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换装在我家门口徘徊,但我能做到整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又找人给我送信,送了几十次,我就拆开过一封。
——为社交懒惰的自己辩护一下,信封上没插鸡毛,那就代表不急嘛。
根据他的信,我们终于成功在街头“偶遇”,他很郑重地自我介绍:“宋荣荣姑娘,我是夏祈华。我想请你助我……”
“入主那里?”我指指皇宫的方向。
太子默认。
我其实没怎么深思就答应了,鸡过爹鸡过哥,这回就当是鸡弟弟了。
“我只做我能做的,不管终局如何,你都不能怪我。”
“永不会。”
“我还有一个条件。”
“请讲。”
“我想要最大可能的人身自由,不必嫁人生子,能一直过好日子,你也得帮我。”
“……”
“不行就免谈。”
“可以。我愿意起誓,我活多久,就能让你享多久荣华。”
“嘿,不必嫁人生子这条要在前面。还有,既然要发誓,就加上名字,郑重点说。”
“我夏祈华立誓,愿尽我所能,许宋荣荣一生自由无忧,保她不用嫁人生子,保她荣华尽享,如有违此誓言……”
艾玛,这也太郑重了。
“这就行了,也不用荣华尽享,能让我饱了口腹之欲,舒服过夏过冬就成。还有,这事要保密。”
“自然。”
皇后大概不会想到,我跟她儿子的荣华组合的确存在,只不过形式上是另一回事。
而身为太子,上位法必然不能跟朝臣一样。
于是我摒弃了作为工具的数学,给他上起了语文课,或者说,跨世界历史课。
我给他讲了许多故事,鱼腹丹书,沙丘之变,玄武门之变,神龙政变,陈桥兵变,红丸案等等等等;我甚至还讲过特洛伊木马之战乃至波琳家的女孩,等等等等。
反正只要是涉及了争权夺位的,管它是内讧、外祸还是远征近伐,我把能想到的全都讲给太子听。
至于他能领悟多少,又生出什么启发,定了哪些计划,要怎么实行,除非他主动告诉我,否则我通通不过问。
太子也守信,从约定达成的那天,他就尽职守护着……额,怎么说呢,我在婚恋市场上遗世独立的地位?
在物质方面,我也享尽了御品——春天的酒,夏天的冰,秋天的果,冬天的炭。
全都是他自己的份例,专门省下来给我的。
他这么尽职,我也不好意思只讲故事,因此后来也多做了一点实事。
在他思维尽显成熟全面的时候,我从我爹的学生里挑了些可靠的人,分次一一介绍给了他。
他们不全是官员,但以我之见,皆潜力无限。
太子倒也给我长脸,不论对方贫富贵贱,他都以礼相待绝无成见。
这些人亦不负我的引荐,一路走到今天,始终为太子马后鞍前。
比如这回去关外的商队,在皇帝的睁眼闭眼之下,大皇子塞了不少人,太子自己也带了一些亲信,而其他所谓的中立者,全是土豪连溪带去的。
至于我哥这个太子党,跟我却没什么直接关系。
一个是他身为太子太傅之子,不管他站不站队,在外界眼中屁股就已经是歪的。
而另外的诱因是我和太子的约定。
我的姻缘线常常还没冒头就被太子剪得干干净净,我哥实在看不下去,主动约了太子见面,二人一聊一发散,就你为我倾慕我为你折服了。
笑话,都是本姑娘“调·教”出来的人,三观能不一致吗?
不过站队归站队,我哥始终反对我跟太子之间的“罗曼蒂克”,总是致力于干扰“荣华合体”,比如找羊那回。
“你自己没点数?你觉得你这个性子适合那里吗?”
我嬉笑:“看来哥哥也认定小华能入主那里呢。”
“不准叫小华!”
可以作乱干他爹,不能犯上取小名,嗯,灵性。
大概我是真的命好——前世命短,今生天选——在卢福山庄住到近半个月的时候,京中终于来了人。
准确地说,是连溪回家了。
他朝皇后下跪,喊的却是“太后”。
哦,看呐,小华完成了他的华丽蜕变。
皇后,不,太后明面上还在别宫,所以得等别宫的车队一道回京,我和我娘她们便先行告退。
连溪送我上马车,超大的马车,厚实的车轱辘,厚实的地毯,厚实的羊毛毡车篷。
“再过不久,我是不是也该向你行大礼了?”
“指不定谁向谁行礼呢?”我也阴阳怪气,“苟富贵勿相忘哈,大功臣。”
连溪淡笑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PS:其实“调·教”一词的起源和原意都很正规……
PPS:宋夏月季真的是一种超漂亮的花,不管是花形还是颜色,都超好看。
第8章 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我娘知道她跟皇后,哦不,太后一起住了十几天,回京的一路都很得意。
她拉着我嫂子:“这得是诰命夫人才有的待遇吧?当年我给宋誉和荣荣煮菜根吃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一天。”
我插话问她俩:“娘想当诰命夫人不?还有嫂子呢,想不想当?”
我娘又瞪我:“想不想当都不关你的事,你可不要跑去找太子……找新皇乱说八道!”
我无辜脸:“我又没说我能让你们当上。只是爹和哥这回有从龙之功,如果能用这功勋给你俩换诰命,可比加官进爵要安稳得多。”
我们一家子,都不是有大野心的人,尤其是我爹在朝堂提心吊胆了这些年,啥眼前利啥身后名,他早看淡了。
不得已走上现在的路,最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为了保命。
如今没了性命之忧,也是时候一身轻了,将功勋给家眷,不止能减少外界的诟病,也是一种表态——俺们是躺平族,无事别烧纸,有事也莫招魂。
要问这十几天我娘的感受,那可真是什么都比不上安稳二字,听了我这话,她看一眼我嫂子,慢吞吞说道:“其实吧,我还真挺想当诰命夫人的。”
我嫂子很害羞地笑:“我也想当。”
我拢了拢披风,打趣她俩:“苟富贵,勿相忘。”
忽而我的小侄女发声:“姑姑怎么穿两件披风?”
我一把搂过她蹭蹭:“姑姑怕冷啊,眉眉给姑姑当暖炉好不好?”
眉眉奶声奶气叫起来:“哎哟喂,有东西硌到我啦!”
她的虎口按上了小华披风上的一处凸起,我捏了捏,是缝在内里的一块硬玩意儿。
“好像是个铁块。有刀吗,我拆开看看。”
他能随手就把披风系到我身上,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玩意儿吧?
我娘一脸嫌弃:“这种粗糙的针线工,还用得着刀?”
她伸过手来,几下就拆了线,掏出一个牌子:“这是什么?”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小华从不离身的令牌,据说不论是入宫还是出关,都可凭着这个牌牌顺畅通行。
“咦,那又是什么?”我娘的手再度朝我怀里伸了过来。
——在连续又拆了两处凸起之后,她掏出来一摞散纸和一本册子。
摊开细看,我不禁愣怔,那些纸张是银票和地契房契,地主和房主都是宋荣荣,但所在地却是位于边陲的一座城。
而那本册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的,全是那座城以及邻国的风土人情。
册子翻到最后才有六个小字:荣荣,若我不在
他没写完,但我全懂。
“你想要的东西,我会亲自送上门。”
眼泪一滴滴连成线,扑簌簌往下掉,朵朵隐入他的披风。
此刻的婆娑泪眼,重叠着那晚的昏昏醉眼。
山洞里,火光中,他饮下一口酒,倾身朝我吻过来。
“原本今夜就该送你离京,可实在舍不得。”
他重复着我的名字。
“荣荣,自我们相识,从未有过如此长久的分离,是不是?”
“我路遇过冬日里赤足的孩童,品尝过像刀子般烧喉的酒,欣赏过雪地里满枝盛放的繁花,我总是忍不住想,若荣荣在这里,她会说些什么。”
“后来我才弄明白,我不是想知道你会说什么,我是在想你。荣荣,看见好的,不好的,我都在想你。”
我犯困了,他揽着我的腰伏到他的胸口,温暖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耳畔及额头。
“这一路夜宿山野那么多次,还能有这样一晚,可真是太好了。”
“白日里就在盘算,是溜进城看你,还是在送你离开的路边等着,谁知你下一刻就出现在了我眼前。”
“荣荣,我们很心有灵犀,对不对?”
他轻轻柔柔地说,我安安静静地听。
是与寻常相处反过来的一夜,讲故事的是他,听故事的是我,而故事里的人是他也是我。
我偶尔会猛觉醉意上头,黏在他的身上,攀住他的脖子和他亲吻不休。
他的酒囊中装的确是烈酒,可我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醺,我自己也弄不清。
若是真醉了,怎么每个字都记得那么清晰?
“荣荣,我尽力让你无忧,你让自己好好活着,好不好?”
我已经近乎迷糊了,仰头捧着他的脸,磕磕巴巴地低语:“不必……如此的,我不是……你的责任。”
他擦去我的眼泪,亲亲我的眼睛:“可你是我的半颗心。”
醉眼泪眼恍惚,忘了身在何处,我伏在谁的怀里闭眼沉睡,谁又抚着我的肩轻声安慰,而梦里反复交织着的,是一幕幕的往事重回。
“周家的儿子发了誓,说绝不会再提你的名字。”
“多谢小华啦。”
“啧,酒量可真是差。”
“你以为我醉了?”
他朝我凑过来:“你若没醉,许多话是不愿说的。为了验证,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想不想当皇后?”
我轻嗤:“我连皇帝都不想当……”
“还说不是醉了。”他轻笑,“可否再问一句,你为何不愿嫁人?”
我认真想了想:“因为——找不到……”
“找不到什么?”
“我困了。”
某次又半酣时,他再度来试探我。
“你不愿意嫁人,是因为找不到什么?”
我闭着眼睛晃悠脑袋,说话慢慢吞吞:“找不到……意义。我这个人,利己,懒惰,冷情,不渴望婚姻的乐趣,不愿意牺牲,不喜欢牵绊和责任。”
他沉默,后问:“如果有人愿意放纵你的……利己和冷情呢?仅许你乐趣,不叫你牺牲,不予你责任……”
我噗嗤笑出声:“我是利己啦,可我不损人哦。而且……”
“而且什么?”
“困。”
之后他仍旧执着于这个问题,我搪塞了他几回,终于在某次听闻皇帝又有了宠妃时,我很认真看他,说完了我的全部想法:“而且……人心会变,付出会变成盘剥,赠予会沦为掠夺。人心翻覆时,会抹杀所有前情和旧乐。”
这次他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直到许久之后的某天,先喝醉的变成了他。
一向话不多的人拉着我碎碎念,期间问我:“你为何总执着于要过好日子,明明你不是贪图荣华的人。”
我问他:“你是真的醉了吗?”
他认真摇头:“你知道我酒量一直很好。”
“那我只告诉你这一次哦。”我含笑轻语,“是为了让自己还愿意活着。”
第9章 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不知是否因为马车中哭的那一场,入京之时,物是人非感更强。
但实际真要论起来,除了最中心的宝座易了主换了代,城中百姓的生活节奏并无更改,该奔波的还在奔波,需叫卖的依然叫卖。
只不过户外的贵族明显减少了,是以我们乘坐的大马车格外吸睛。
有小孩追着马车跑,甚至一路追到了我家门口。
我一露头就听见一阵欢呼:“恭迎荣皇后!”
我险些趔趄摔倒,这才几天啊,民风已经开化至此了?小屁孩都能胡言政事了?
我爹似乎一直在门后等着,几乎是车一停,他就跑了出来,一边搀扶我娘,一边像攻城的领头军一样招着手:“快快快!快点进去!”
连溪从一旁冒头,恭敬行礼叫了声“先生”。
我爹一秒切换为老成持重的长辈:“是云岑呐,没进宫回话?”
连溪笑:“这就要去了,得先将师娘和嫂子安全送达不是。”
我娘白我爹一眼:“这冷风吹的,让人先喝口热茶。”
“不了师娘,学生晚些再同师兄一道回来叨扰。”连溪拒绝,飞身上马,走前又意味不明地朝我笑了笑。
这期间,小屁孩们依旧呼声不断,甚至引来了一些大人跟着他们一道喊。
我爹被喊得失了庄重,又着急忙慌催我们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