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得好吗。
她怎么能能过得好,她若过得好,怎么会每天的这个时候,坐在此处,盯住远方发呆,双眸怎么会被眼泪占满。
她若真的过得好,又怎么会愿意将自己最爱之人的脸从心底抹掉,然后又不愿忘记他的名字呢。她若真的过得好,握在手中的那个甜筒,怎么会在阳光下慢慢融化掉,随着风散落时,满地的绵延。她若真的过得好,她怎会不敢尝一口那青春里熟悉的味道。她不敢,不敢轻易试探自己被黑色笼罩的心,不敢轻易将葬在内心深处的人拉扯出。她怕,吹过的大风,会将她的眼泪轻易就带出,她怕,被习惯爱着的那个人,轻而易举就搅乱她平静的生活,然后害怕自己像疯了一样的全世界寻找,在某一个点,驻足脚步,不敢向前,不敢退后,即使,站在大风里泪流满面,她也不敢伸手向别人求助。
他明明是知道的,没有他,她的一生怎么会过得好呢。亦如他,没有她,他的一生又何谈安稳呢。
可偏偏如此,他们还是这般的将自己最爱的,一生安稳排除在人生之外,相互折磨,然后一生自责,活在缺失里,寻找的终究在心底。
始终都在!
对不起,
对不起,
韩察。
阿婆的声音像是从远方的深洞里传出来的回音,轻飘飘的,像飞在空中的黑色羽毛,在蔚蓝色的天空下,划出了一道黑影。
韩察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手心早已捏出了冷汗。听到阿婆的声音,他的手僵住了许久,整个人像是石雕那般的驻在风里,他,怎么能配得上这句“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明明就是他啊。
眼前的风微弱,落在地上的光斑炫耀似的招摇,黑点疯狂的占据地面,远方,突然变得漆黑一片,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静静的,被这个世界嘲笑着,他输了,输得一塌糊涂,将自己一生最爱的人,输得遍体鳞伤。
终于是连呐喊都没有力气,连求饶都没有权利。
甚至,连说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资格。
弋儿,我……
韩察轻唤出口,他想说:我很想念你,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秒钟,你不在身边的每一天,我都没有停止过想你。他想问:你想我吗?如我这般思念着你,日日煎熬着吗?
可是,阿婆诧异的目光望着一脸期许的韩察,记忆里有什么在翻腾着,心绞痛着,可是,她终究无法记起,这一声“弋儿”,只有韩察在最思念她的时候才会唤起。
你,认识我吗?
阿婆听到这熟悉的轻唤,不由得调头问坐在一旁的韩察。他,早已泪流满面。
你认识我吗?
这句话,如千刀万剐在心中,像极了小时候的他们,赌气时说“你滚,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那般撕心裂肺的呐喊。尽管细雨朦胧,尽管灯光昏暗,他们依旧倔强地将对方丢弃在茫茫人海,朝着相反的方向各自分道扬镳,然后在某一个点,又像疯了一样的往回跑,在人海里拥抱,然后,痛哭道歉。
你认识我吗?
真的在某一个时间点,我再也不认识你了。
我曾认识过你。韩察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身体也跟着发抖。尽管温度适宜,他依旧觉得全身发冷。
你认识我,那你……一定知道,我在等谁。阿婆言语轻柔。
我像是在等一人,可我不记得……我在等谁,等的人也一直没来。阿婆的眼睛望着远方,眼神空洞,嘴一开一合。在努力地回忆着那片空白的记忆。
好像那个和她约好一同前行的人,在半路时,丢了。于是,她就这样以自己为圆心,画了一个圆,在这个圆心里寻找那个早已出圈的人,寻寻觅觅,困住了自己,也把别人挡在了外面。
就这样,一个人把一辈子过完。
而此刻,有人说“他曾经认识过她”,那他一定是知道的,知道她在等谁。
不知怎的,望着韩察泪流满面,阿婆的心,像被中午的阳光灼伤了一个洞,顺着方向,凉风也跟着吹了进来,酸酸的,刺刺的,生疼得厉害。也许是心脏连接了五官,所以在不经意之间,眼里也布满了泪水,趟过脸颊,落入嘴角的时候,阿婆的唇角微微地动了动,咸咸的味道一下子就牵扯着阿婆的情绪,她缓缓的抬起风中的手,轻试嘴角,手颤颤巍巍,表情流露出些许的惊讶。
过于熟悉的感觉,她的记忆里忽然就起风了。
大脑中有一个女孩,坐落于她现在的位置,似乎有些疲惫不堪,靠在男孩的大腿上,睡得有些沉,太阳很大,女孩的头上盖着的是男孩的外套,男孩的一只手伸在里面,高高地抬着盖在女孩头上的外套,她的头上,是男孩用有些颤抖的手支起的一片昏暗但空气清新的城堡啊。
眼底微动,眼泪在风里更不受控制,她怎么会忘记了,忘记了他的所有好呢。
阿婆泪流满面,韩察也泣不成声。
怎么会,他们都将最重要的人,丢在这般冷漠的大风里。
但,阿婆依旧记不得坐在她身边这个泣不成声的人,就是她耗尽一身光景,风月里,心心念念等的男子。
或许是年轻的时候太固执,一心想把所有过错怪罪在先离开那个人的身上,如今才会觉得,所有的过错均是自己,如果,当初不那么倔强,是不是后来就没有了那么多的遗憾。
到底对不起的是自己,还是在你人生中分道扬镳的青春。又或者是卷跑你所有青春的那个人,你又孜孜不倦将所有心血倾斜出去的所有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