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马路,修修补补,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而他镶嵌在上面的故事,在那碎小的石子之间,依旧保持清晰。
故事里的人,拉着故事外的人,假装讲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为时还不晚,又有多少人,愿意幸福的生活在这个故事里,在世人的眼中,过成一对平凡的夫妻。
如果命运的偏爱多一点,如果时光的耐心多一点,韩察和代弋,是不是早就过成了世人眼中最平凡的一对夫妻呢。
至少那时候,在他们彼此的心中,在将来,他们白发苍苍,依旧手挽着手,或是坐在院子之中,你喝着茶,我浇着花,幸福的就这样,将一辈子过完。
可是映在喷洒头里的五彩缤纷世界,让不成熟的少年迷了路,让不成熟的少女丢了方向,不知不觉,相爱就像喷洒上了一层毒剂,触碰不得,连相爱也不能相爱了。
第14章 她曾经有多喜欢他,现在就有多想救他
夜晚的风为什么那么凉,夜晚的天空为什么那么蓝,还有,月亮为什么总是跟着我的脚步,星星为什么总是喜欢眨眼,月亮落入云层中,半边身体去了何处?
晚自习课下,代弋不紧不慢的走着,树叶的影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沉重,在一阵一阵的风中,沉重的扭动身体,代弋将耳机挂在胸前,轻轻的问。
跟在她身后的男孩,唇齿间露出笑容,踩着她的步子,双手插在裤兜,她在问,他在思考。他想说,世间所有的一切因果,都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变得与众不同。但是他又不敢说,因为他太了解走在自己跟前的女孩,或许自己的一句甜言蜜语,就能将她吓跑,于是,他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如果风睡醒了,吹散乌云,天就会下雨,那时,眼前的所有美好,都将笼罩在黑暗里。
连韩察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嘴中,竟会说出这般话。这就是老师常常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不过,他在心中自喜,这样,自己是不是又离眼前的人近了一些。至少,语言上有些许的相通,与自己喜欢的人有相似之处,这应该算是共通了吧。
她看着走在跟前的女孩,树叶的黑影落在她的头上,一会儿光明,一会儿黑暗,影子落在水泥路上,白色月光之下,显得有几分沉重,心里的某个地方,像是被敲击了一下,说不出的难过。他特意地调整了步伐,跟着代弋的步子,一前一后,白月光下,形成两道黑影。
代弋一前一后甩着的手,影子上,时而像是被韩察紧紧地握住,其实,那只是身后的男孩,一厢情愿地抬着手,趁女孩将手甩在身后的时候,契合的将影子融合在一起。
趁着黑暗,将那颗见不得日光的心,掏出来,晾在月光下,将一份羞涩的喜欢,将一份得不到的回应,趁着别人的不注意,将一份完完全全的爱,重叠在黑影之上,紧握其中,深深的,暂时的,握在一只分秒转动的手上。
很久以前的夜空,那么空那么明,深蓝色上粘满的星星,似乎也比如今的光芒万丈,白月光也总是显得格外的清明。
阿婆常常说,如果一切都走得不那么快,肯定一切都还来得及,她总是这样,望着格外明朗的夜空,发呆,许久,莫名其妙的说出一些话。
如现在这般,她轻轻的躺在靠椅上,望着深蓝色的夜空发呆,握在手中的团扇,扇着扇着就放在了胸前,仿佛一切就如静止那般,只有桌子上的那杯热茶,还轻轻的冒着热气,只是,连冒出的白烟,都一直顺着同样的轨迹向上,像是被人刻意的刻画在空气之中。
月光洒下来,将阿婆的白发映得通透,雪白雪白的,像是撒上荧光粉那样。挂在天台上的那一盏灯,远远的照过一束光,落在阿婆头顶上高高撑起的伞上,纯白色的伞,像是被凿开了一条缝,光从外面照进来,隐隐约约的,看不太清楚。
星星眨巴着眼睛,像是与阿婆大眼瞪小眼,又像是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然后待对方静静的听,或许,也只有古老的星星,才懂得阿婆的心事,才看过她的故事,才如此孤独的高高在上,时常陪着孤独的阿婆,两两相望,互诉衷肠。
三千轻轻的坐在阿婆身边,双手重叠,搭在阿婆的睡椅上,下巴靠在双手之上,轻轻的扭过头,顺着阿婆的目光,望向深蓝色的夜空,一望无际的深邃,静谧。
就这样,一直过了许久,三千觉得自己有些困了,偷偷的打了个哈欠,像是吵到了阿婆,她轻轻的动了动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她说道:韩察,谢谢你!
三千轻声回答道:不用客气,阿婆,是三千要谢谢阿婆才对。
这时,阿婆握住团扇的手微微的僵了僵,眉毛微蹙,嘴角微动,许久,才又缓缓的说道:小千呐,你要快快长大,阿婆陪不了你多久?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她们都不曾愿意提及,他们都是彼此相依为命的人,失了谁,就等于要了另外一个人的命。可又是一个不得不提及的话题,因为他们都是彼此相依为命的人,先走的人,总想把另一个人安排的妥妥当当,至少,要长大成人,要能接受这世间的生离死别。
阿婆想多活久一点,陪三千多走一段路,教会她多一些生存,多照顾她一些,可偏偏,很多时候,她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若她不叫韩察,她又该叫她什么?
三千却拼了命的将自己装得成熟一些,稳重一些,可是不管怎么样,看上去,她永远是个小孩,她是一个喝开水也需要阿婆提醒的孩子,若阿婆丢下她走了,她一个人,又该怎样应付这个社会。
阿婆一定会陪我很久很久,直到天荒地老。三千看着满头白发的阿婆,泪水在眼中打转,却笑着说。
阿婆噗嗤一声笑出来,轻柔的说道:阿婆陪不了你天荒地老,天荒地老,是小千喜欢的人才有的资格。说着,望着三千的目光,又望向了深蓝色的夜空,刚才的笑容,余温似乎还挂在嘴角,那个长长的酒窝,拉成一条深深的线,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是形成了一条沟壑,黑影倒在里面。
那阿婆的天荒地老呢?三千问。
阿婆的天荒地老,是我的小三千呐。阿婆缓缓的回过头,目光中像是温了一潭水,映在里面的,是空空荡荡,深不见底的一个洞。
三千无法从这个目光之中,看出个究竟,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阿婆的天荒地老,陪在她身边,并未住进她心里,阿婆的爱,永远都是给了那个名字,只有那份牵挂,才是给了她的姓。
仿佛阿婆的一生,爱是隐瞒,在心底的某个地方,被擦得锃亮,在心中万丈光芒,而被照亮的每个地方,都被烫出一个微小的伤口,多看一眼,都会被黑暗笼罩。牵挂是旗帜,迎着风飘扬,明目张胆地将那个名字含在嘴里,将一段过往曾经标注在一个空荡荡的名字上,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