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女人家心细些,康乐伯夫人听出了女儿话中的不对,赶忙补救道:“咱们家不是那种拿女儿换富贵的人家,自家或贵或贫都不要紧,只要你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作为宗室夫人,她太明白宫中女子的艰难。
说到这里,康乐伯夫人有些话要对女儿说,当即寻了个由头把丈夫支开。
“囡囡你可知,入宫为主的女子,没有哪个可以盛宠不衰的。”她目光落在阮烟纤细的腰身上,慢吞吞地说,“你是该考虑要个孩子了。虽说你年纪尚小,在娘的眼中,你也还是个孩子,可是你如今身份并不寻常,唯有诞下龙嗣,才可在宫中安稳立足。”
阮烟沉默了会儿,她娘向来溺爱她,不像是会对她说这话的。抬眼直视,“娘……可是太后让您来说的?”
康乐伯夫人霎时哑然,为她的敏锐感到讶异。讷讷望着她,心中惊异女儿终究是长大了,果然,深宫更能促使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快速成长吗。
“我方才接到传召,便去了西宫一趟,太后与我说了许多道理……虽是急了些,但仔细想想,确然是真理。皇恩留不住,龙嗣却能保住地位。”
阮烟自是一副乖巧女儿,聆听教诲的模样。
望着天际轻轻浮动的烟云,吐出一口浊气。差不多到时候了,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
阮烟捂着心口的位置,那里心跳砰砰,活力地跳动着,是见到亲人的喜悦。
阮烟望着康乐伯夫人轻笑着,很快,就可以把真正的女儿还给他们了。
与康乐伯夫人分开之后,阮烟感觉到心口发闷,压抑得难受。她知道,这是原主阮嫣在内心活动着。
她扯了扯唇角,低声笑说:“马上就可以把身体还给你了,难道你不开心么?”方才,她竟感觉到原主的难过,想想有点好笑,亦有点奇怪。
她继续说:“你拿回身体的主权,以后想做什么,都可随意,不被她人干涉,连恋爱都是自由的,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哪知她说的这些,原主不但没被安慰到,反而更压抑了。阮烟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好难过的,毕竟她才是身体的原主,而自己则是那个可恶的抢夺者……虽然,阮烟并不想要待在她的身体里面。
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谁也没搭理谁。
这时听见小孩子咿咿啊啊软糯可爱的声音,阮烟瞬间被治愈。宫里哪有什么小孩子,一定是元哥儿,阮家小弟弟。想不到康乐伯夫妇还没走呢。
阮烟扬起笑容,欣喜地回过头,第一眼便触及那一身暗红色描金龙袍的男子……她唇畔的笑顿时僵掉。
看那人红衣冷艳高贵,长发垂腰,头戴金冠,一派矜傲孤冷。面庞修眉俊秀,凤眸冷柔?i丽,润泽殷红的薄唇轻抿,默然与她对视。
阮烟移开视线,落在他怀中的奶娃娃身上,当即皱了眉,心中暗惊,不可思议地想,她那爹娘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元哥儿交给了周明恪,这厮可是世人冠称的暴君啊,就这么把小小的孩子托给了他,这心未免太大了些……
阮烟内心警戒,防备得很,一时也不怕得罪他,跨前一步把孩子强抱过来,然后迅速退后两步,转过身去,不理会他了。
她原来不敢这么做的,可闻着娃娃身上温馨的奶香,她便生出莫大勇气。
阮烟把幼弟抱着入了亭阁。
孩童尚小,却也是懂吃的,见到桌上的瓜果,便伸长了脖子,要扑桌上那红艳艳的软柿子。
阮烟对小孩向来有耐心,踌躇了一下,便摘下一颗无籽的葡萄,剥了紫皮子,送到他嘴里。
他还没怎么长牙,没法儿咬开,就用那一点儿上牙磕了磕,小舌尝到酸甜的滋味,便开始淌口水。
阮烟赶忙拿帕子给他擦拭,也不给他吃了,将那葡萄粒放到一边去。小家伙却急了,口中发出啊啊的乱音,要去兜葡萄。
阮烟轻捏他软乎乎的小脸,小声说:“没牙齿还吃啥?”
一大一小就这么玩开了,旁若无人,自得其乐,诚然忘记身后还杵着某个人。
宫人不敢让他干站着,忙给他带来了椅子。
周明恪就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们的逗趣互动。
他眸光幽幽,盯着她纤长柔白的颈侧看,她眉眼带笑,是他从没见过的温柔缱绻。
眉峰皱一皱,旋即想起她对着喜欢的司丞相,会不会也是这般温柔??
反正,他是没见过她对自己有这样发自内心的温柔,对他,她是满嘴的谎言。
说什么忠爱他,关心他,全是哄骗,她喜欢的是另一个人……周明恪记得那一日在地下暗室警告过她,若是有一天发现她有一句欺骗,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可是现在……
他发现已经下不了手。
周明恪拒绝深思背后意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侧脸看。
今日她对那小奶娃这般爱护,说明她有母爱之心,对着孩子,她的心是柔软的。所以……他的龙嗣,她是非生不可。
时常听到那些年老的嬷嬷说,女人一旦怀孕,有了孩子,便是哪儿也去不了了。身体去不了,心也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