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公公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忙自掌嘴,“是老奴错怪了陛下。”
口上是这么说的,但心里仍是疑惑。那天晚上,明知那阮家小女子私底下的动作,亦明知那杯酒水里面另有玄机,却还是没有犹豫地饮下了。
始终猜不透,既是想要紧抓入怀,为何还要亲手放开。
所以无怪大家都猜测皇帝要耍一招欲擒故纵。
周明恪张了张口,那句话却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换做以前,他大可骄傲地说,“不爱朕的人,朕何必要强留?向来只有朕负天下人,岂可被一弱质女流所辜负?”
“朕感到累罢了,她是唯一让朕用尽全力去追逐的人。”周明恪淡淡道,“从今日起,朕要把她从心里剔除。朕要让她知道,朕可以为她打开心扉,也能关闭心门,这天下,并非只有她一个女子可入朕的心。”
用了五年的时间习惯她的存在,用两年的时光将她纳入心底,这些年走来,很是不容易。
爱上一个人太难,可惜她对他无意,如此便不必再执着。他既然能喜欢她,也能把她遗忘,一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周明恪是这么想的,他绝不是个死缠烂打,为情所困的人。
收拾好心情,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回京了。
昨夜收到飞鸽传书,得知苏家已经叛变,各路枭雄联合民间义士揭竿而起,组成强而有力的义军,叫嚣着要推翻周明恪。
这种情况,周明恪本是不放在眼里的,只会嗤之以鼻,轻蔑地道一声蝼蚁之辈。
只不过……民间外乱也就罢了,连得皇宫也生起内乱。双重连击,周明恪怕司君墨撑不住。
他到底是离京太久了,才造成今日的乱状,不管是宫城内还是宫城外。
当即弃了车厢,改骑枣红大马,日夜兼程疾速归京。
……
周明恪被推翻,帝位被取缔,阮烟知道,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并且,不会超过两年。
两年内,他帝位被夺,被赶下台,被追杀,驱除出国境,最后的下场相当狼狈荒凉。
昔日忠臣叛变,好友远离而去,忠心下属为护他万箭穿心。这三人,分别是督察院的苏御史,拜为丞相的司君墨,一门忠烈的尉迟大将军。
最后,受尽苦楚,最不起眼的落魄王爷踩着兄长上位,成为大晋的新帝,收揽了兄长用半生热血打下的五洲疆土。
敢情周明恪,这个世人冠以暴君之名的男人,半生戎马都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
虽然知道一切剧情都是为了“男主角”逆袭服务,就连“女主角”也是为了帮衬男主存在的垫脚石。
而那名“女主角”,最后结局自然是与周子言并肩而立,执手共赏天下江山。
阮烟还记得,周子言的皇后姓邬。是个一大早就出现的女性人物。据说她娴静温雅,温柔可亲,虽无惊艳之貌,但胸有谋略,是为软弱,但又不可欺的主儿。
她出身不高,亲爹不爱,前半生孤苦可怜,但她隐忍不发,最后带着生母和胞妹走向大富大贵的路……阮烟觉得眼也熟,耳也熟,就是没能想起那女子是谁。
如果是开篇就出现的人物,缘何她一点印象也无?
想得太多,额头隐隐发疼。阮烟揉了揉额心,停止深思。
总而言之,周明恪绝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且不说两人合不合适,对她会不会好,单论他的辉煌就快要到头,自身都难保,现实如阮烟,并不敢,也不愿意这样跟了他。
萃薇笑着补充一句:“说到底您是不爱皇上。若当一个姑娘真心爱上一个男人,就算是明日他便要死去,也要跟他拜堂成亲,结为夫妻,便是做一日的夫妻,也是欢喜的!”
阮烟轻轻戳了她的额头,“就你一肚子歪道理。该到用晚膳的时间点了,你到楼下点菜去吧。”
距离出逃、离开周明恪已经十二天过去了,她们俩偷偷返回江淮,却是不敢回邑镇,是以只得在酒楼暂居,方便随时撤离。
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她已经可以确定,那人不会再来找她了。
……尉迟将军说,这个新年,定是个艳阳天。可外面大雨瓢泼,道路泥泞,角楼屋檐冷水飞泄,一番凄冷落寞。
阮烟望着小楼外的雨帘出神,她无比肯定,这一次,他永不会来寻她。
这一次,他是真的放弃她了。
她兀自想得入神,萃薇端着膳食回来,叫唤她都没个反应,不由轻拍她的肩膀。
“小姐,发甚呆呢,快来吃饭啦。”
阮烟缓过来,回头就看见桌上的野味河鲜,闻着那股腥味,胃里一抽,翻滚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往喉咙涌了上来,她下意识捂住嘴。
萃薇似没发觉她的动静,夹起一块鱼肉,细心地剔了刺儿,而后放入她的碗里,“那酒楼老板说,这是今日刚从荆河捉来的,保证是最新鲜的,还有这个虾,也是今早刚到的,看着鲜香可口,您快尝尝吧。”
说着,很贴心地把双箸奉上。
阮烟接过筷子,勉强地夹起剔了骨的蒸鱼,将要送进口中时,那味道放大了好几倍似的,鱼腥味拼命往鼻子里钻,明明已放了盐姜除腥,为何这味道还这样重。阮烟受不了,胃里一阵搅动翻涌,当即搁下碗筷,匆忙离席往净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