上回冬至夜带她出宫,箬竹的见万事都新奇欣喜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唯一见她神情黯淡落寞,似乎是千秋节后,因为些许误会,让她醋了去。莫非她是想听……
池惟青顿而意识到什么,但他却来不及开口了。
箬竹在他微怔的刹那之内,就已将双唇印了上来,不再给他多言的机会。
他们在初雪中吻得热烈,单薄衣物下的皮肤逐渐升温,融化了落在面颊的细雪。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唇齿交融,呼吸交叠,似乎每一次都能尝出些不同的香甜。
逐渐心跳加速,血脉喷张。箬竹趁被松开的一瞬,喘着气道:“抱我去里头吧。”
不是止步于外间,池惟青抱着她直接走去了厢房深处,而怀里人已经把手臂从环绕他脖颈的姿势松下,转而指尖开始笨拙地扯弄衣领。
池惟青喉结滚动:“这么急不可耐,晚膳不吃了?”
箬竹手指点在他心口,绕着圈儿把玩:“不吃了。”
“有你,还吃什么晚膳。”
她双眼朦胧,恍有烛火摇曳,白纱轻晃,只因身如浮沉扁舟都看不真切。
她听见池惟青在耳边一遍遍说爱她,听他说从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爱了她,至于那个很久是什么时候,却奇也怪哉地怎么也听不清楚。
她后知后觉,小皇帝似乎……挺行的?
看来那一碗碗鹿鞭大补汤,效用不错,甚至有些……过于不错了?
池惟青用拇指擦去她额间细汗,哑声低笑:“这都能走神?”
音落,狠狠惩罚了他一下。
少女不吝发出声音,当做流连人世的一晌贪欢,滋味入骨。
这晚,雪下了一整夜。
次日清晨,池惟青醒来,奇怪箬竹今日睡相竟出奇的好,缩在自己怀中,手脚皆很规矩,没有平日四仰八叉卷被褥的豪迈,轻笑着拨开她散落脖颈的碎发,于额间落下一吻。
嘴唇贴上的皮肤冰凉。
乍惊,窝在怀里的人浑身冰凉,四肢僵硬,鼻间没了气息。
他看见屋外积了厚厚的雪,树下有两个雪人,隐约能看出是一男一女,手上缠绕着同一根红线。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
小皇帝生龙活虎:我终于向老婆证明我行了!
【早上】
小皇帝恶龙咆哮:我老婆呢?我老婆去哪了!
小皇帝泣不成声:说好的甜文呢!我老婆都没了,你告诉我这是甜文?!
【十分钟后】
小皇帝暗下决心:不!我好不容易追到手的老婆,不能丢!我要复活老婆!
第28章 帝王的心头宠(28)
箬竹再次睁开眼,所见是头顶明黄床帐。
她这是死了?可冥界地府她从前去过,压根没有这样鲜艳明亮的颜色。
她难道没死?也不可能啊,那晚散尽最后一丝功德,用微薄仙术在屋外堆了两个携手雪人,她是察觉到自己五感尽失的。
这晌身上似乎有些力气,指尖尝试着动了动,却并没有仙力。
箬竹不由得长叹出一口气,果然还是死了。
她叹息声落下的同时,床帐忽地被掀开,露出一张男子面容。
是池惟青的脸?!
箬竹蓦地睁大眼睛辨认,生怕自己认错了容貌,可左看右看,眼前男子依旧是她最熟悉的眉目。唯有唇边长出的胡须没有刮干净,鬓角头发散乱些,眼眶中布满殷红血丝,瞧着憔悴了不少。
可这,就是池惟青!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池惟青愣怔在原地,看着箬竹的指尖就要碰上自己侧脸,心跳搏动是从未有过迅速。这是活生生的箬竹,他没有失去她,他放手搏命,搏成功了。
可当箬竹的手与他只剩最后半厘之距时,却蓦然停顿在了半空。
他听见箬竹低低笑了声,嘀咕道:“这见鬼的毛病还真是到死都没改掉。眼见周围黄不拉几的,一看就是黄泉路,池惟青怎么可能会在。”
黄不拉几?乍然的新词让池惟青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他明黄色的床帐。
不禁哑然失笑:“这里是紫宸殿。”
“这小鬼骗谁呢。”箬竹闻言不屑嘁了声,“紫宸殿怎么可能黄不拉几,应该是紫色……”
她说着自己顿住了,瞳孔逐渐布上震惊。
紫宸殿,不是小皇帝御用的宫殿嘛?所以眼前这个人是,是,是……
她在心里是了半天,池惟青先握住了她的手:“是我。活生生的人,你没有见鬼。”
箬竹彻底呆住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她觉得自己需要三碗饭来消化一下这件事。
“所以,我没有死?”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池惟青把床帐掀开,午后阳光照在她脸上,是有温度的暖。
“可我记得,我们是在西南啊?怎么又回宫了?”眼前物件摆设,以及墙壁上所挂那副萌虎图,让箬竹相信了自己没死,真的在临安宫城紫宸殿。
池惟青道:“你冬眠后,我立马就带你回京了。”
“冬眠?”箬竹对这个词有些反应不能。
“自然。”池惟青点头,“在冬天连续睡了三十日,岂不就是冬眠。”
箬竹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好像不如以前那么机灵了,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所有字分开她都能懂,连在一起就成了似懂非懂。
而她就在懵懵懂懂的状态下,被池惟青像哄小孩那样喂了一顿饭,又在继续懵懵懂懂中,被池惟青摆弄着穿好了衣裳和鞋子,牵着走去了御花园。
冬日阳光难得,她却因在床上躺了太久,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没走几步路就让池惟青抱着去亭子里休息,这一坐下来,才后知后觉出小皇帝居然会给人穿衣了?要知道,他可是曾经连自己更衣都不会的人。
但这应该不是他要弄清楚的重点。
重点是……冬眠是乌龟那些个动物才有的行为,她是人,怎么能冬眠?
所以她其实是死而复生!
可为什么呢?这不合常理啊。
她用胳膊肘戳了戳池惟青,正欲开口问,不远处小径上,唐进领着两名内侍匆匆小跑而来,朝两人行了个礼后道:“陛下,该喝药了。”
箬竹目光立刻被小内侍漆盘上放着的药碗吸引,她对寻常药材有些了解,稍微闻了闻药味儿,就大抵能判断出这碗药的成分,是治伤疗养的补药。
“你受伤了?”她当即侧头去问身旁人。
“没有,只是寻常健体药。”池惟青拿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当我是三岁娃娃好骗吗?”箬竹指着碗中残余药渣,“这药,分明是给伤筋动骨,大病初愈之人吃的!”
“我是大病初愈啊。”池惟青这下承认了,面朝着她认真说道,“你昏睡了那么久,我得的是相思病。如今你醒了,病自然痊愈了。”
箬竹冷“哼”一声,不信,也不认账。
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分明是她的独家技能,居然被池惟青偷师学去了,还发挥得这么炉火纯青!
更气人的是,不论她怎么追问,小皇帝都半分不松口,咬定她就是冬眠睡了一觉,咬定自己就是害相思,只字不提那玄乎的死而复生。
箬竹刨根问底的倔脾气被激起来了就爱闹,趴在池惟青背上闹,可闹到最后倒是把自己先弄累了,口齿不清地嘟囔两声睡了过去。
池惟青侧头见她睡颜安静,勾唇笑了。
一个月前,那晚云翻雨覆后,他醒来却发现心上人去了,当即发了疯地寻遍天下杏林,非要找出能行起死人肉白骨之术的神医不可,但皆是无功而返。
可笑他坐拥天下,权势滔天,竟要眼睁睁看着唯一的爱人死去?他不甘心,也绝不允许。
于是,池惟青拿命赌了一把。
长剑穿心吊着最后半口气去冥府走了一遭,他拿剑直指阎王,逼那冥府之主答应,用自己四十年阳寿,换箬竹二十年平安顺遂。这样彼此之间,好歹还能再相伴二十载光阴。
什么天意不可违,什么冥冥天注定,他通通都不信!他偏要逆天改命!
池惟青便也是那时,知晓了自己的心上人似乎都有些不寻常。
他从冥府拿到了她的姻缘簿,记下所写每一对被红绳牵系情人的名字。
少女做了数千年神明,不该为他堕成凡胎。既然箬竹撮合不成的姻缘,那他便派人去做,定要让她把功德赚得盆丰钵满。用仙术整蛊胡闹也好,为所欲为也罢,后果都有他池惟青担着,没什么可顾虑的。
只是姻缘簿上有一对名字格外刺眼,池惟青那三个字后头跟着的居然是陆晗霜?
池惟青当时气得后槽牙都咬紧,难怪箬竹初入宫那会儿,非要把他往陆晗霜殿里塞。这下他是破案了,因果什么都清楚了,当真是好得很。
既然姻缘绳绑定之后就没法再打开,他便不解了,直接把名字从姻缘簿上抹掉。
他不需要什么天定姻缘,神明保佑的传说寓意,所有东西都是自己挣来的,他只要把箬竹好好养在身边宠着,余下二十年的阳间日子,由他来定。
只不过这些所有,池惟青觉得没必要让箬竹知晓。
就像她散尽功德为他祈雨,同样只字未提,只要彼此清楚对方是今生挚爱。剩下的,皆是心照不宣。
后来的日子里,池惟青没有隐瞒心口那道剑伤,因为日日同床共枕,瞒不住。他扯了个听上去最靠谱的慌,说在西南时候遇上了刺客,不慎中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