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罗心中气恼,抬脚就踢向笃珐斯,笃珐斯迅捷闪过。打了几下没打着,沙罗转头对正打着哈欠的图巴奇道:“啄死他,若是明早还看见他,就把你炖了。”
笃珐斯一听,撒丫子就往外跑。他一向懒惰,何曾跑的这么卖力过。怪只怪那只讨厌的鸟嘴底下太没个分寸。
望着他的背影,图巴奇不禁笑起来,“主子还追吗?”
“不追了。”沙罗气呼呼地说。这叫什么事,他们抓不到人,倒把艾尔洛奇给豁出去了。
“那咱们现在做什么?”图巴奇又问。
“睡觉。”
既然暂时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补补眠。最近几日劳心劳力人都消瘦了。
※
这一觉睡的时间很长,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掌灯,到处都漆黑一片。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愕然发现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她。
沙罗肝颤了一下。
“你醒了。”
是帝梵。
沙罗抚了下受惊的胸口。是太黑了,产生了错觉吗?她竟从那双眼中读了一抹情意。
“下来吃点东西吧。”帝梵伸手点亮了蜡烛。身为皇帝这些事应该由别人做的,但此时此刻,他只想亲手做。
屋子亮起来,透光烛光能看出他沉静的面庞和冷抿的嘴唇。沙罗心想刚才一定是看错了,凭他那冷性,怎么可能会对人表露情意?
这时几个侍女捧着十几盘菜进来,在桌子上摆放整齐,又都齐齐退了下去。
沙罗要下床,帝梵伸手扶她,却被她躲过了。
帝梵的表情冷了一下,想要发作,不过最终还隐忍了。
沙罗垂下头不敢看他。刚才躲了,不是因为怕他,只是他是什么身份,高高在上的人物,被他扶一下有可能会折寿的。
两人面对面坐着,虽然都在吃,却是食不知味儿。这是第一次和他同席,沙罗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宁可跪在地上看他吃,一旦平起平坐,反倒不适应了。
实在吃不下去,她干脆停了筷子道:“陛下,要不你先吃,我去外面。”
“你想去哪儿?”帝梵抬头看她一眼。
“厨房。”沙罗老老实实的回答。她就是坐到灶台上吃,也不现在与他同桌更舒服。同样的身份差距,同样的高低贵贱,可这样的事在面对艾尔洛奇时却从未有过。
帝梵冷冷扫她一眼,就在她以为要发火时,却听到了一个慈祥到令人倒牙的声音,“好,我跟你一起去厨房。”
“我,我,这,这……。”她开始语无伦次了。
她只是说说,可没让他跟着一起去,而且他什么时候这么看重她的话了?
皇帝的话自然言出必行,而帝梵绝对是行动派,沙罗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就有人过来收拾碗筷,连桌子一起搬出去。
殿门口已备好了御撵,只等两人登上。沙罗无奈,只好跟着他上了撵,目标直奔厨房。
皇宫的厨房比蒙纳的大好几倍,厨房里正热火朝天的炒着菜,大师傅一边掌勺,一边时不时的叫嚷:“油。”
“盐。”
“放醋。”
“把那堆菜切切。”
而帝梵来的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没有准备。
一声“皇帝陛下架到”的高呼,切菜的刀飞了,洗菜的菜飞了,刷碗的碗筷掉在地上,噼里啪啦,叮叮咚咚,一通混乱。
帝梵走进来时,所看到正是跪了一地的厨子,以及一地的肮脏,还有灶台上来不及翻锅,发出的焦糊味。场面看起来真的很凄惨。
“你确定要在这里吃?”是疑问,发自心底的的疑问。他有些微的洁癖,能还站在这里不暴走,已是极限了。
沙罗一不小心踩上个菜叶子,差点摔地上,不由得满脸涨红。
原汁原味儿感受一下厨房的气氛吗?她也不想。可就这样退出去?看一眼帝梵的脸色,他已经嫌弃的想要发疯了。忽然一种捉弄的心思涌出,她微微一笑道:“就在这儿吧,不过不用收拾,就这样才有厨房的气息。”
帝梵的脸色开始发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他说完这话,头皮都开始收紧了,也不知自己这是着了什么魔,明知她想戏弄他,居然想顺着她的意。
厨师们都退了出去,金丝檀木的大桌也摆在厨房的大堂上,旁边是锅碗瓢盆,腌菜坛子,洗锅水,就着这些奇怪的味道,两人开始吃饭。
帝梵一下筷子也没动,他的胃口瞬间被充满,一点食欲也没有,此时此景,反倒有点想往外倒点什么。
沙罗也是食不下咽,不过她自找的,也不好表现出太多的不适,只好拼命的往嘴里塞,但是这些菜是什么味道,她通通不知道。只隐约感受的到,鼻端满满的全是刺激的油烟味。
这一顿饭吃得浑身难受,最终是草草结束了。
坐上御撵时,帝梵忽然说了句,“这样吃东西对胃不好,以后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就不要做了。”
沙罗呆了一下,开始重新审视帝梵,她一直以为他是高不可攀,又自以为是,没想到他也会随着别人心意。她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过了,却说不出道歉的话,只在心里反复说服自己,是因为他关了艾尔洛奇才会整他的。
吃过饭,帝梵并没说要在这儿留宿,这让沙罗大大松了口气。
看着人走远了,她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心情说不出的憋闷。刚才和帝梵达成了协议,只要她能找出是谁暗中耍阴谋,就放了艾尔洛奇。可整件事要如何入手却让人很麻烦。
图巴奇也睡不着,一直在她周身飞来飞去。
“图巴奇,你别再动了好不好,我都不能集中精神了。”
“主人,你精神再集中也不会想出好法子的。”图巴奇很不给面子的倒槽。
瞧不起她吗?沙罗虽然心里不服,不过这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
“走吧,既然不睡上殿外坐坐吧。”她起身站起,披上衣服往外走。
此时殿外的守卫已经撤了,或许帝梵知道她暂时不会跑,特意让他们走的。
屋里没掌灯,殿外也黑漆漆的。这里跟蒙纳王宫不一样,入夜后王宫也有灯火,但这里却不怎么明灯。沙罗刚开始以为是帝梵的怪癖,后来听图巴奇说起这是宫里的规矩,因为入夜之后,一见明火,结界的强力就会减弱。
沙罗坐在台阶上仰望天空,图巴奇就站在她肩头。她说过很多次不想让它站肩上,但似乎都没什么效果,这家伙心情一紧张就喜欢靠近她。
沙罗没办法,也只能随他了。
夜静悄悄,周围一点人声也没有,只偶尔能听到蛐蛐的叫声,还有图巴奇的心脏跳动。就是太静了,反倒让她觉得很不适应。
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事即将发生。是因为紧张而产生的错觉吗?正想着,忽然墙角边传来轻微的响动。
图巴奇要飞过去,却被沙罗嘘声制止。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愕然发现一个女人蹲在地上,手中划着火石。在她身旁是一大捆稻草和一桶油。只是她的火石好像受潮了,怎么划也划不着。
“要不要我帮忙?”沙罗走过去,也学着她的样子蹲在地上。
“好啊,好啊。”那女人惊喜不已。一双大眼水汪汪地,圆圆的脸蛋,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眉目传情
“红红。”沙罗惊叫一声。没想到居然是她,当时萨叶把她打得魂出窍,直挺挺的身体运进冰库,现在想起来那一幕还很清晰。
“啊,是你啊,沙罗。”红红也很意外,不过很快拉着她的手道:“快,帮我点火吧”。
“你这要干什么?”对于她的迟钝,沙罗无奈。
“萨叶主人说要烧了府天殿,然后烧死你……。”她说着说着赫然住嘴,或许是突然发现要烧死的人就在自己面前。
“很好,会招就好。”沙罗冷笑一声,上前抓住红红的胳膊。她想叫,被沙罗堵住嘴。
红红的法力并不怎么强,被她拖着直回到殿内。刚才还一筹莫展,这会儿抓个现行,可要好好问问了。
殿门被关上。沙罗不喜欢有侍女在侧,所以正式住在这里那天,就把所有人都遣退了。这会儿殿内只有她和图巴奇,还有抓来的红红。
“全都招了吧。”沙罗松了手,红红瘫软在地上。
“招什么?”红红眨眨眼,显得很是无辜。
“你们的计划,还有谁指挥你们的。”
“刚才不是说了,是萨叶主人,至于计划,我们只负责烧殿,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她认真的表情实在不像说谎,而且沙罗跟她相处过一段时日,也知道她性子单纯,也便信了。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萨叶虽然有参与这事,却不一定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因为以她对她的了解,她绝对不是个有很大野心的人,否则也不会只是经营一个红馆很多年。这之后好像还有一只黑手指挥着这一切,其中也包括萨叶。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她问。
“别忘了我是鬼啊。”红红笑道。
对了,刚才一时情急都忘了她是鬼了。不说破还好,一说破,她立时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暗自唏嘘果然人是一种感觉动物。她的怕也只是心理在作怪。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参与?”
“珠珠,鹏鹏,和新新。”
怕沙罗不懂,她很配合的解释,“珠珠是一只狐狸,鹏鹏是喜鹊,新新和我一样是一个鬼。”反正这些萨叶主人也没叮嘱她不能说,告诉她也无妨。
所以她继续道:“新新负责烧佩阳殿,鹏鹏负责烧朝阳殿。”
“珠珠呢?”
“珠珠你不是见过了吗?”
沙罗立刻联想到皇后那妖物,没想到她居然是只狐狸,果然媚态十足。
“你们都是萨叶的人?”
“我和新新是,其余的不知道是谁的人,我不知主人从哪里找来的。”红红老老实实的招着。其实也不算招,若是别人问她,只要不是萨叶主人特别嘱咐不能说的,她一般都会说。
眼看着已经三更天了,如果这会儿佩阳殿起火那可怎么办?沙罗不担心帝梵,却很担心阿垣坦。越想越呆不住,迅速穿好衣服,直奔殿外。临出门时嘱咐图巴奇一定看好红红。
急匆匆赶到佩阳殿,那里果然出事,火光冲天而起,烧的房梁都噼啪直响。吴旗火月在前面看着,还不停的指指点点,看起来有种事不关己的悠闲。
侍卫和宫人们来来往往拎水救火,可火势太大,一时根本扑灭不及。
沙罗奔过来,一眼看见急得直搓手的布依。
“阿垣坦呢?”
“还在里面。”布依道。
“怎么还不救?”
“火太大了。”
沙罗气急,真想给他一个耳光。这些人都见死不救也就算了,他怎么也眼巴巴的看着,以为是傻子就好欺负吗?
此时也顾不得责怪谁了,她抢过一个侍卫的水桶,整桶水倒在身上,然后纵身闯进火里。
整座大殿都是木质结构,一旦烧起来,火势极为猛烈。被火烧灼的滋味儿,她尝过,梦醒时刻都记忆犹新,真的很难受,很难受。可是她更担心阿垣坦的情况。
躲过落下的木梁,焦急的寻找,嘴里不停地喊着:
“阿垣坦。”
“阿垣坦。”
“阿垣坦。”
……
喊到后来声音都嘶哑了。她好怕,真的好怕他被火焰吞噬,再也站不起来了。
“沙罗。”一个细微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原来他一直蹲在墙角,那里没有易燃物,火一时还过不去。
只要他活着就好。
沙罗立刻奔过去,赶的太急,被落下的木块打在身上,半截膀子竟然燃起来。她吓一跳,赶紧就地打了个滚,却不小心撞进火堆,火越滚越大。
“沙罗。”阿垣坦挣扎着爬过来。
“你别靠近。”沙罗急叫起来,靠近就和她一样被火吞噬。她不知道自己是聪明还是笨,救人却先把自己救到了绝境。
火很热,灼的皮肤生疼,死亡再一次逼近。可是她不能死,没有她,阿垣坦是出不去的。
怎么办?
怎么办?
……
狂烈激动之下,她觉得身体里有一股难言的躁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她一张嘴,竟然发出一声狂吟,吟声响动天地,震的火场未燃尽的木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顿时火的更旺了。
帝梵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完全被吞灭的火场。他本来睡的很好,突然听到殿外有异动,立刻出来,没想到抓住一个纵火的小贼。审问之下听说目标还有佩阳殿,就匆忙赶过来,但还是来晚了。
“谁还在里面?”看着围观的一群人,立刻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垣坦,还有……沙罗。”布依说着,声音越来越弱,他感觉自己的小命快要终结了。
帝梵脸色又青又紫,冷声对笃珐斯道:“赶紧准备祭坛。”
“陛下,已经来不及了。”
就这样的火势,等祭坛备好,他们已经烧死了。就算向天神借来水也没什么用了。这次也算是个教训,或许下次应该在殿前准备些灭火的水缸。
帝梵却没他这么多想法,一股难言的忧伤迅速漫上心头。阿垣坦和沙罗都是揪心的人,难道是他作孽太多,所以老天降下的惩罚吗?不,绝不行,就算老天要夺了他们性命,他也绝不允许。
伸手躲过侍卫手中的水淋在身上,作势正要跳入火中,忽然火场中传来一声吟啸,吟声响动天地,震的火场未燃尽的木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佩阳殿要塌了。”有人呼叫着往后退,火势已隐隐逼近围观的人们。
这时火中猛的钻出一条火龙,红通通的龙身完全被火覆盖了,那条龙狂吟一声,张开龙口,里面竟露出阿垣坦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