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她想要牺牲母亲、保住父亲的时候……她也成为了被牺牲的那一个!
——在她的袖子里,藏着一张小小的纸笺,上面只工整的写了两行字。
父亲,母亲。
二人任杀其一,六分半堂此厄可解。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小变态对妹妹说:“你爹没打算亲自杀人。”
是的,老原老借刀杀人了(捂脸)。
第七十九章
雷损颤抖着手,轻轻关上了女儿的房门。
像是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痛苦一般,他将额头抵在雕花的木门上,能够承载起整个六分半堂的宽厚肩膀微微颤抖着,背后空门大开,仿佛这个时候,无论什么人来到他的背后,往他的心口刺上一刀,便可以轻易结束他的生命。
——然而事实上,他的手上正死死着捏着快慢九字诀,随时准备应对四面八方的袭击。毕竟,指望自己的仇人大发善心、信守承诺,倒不如指望老天爷会降下天雷来把他劈死!
那背后的人想要看到的,不过是他的痛苦罢了。但也正因如此,此时此刻,他一定就躲在这附近,暗暗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在仇人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将他杀死,欣赏自己悲痛万分、震惊不已的神色……难道还不够令此人感到快活吗?
但,他却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袭击。
像是一道无情的嘲笑一般,骤然在六分半堂正中炸开的,并非是刀光剑影,而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仿佛大地都开裂了一般,伴随着那声巨响的到来,他脚下的地面顿时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红砖绿瓦噼里啪啦的掉了满地。雷损虎目一瞪,立刻意识到这场爆炸的源头正在六分半堂正堂,而受到强烈气流的冲击,整座高楼正从底部崩裂开来,一层一层的向下坍塌,不过顷刻之间,便将整座威武庄重的擎天殿堂,化作了一片碎木和瓦砾的废墟!
而雷损顾不得太多,只是趁着大楼将倾未倾的时候,飞快的越过厅堂,翻过走廊,来到一间房门禁闭的屋子前,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一个女人正坐在屋子里,皱着眉望着四周震动倾倒的一切。她虽已有些年纪,却仍然是一位濯濯如春月般风采夺目的美人,哪怕是此时微微皱着眉的神态,也颇带着几分别样的娇憨。
雷损只来得及扑过去,将坚实的手臂护在她的头顶上,屋子正中的房梁便已然承受不住热浪的冲击,重重的砸了下来。
爆炸之后
,整个天地似是被笼罩进了一片屏障之中,只余下了一片不祥的死寂。雷损一只手撑开压在身上断裂的石柱,低下头询问怀中的妻子:“小白,你没事吧?”
“没事。”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灾难,大部分人都难免心生畏惧,难以面对,然而温小白安稳的偎依在他的怀中,神色竟仍然沉着冷静,不紧不慢的说道:“他们用了□□,是想要我们一起死吗?你快去看看纯儿怎么样了吧。”
雷损的表情微微一僵,却不敢在她面前露出端倪来,只低声说道:“你放心吧,纯儿那边,我自然安排了人照顾好她的。”
——这个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温小白身边,他原本也留了不少人照看,为何此时却并未看到其中任何一个呢?
“是吗,那就好……”闻言,温小白松了口气,露出淡淡的微笑来。说来奇怪,他们结为夫妻,已有二十余载,彼此琴瑟相和,举案齐眉,少有矛盾,然而每每看到她露出这样快活的神色来,雷损还是不禁有一瞬的痴迷,只觉得便是再过二十年,自己心中满怀的爱意,也不会有丝毫的消减。
——然而下一刻,他心中流淌的疑问和脉脉温情,都在一瞬间,结为了凄冷的寒冰。
因为温小白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入了他的胸口!
世上大约不会有什么痛苦,会胜过被自己最深爱的人的背叛了吧?
这一刀原本并不能刺中雷损,然而锋利的刀刃就是如此轻易的穿透了他的皮肉;这一刀实则并不能杀死雷损,然而他的心,却像是被她手里的那把刀搅成了碎片一般,流淌着从未有过的伤心和剧痛。
这一刻,饶是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她,甚至可以直接一指杀了她,但却仍是一动不动的搂着她,难掩凄然的问道:“这就是你的决定么?”
温小白板起了脸:“什么决定?”
雷损苦笑道:“在我和纯儿之间,你终究选择了纯儿,不是吗?”
温小白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
没人让我选。”
她平平的说道,又把匕首往他心口送了送,温热的鲜血奔涌而出,浸湿了她的衣袖,但她的手竟然还很稳,一点也没有颤抖。两个人紧紧的搂在一处,好似他们还是昔日那对如胶似漆的夫妻,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雷损道:“那你为何要杀我?”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不解和苦闷。
但更离奇的是,回答他的居然不是温小白,回答他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人的声音很温柔,语气也很恭谦,只是说出来的话,全然与其不符:“雷总堂主,当然是因为只有你死了,才能彻底结束眼下的这一切啊。”
说话的人是丁枫!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靴子踩在废墟之上,低着头,恭敬的朝着雷损抱了抱拳,微笑着说道:“雷总堂主,在下有礼了。我家主人托我向您问声好呢,毕竟当年,多亏了您对我家棠溪小姐的再三照顾,才让她有了今日的境遇……不知道今日我家为您奉上的大礼,你可还觉得满意?”
他所谓的大礼,自然指的是六分半堂今日遭遇的一切。雷损闭上眼睛,仍有一刻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对温小白说道:“你怎么能和他们合作?!他们不过是利用你来对付我……等我死以后,如何会放过你?!”
不等面无表情的温小白做出回复,丁枫便开口说道:“雷堂主,你这样说,可真是误会我家庄主了,过去的事,同温小姐有什么关系呢?她若不是受你蒙蔽,被你利用,如何会伤害自己的好友,又如何会做出这等不才之事来呢?毕竟,她是咱们家棠溪小姐的姐妹,和我们也是一家人啦!大义灭亲之后,自有好日子在前方等着她呢。”
他的语气也如此诚恳而真挚,但其中包含的嘲讽之意,雷损如何听不出来呢。他低低怒吼一声,终于松开温小白,去追击丁枫,但丁枫含笑凝望着他,倒也不惧和他交手,相反直截了当的迎了上去。
他随着原胧雪一起进京,又作为原玄都的侍从在
金风细雨楼出没了好一段时间,雷损自然不会不去调查他的信息,然而对方堪称滑不溜手,数次都只仰仗轻功逃脱,而并不与人争锋,直到此时此刻,方才显露出一点武功的水平来。
他的武功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杂。
不过交手的刹那,雷损已然认出,有东瀛甲贺客的大拍手、失传已久的朱砂掌、少林派的降龙伏虎罗汉拳、武当派的流云飞袖、辰州言家的僵尸拳、北派正宗的鸳鸯腿……或许一个人同时学会这些武功,并非没有可能,然而既要学得这些武功的精髓,又要将其融会贯通,以至信手拈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思及此,他不禁开口道:“想不到阁下这样的人,竟也只是别人脚下的一条走狗!”
闻言,丁枫只是不痛不痒的抬眼看了看他。他追随原随云已近四十年之久,一身武艺俱是原随云所教授,一直忠心不二,备受信任,自不可能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打倒,反而笑着说道:“多谢雷总堂主夸奖,倘若狄大堂主此时在此,想必也一定会对这句话感同身受的。”
“不过只可惜,庄主身边还有我,您的身边,却已经什么人也没有了——”
雷损面色不变,但内心在想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除却温小白的背叛,就是狄飞惊的失踪最令他痛苦,对方显然也明白这一点。这场迟来二十余年的复仇之火,终于还是将他的一切都卷入了其中。
如果早知今日,他当年到底会不会选择对原棠溪动手呢?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你的主人、原棠溪、原胧雪、原玄都……你们原家,到底是什么人?就算要我死,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其实不必他询问,丁枫心中揣测原随云的心意,也必然是要让他知道自家的名讳的,因而并无推脱之意,反而沉声说道:“关中原氏,无争山庄!”
这当然是个从没听过的名字,因为这片江湖之中,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无争山庄。但雷损
听罢,却不由勾了勾嘴角,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倒想不到,你们是因我跨入尘俗,这岂非在下的荣幸?”
丁枫道:“不,我无争山庄的‘无争’之名,并非是说与世无争。”
他冷冷道:“——是说这片江湖上,已无人能与我家庄主争一日之长短了!”
好狂妄的语气!但刚刚才见识过他的武功,雷损却不会轻易觉得他在说谎,毕竟如他这般有才能的人,岂会屈从于寻常人手下呢?
然而,不等他细想,丁枫却已经转向温小白,对她温言说道:“温姑娘,还请到我身边来,虽然雷损此人,如今已经不足为惧,但总是小心一些为妙。您是棠溪小姐的好友,在下可能让您出事。”
眼看着温小白听了他的话,果然提着裙子朝他走了过去,雷损的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刺痛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问她道:“为什么,我们二十年来的夫妻情谊,难道还不如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你要相信她,却不相信我?”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自己深爱的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奇怪的神情,就好像他问了什么他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一般。温小白躲在了丁枫的身后,反问他道:“你难道忘了,你当年是怎么骗昭弟的了吗?”
二十年了,饶是雷损再老谋深算、谋定后动,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听到关昭弟的名字。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可笑,想了半天,才终于哑着嗓子问道:“那他呢?他是原棠溪的人,也照样是你的敌人,你真的以为,原棠溪会放过你吗?小白,无论她对你说了什么,毫无疑问都只会是在骗你啊!”
丁枫义正言辞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棠溪小姐根本不在这里,也不可能对温姑娘说什么。查出一切、找到她说明真相的人是我,但在下也万万没有想到,你为了能娶到温姑娘,居然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哄骗了她那么多年!”
雷损讥讽道:“我骗了什么
?”
“你先骗了昭弟,利用她哄来了棠溪,将她打伤,然后又利用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关七,逼迫他提前出关,他、他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说到这里,温小白抬高了声音,第一次流露出伤心的神色来。“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明明以前,他一直都是那么英雄气概,豪气干云……只是为了你的势力、你的前程,你居然就这样毁了他!”
“而且,你还杀了昭弟,你居然杀了昭弟……你为什么要杀她?!”温小白伤心的问道。“如果不是这位丁大侠告诉我,我竟然不知道,这是你做的!”
丁枫:“……”虽然这话真是他说出来的,但不得不说,此时此刻听到这句话……还真是百感交集啊。
雷损惨笑道:“原来,在你的眼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原来,我在你心里,就只是这样一个阴险小人,那么这二十年来,我们的夫妻情谊到底算是什么?我和纯儿在你心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温小白皱眉道:“这些年,难道我待你们还不够好?为你们做得还不够多?如果不是你当年做了那么多错事,如今又怎么会有人来寻你复仇?你自己不思悔改,难道还要倒回来怪我,雷损,六分半堂今日死的那些人,可都是因你而死的!”
她目光灼灼的和雷损对视着,只看了一眼,雷损便知道,一切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因而十分心痛的闭上了眼睛。温小白道:“我如今知道了你做的事,自然不可能再助纣为虐,等到了棠溪面前,我也会为以前的事情,向她道歉的!”
她话音刚落,却有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从她背后响了起来,似笑非笑的对身边的人说道:“好一句道歉。堂姐,虽然我早就知道,你看人一向没什么眼光,但也真没想到,你交朋友,居然能差劲到这种地步!”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的回应道:“总比你这个根本没有朋友的人强。”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辈的塑料原氏姐弟终于登场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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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原随云一只手扶着原棠溪瘦弱的手臂,两个人站在废墟的顶端,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两个人。
他们原本就不是一对长相相似的姐弟,如今原随云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的清秀面容,原棠溪却因多年沉睡的缘故,全然掩不住满面的风霜,两个人外表上的差异,更是明显。
但此时他们注视着旁人的目光,却是如出一辙的傲气和淡漠。
——就好像他们俩站在这里,已是给足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子一般!
丁枫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挡在了温小白和雷损之间,以控制雷损的行动。他方才为了糊弄温小白能依照自己的指示行事,信誓旦旦的告诉她原棠溪还在家中,并且没有醒来,并且把所有事情的责任都推到了雷损头上,虽然这种程度的撒谎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但是当着当事人的面被打脸,就不是那么舒服的一件事了。
温小白转过头望见原棠溪,也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不过片刻之后,泪水就从她眼底浮现出来,她走上前去,试图握住原棠溪的手:“阿棠——”
“别过来!”原棠溪出声喝止了她。她用复杂的目光凝视着昔日的友人,注视着她含霜的眼睛,微颦的眉心。她曾经毫无顾忌的相信过她,也曾经为了她舍生忘死,但如今,她对她的信任,甚至还不如身边昔日最讨厌的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