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怎么样,伤到哪里,疼不疼,我看看。察韩不停息地问,代弋不知道该从何句回答,莫名的,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睛。
天色很晚,韩察很焦急她的伤势,所以并没有看到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她趁韩察不注意时,伸开手掌,用手指抹掉了眼泪。她看着那张为自己焦急的脸,心中一阵一阵的酸楚,那种感觉,就像心口的某个地方,被深深地扎了一针,莫名的疼。
因为,她的父亲,从未问过她一句,你疼不疼。
撞到头没有,脸有没有擦伤,手呢?韩察看着那张被泥土敷满了脸,不敢去触碰,他怕哪里伤到了,会被他的鲁莽撞到伤口,所以,他要问哪里疼,才决定触碰其他的地方。
我没事。代弋的声音有些沙哑,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头没事儿,眼也没有擦伤,你看,手也没事。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两只敷满泥巴的手,像个小泥人似的坐在地上。
你动一下,动一下我看看。韩察一脸正经,表情依然焦急,仿佛坐在他身边的是书里的纸娃娃,轻轻一触碰,哪里就会破个洞,或者,碎掉。
你看,我说没事吧。代弋调皮地将双手捂在韩察的脸上,两个掌印印在他的脸上,代弋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苦涩。
那我先扶你起来,再帮你擦脸。韩察弯着腰,扶着她的胳膊,依旧小心翼翼的。
小心。
啊。代弋没有站直身体,因为她的右腿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
疼吗?韩察问,代弋只是点头,又摇头。她的右腿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从里面流出来,淌在了她白色的鞋子上。
韩察脱下外套,脱掉被泥土染黄的白衬衣,最后,将贴身的那件白色的,棉质的, T恤脱下来。
韩察,你干嘛,我没事的,你看。一边说着,一边动了动受伤的腿,伤口里又溢出了新鲜的血液,混在泥土里,顺着小腿往下流,疼得龇牙咧嘴。
别动,好好呆着。说着,白T恤被他撕成了两块,其中一块,握在手中,其中一块在蹲下的时候,放入怀里。手上的那块是给代弋清理伤口的,他蹲着,凑近,小心翼翼的将把T恤放在代弋腿上,将伤口旁边的泥土轻轻的擦去,温柔的,仿佛落在腿上的,不是一只手力量,而是一阵轻柔的风,轻轻的,带着些许余温。
我知道很疼,忍着点,如果泥土落入你的伤口,会感染,所以,我只能尽量的擦干净。我的手会碰着你的伤口,所以你要忍着些。韩察喋喋不休,一边说着话,一边专心致志的擦伤口。
太阳已经沉入山顶,雨后总是有一股凉意,花草焕然一新,躲在春风里,摇曳着,因为一生太短,所以它们不分昼夜的,盛开绽放,将一生最美好的时光,献给大地。
代弋轻轻的斜歪着头,看着黄昏后那张潮湿的脸,怎么感觉,泥土也为他增添了几分温暖,代弋从未想过,在她的未来里,会有人愿意对她这么好。
韩察将怀中的另一半T恤拿出,小心翼翼地包裹在代弋的腿上,温度渗透肌肤,像滚滚的江水融入血液,直达心底。温暖从心间散发出来,整个人沉浸在里面。那些遗留在心底的黑暗,裹挟着的恐慌与害怕,被那一阵温暖驱逐,散落。
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去,树木的黑影越来越大,黑夜中,声音会被无限制的放大,那些白天听不见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到了夜晚,就会变得特别的刺耳。
韩察,你先把衣服穿上。韩察这才记起,自己还□□着上身,左右看,白衬衣在夜色下像一张白色的灯,带着一点点光明,试图照亮一个地方,可黑夜吞噬了一切,它微弱的力量,还不足以照亮任何东西。
韩察弯下腰,伸手将外套提起,先将外套披在代弋的身上,才将白衬衣穿上,自始至终,代弋都没有说一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只知道身体有些僵硬,不听自己的使唤。韩察将她背起,手小心翼翼的错开伤口,他说:夜晚那么黑,我背着你,你不要睡着,做我的眼睛,帮我看前方的路。
代弋舔了舔嘴唇,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微微地动了动,她将双手环抱着韩察的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可是,视线很模糊,任她怎么努力的挣扎,前面依旧模糊一片。
是夜晚太黑了吗,可是天上早已挂满了繁星,代弋自己知道,是眼眶里的泪水覆盖了眼前的路,心里也跟着湿了一片。
深灰色的夜空下,借着繁星的光芒,槐树的叶子像是偷偷地讲着故事,进入黑夜,进入黑夜,万物沉睡,那个沉重的背影在山间小路缓慢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的结实,背上的人,目视着前方,呼吸变得轻微。
韩察,要不,咱们歇一会儿吧,反正天已经那么黑。代弋凑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反正天已经那么黑,即使休息片刻,他也不会变得更黑。因为是走上坡路,所以韩察有些气喘。代弋就靠在他的背上,她能感觉到他呼吸急促,心跳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一倍。
嗯。
嗯你个头,夜深了,气温有些凉,你受了伤,全身湿透了,我要在十二点之前将你背出这座大山。韩察尽量的平稳呼吸,他知道,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贪恋后背上的那点温度,以及那从未靠自己那么近的人。
他想趁着黑夜,享受二人时光,然后讲很多故事给她听,可是,她伤了腿,明明冷得发抖,他怎么能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私欲,将她留在黑色的冰冷的黑夜里呢。
第24章 因为入了我的眼的,正是你,不是任何人
他从开学的第一天,看着她的第一眼,请求着有一天能牵她的手,能与她肩并肩,在这茫茫黑夜里,行走。唯有这样,她才不会反抗地留在自己身边,累一点又如何,何况,他本就未感觉到累。
年轻的时候,总是有用不完的力气,耗尽所有,休息片刻,就像吸取了天地精华,精力充沛,何况韩察背上的人,她就像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通过她的胸腔注入他的后背,他丝毫感觉不到吃力。
夜越来越深,气温越来越凉,他们凭着自己的直觉,在这座大山里走,感觉走了很久很久,却又感觉一直在原地打转,眼前的小路还是那条小路,眼前的树木还是那棵树,所以,他们是迷路了,或者是说,绕了一圈,他们又回到了原地。
韩察,你看,槐树。代弋望着前方,用手指着那颗挂满红布条的槐树,星光下,仿佛他在炫耀似的,闪闪发光。红布条在微风里招摇,与树枝缠在一起,说不完的话,像是黑夜里发出的某种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