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也不喜欢她,但还是尽心尽力的为她医病,又带着她回到这里,要为她复仇,只是因为她也是原家人,而堂弟身为原家的大家长,天然就有维护她的责任。她自认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温小白的事,可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的模样的呢?
想到这里,她闭了闭眼睛,稍稍缓解了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随后,她询沉声问温小白道:“我问你,你真的不知道,昭弟是被雷损杀死的吗?”
温小白垂下眼睫,委屈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低声说道:“是……是真的!我如果早知道这件
事,怎么可能嫁给他呢……”
原棠溪却并不搭她的话,而是扭头询问原随云:“她说的是真的吗?”
闻言,温小白也不禁抬起眼睛,楚楚可怜的朝原随云看了过去。后者挑了挑眉,没所谓的说道:“堂姐,和你比起来,在下只是一个没有朋友的可怜虫罢了,哪里敢给你回答呢?”
他一向是阴阳怪气的高手,因为父亲们的亲密关系,原棠溪在家中时,总是少不了同他打交道,也清楚他的性情,因而并不同他废话,只是诚恳的说道:“随云,拜托你了,告诉我你的判断吧。”
她对自己的判断力十足怀疑,是遭遇最亲密的人背叛之后,如今已然失了分寸。原随云心知肚明,虽然心里觉得她愚蠢,却也见好就收,淡淡说道:“她没有说谎。”
不管原随云品性如何,他的聪慧和才干,早在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然力压一众同辈,堪称鹤立鸡群,即便是原棠溪也在他手上吃过好几次亏,因而对他敬而远之,但,以他的傲慢,他绝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面对这个答案,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悲,只继续问温小白道:“当年,雷损利用你把我骗到六分半堂,差点杀了我,你当时,到底知不知道他的企图?”
“我不知道!”温小白几乎急得跳起来。“我都不知道你出事了!那天、那天在你来之前,他就把我哄走了……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怎么可能不救你?我们是朋友啊!还是,还是雷损之后告诉我,你受伤了,我怕你出事,就赶紧去找了关七……”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知道原棠溪不相信她的话,真正决断一切的人,其实是原随云,因而急急的转向他,用期盼的眼神注视着他,渴望他说出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但,原随云丝毫不理会她的期盼与渴望,冷酷无情的判决道:“不,她在说谎。”
说罢,他就没心情陪她们玩这些你问我答的游戏了,毕竟他此来大宋,陪云出岫相看媳妇和女婿是主要目的,复仇挽回面子
就是顺带的,只要面前这对夫妻一死,诸事皆了,他也能回去好好给六叔上香了。原棠溪到底是怎么想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你问那么多没用的问题,有什么意思呢?棠溪堂姐,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没放弃找借口原谅她吗?”原随云嗤笑一声,随口说道。“关七疯了二十年了,就算她不知道是雷损做的吧,毕竟看起来,你也相信她就是个聋子瞎子,被利用也不自知,那就当她是这么一个没用的蠢货吧,可关七这些年就在迷天七圣,也没去别的地方,朋友的丈夫疯成了那副模样,她怎么也不搭把手?帮个忙?难道昔日,关七一次都没有保护过她、一次都没有帮助过她不成?但凡她有所行动,雷损势必要阻止她,一动就会露出破绽,毕竟一个谎言,只有用无数的谎言来填补,只有双方都一动不动,对谎言视而不见,才能如此和谐、如此平淡的相处这么多年啊。”
他毫无顾忌的戳破了温小白的心事:“更别说,她明显还对你的男人心怀爱慕。不过饶是心底皎皎之明月,她也能坐视对方被人所害,是为无情;心安理得的和闺蜜的丈夫成亲生女,享尽荣华,却从不去猜测朋友的死因,是否是要为自己让位,是为无义;夫妻二十载,对方并无亏待她之处,一朝大难临头,立刻弃丈夫而去,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是为无信;事到如今,还想在你我面前装无辜,撇清自己的关系,是为无耻!”
说到这里,原随云掀起眼皮,看了温小白一眼,对方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显然也是这些年养尊处优,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难听的话,但她养尊处优的生活,其实全赖雷损的奉献,哪来那么大脸义正言辞的指责雷损呢?
思及此,他不由笑着问雷损道:“不过雷总堂主,你这样爱你夫人,想必哪怕她无情无义无信无耻,也是一样的爱她吧,既然爱她,那死在她手上,你只会高兴才对吧?我今日为你办成了此事,你难道不该好好感谢我一番吗?”
哄骗自己最
爱的人,驱使她来刺伤自己,让自己肝肠寸断;更别提他还是六分半堂今日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雷损闭上眼睛,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方才咽下了喉咙里涌现的一口热血。他惨然一笑,咬牙切齿的说道:“好,我要谢谢你……我可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啊!”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从原地凭空消失了。或许是悲愤的心情,极大的加快了他的动作,丁枫一直警惕着他的动作,却也没能及时拦住他,等他回过头去的时候,雷损已然跃到原随云身前,拔出腰间一把惨青魔刀,便朝着原随云的面上直劈而去!
——在拔出那把刀的刹那,他整个人忽然变得十分狂乱、暴躁,好似被那把魔刀迷惑了神智一般,然而他的刀法仍然很稳、很快,带着一股一往无前、斩尽天下的狂霸之气!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这把刀,就是这四把神兵之中的不应宝刀!
原随云该如何面对这全力出手的一刀呢?
面对直扑面前的刀光,他只是抬起眼睛,轻蔑的看了一眼。见他似乎毫无还手的意图,雷损心中非但不觉畅快,反而愈发警惕起来:因为,这绝不是一个正常武林中人面对攻击时正常的反应!
他不明白原随云想要做什么,亦已止不住自己宝刀的去势,因而那一道凌厉的刀光毅然决然、势不可挡的落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道血光,有个人倒在了他的刀下,差点被他一刀劈做了两半。雷损目眦欲裂,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刀,及至此时此刻,他才算是知道,原来在心碎之后,自己仍然可以心痛到如此地步。
因为被他劈中的人不是原随云,而是温小白。对方不仅不知道使了什么奇怪的武功,抬手强行将不远处的温小白抓过来挡在自己面前,甚至还游刃有余的调整了位置,没让她的要害落在自己刀下,以免她会当场丧命。
“雷总堂主,何必那么客气呢,你想要什么,我自然都会给你的。”原随云慢条斯理的说道。他手里
拎着浑身是血的温小白,淡色的衣衫却甚至没有沾上一点血迹,仍然雍容华贵,怡然自得,那些飞溅的血液,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一般,根本触碰不到他雪白的衣角。
“今日天色还早,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咱们一个一个慢慢看过来吧。”他勾起了嘴角。“对了,方才我的部下不小心炸了你的棺材,还遇到了一个人,想必此人也是雷总堂主的爱将,既是如此,如今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他话音刚落,天上忽然下起了一场血雨。一个人被扔在了雷损面前,不,或许不该称他是一个人了,因为他的头和四肢都已经和身体分开,整个人碎裂成了支离破碎的几块残肢。那颗沾满了血的头颅咕噜噜滚到雷损面前,眼睛还死死的睁着,脸上的表情却不是仇恨,而是恐惧。
深深的、凝重的恐惧,饶是死去以后,竟也死死的凝结在此人的脸上,足以令人想象,他还活着的时候,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但他却并不是一个胆小的男人。
因为他是六分半堂的供奉“后会有期”,亦是刑部大牢里的一方霸主“凄凉王”,本来是六分半堂绝不轻易出动的杀招。因为他本是一位武功高强、脾气强硬的老人,轻易不会向外力屈服!
但他如今竟也死了。
雷损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活到这般岁数,竟从未像今日这般绝望过。而原随云的声音还如影随形的在他耳边回响:“雷总堂主,在下的这份大礼,你可还觉得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温小白确实不知道关昭弟是雷损杀的,因为她不在乎,也从来没去想过这件事,所以老原判断她没说谎。
塑料姐弟的关系也确实从小到大都没好过,但凡二十多年前堂姐跟老原吐露过一句话,可能二十年前六分半堂就不在了吧……毕竟雷损完全不知道无争山庄的事,老原以暗对明太有优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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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阿棠……阿棠……”
原随云松开手指,温小白染血的身躯,顿时如同一滩软泥一般倒在了地上。她的嘴里止不住的唤着原棠溪的名字,似乎是寄希望于她还能像从前那样,把自己救离此地,远离这些可怕的男人!
然而原棠溪望着她,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不要叫我,我救了你……太多次了!”她喃喃自语的说道。“我救过你,昭弟救过你,关七、关七也救过你……大家都那么喜欢你,对你这样好,可为什么最后,却只落得这样的结果呢?为什么会这样啊!你知道我因为你,究竟失去了多少东西吗?”
她失魂落魄,是真的不能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却也并非铁石心肠。虽然一开始选择了沉默,眼看着原随云故意将后会有期的断肢洒在雷损眼前,用以击溃他的时候,原棠溪最终还是开口,劝阻了他恶趣味的动作。
“够了,随云。你今日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
“姐姐,我今日明明一直陪在你身边,哪有时间杀人?”原随云突然被人打扰,脸上也流露出两分不悦之色来。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一向很厌烦别人插手自己的决定,原棠溪当然也是知道的,但她平生最厌恶的,却也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之辈。
所以,她必然要开口。
“你下的命令,你的手下动的手,难道就不算你杀的人吗?”
原随云不可置否:“他们是人,又不是傀儡,除了我的命令,也会做自己的事,岂能把他们做的事都算在我的头上?”
“更何况我做这些事,难道不是为了你和六叔出气?若不是六分半堂,你如何会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
“你若只是想复仇,完全可以在过来以后,就直接杀了雷损。”原棠溪却并不吃他这套狡辩。“这对你来说,明明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了,你却偏不这么做。你绕这么大个圈子,难道不就是想看他痛苦吗?”
这就是为什么,她始终都不
能和原随云和平相处。因为对方行事中流露出的那种玩弄人心的无情和冷酷,总是令她觉得毛骨悚然,退避三舍。
固然因为他们是亲人,所以原随云会保护她、关心她、容忍她,可他对那些毫无错处的陌生人的恶意,难道就是对的了吗?
“是,我就是要他痛苦。”和往常一样,只要被人说破目的,原随云就不会否认了。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慢脾气,总是不屑于掩饰真正的自己。
“可为什么我不能这么做呢?堂姐,你是忘了六叔是怎么过世的了吗?”原随云眯起眼睛,咄咄逼人的问道。“他临死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你一面,这是多么简单、多么渺小的愿望啊……可那时候,你又在哪里呢?可怜六叔膝下唯有你一个,最终又是那样郁郁而终,竟过得如此凄凉!他过世之后,一切事宜都是我一手操办,也是我收养了你的女儿,一直照看她长大。这世上只有你欠我,没有我欠你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原棠溪被他这样一喝,想到父亲原文景,神情不由一呆,眼泪飞快的涌现了出来。她清醒以后,就被原随云告知了父亲的死讯,又被带去看了父亲的墓地,自然是悲痛不已,又羞又愧,此时也犹如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见此情形,原随云不由冷哼一声,心道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被掐住命门,就毫无还手之力了。解决了碍事的堂姐,他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何况,我难道没有给雷总堂主选择的机会?这么一说,可太过于冤枉我了。我原本一派好意,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雷总堂主没有把握住,怎么能责怪我呢?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是人总有一番慈爱之心,何况是对自己的骨肉呢?”
他见雷损脸上再掩不住震惊的神色,不禁微微一笑,落在雷损眼中,却像是一只狼张嘴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獠牙。
“置之死地而后生……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呢。只是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不是吗?”
雷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在他年轻气盛、气焰最是嚣张的时候,甚至曾经因为杀死了朝中官员,不得不落发出家,远离红尘,那便是他付出的代价。但即便是那个时候,他也慧眼识珠,提拔了异姓出身的狄飞惊,仍然牢牢将六分半堂的大权握在手中。
如今却连六分半堂都将不复存在了。
他给雷纯吃下的那味药,虽然会让她像死于剧毒一般停止呼吸,但其实只是让人陷入了一种假死的状态,只要及时吃下解药,就能从沉睡中醒来。
当然,他也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只等原随云当她真的死了,就偷偷去救她……为此,还刻意表现得对女儿十足的冷漠。
却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居然全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他想着雷纯最后望向他的绝望眼神,又看向地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温小白……对方的确给了他选择的机会,却也早就为他定好了选择的答案,若是不去选他要的那一个,只怕两个人,他都保不住。
而对方如今已是赤/裸/裸的告诉他,他选错了——
等雷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笑。那凄然的笑声一阵阵挤压着他的胸腔,撕扯着他的喉咙,让他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疼痛。面前的原棠溪忍不住流露出不忍目睹的神色来,但她显然没明白原随云话中的真意,以至于雷损拿着不应刀,一刀朝温小白斩过去的时候,她登时震在原地,全然忘了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