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微绿的光,像是装在她的眼眸之中,光明,燃烧在她的眼底。
代弋抬起沉重的脚步,缓慢向前,凹凸不平的地面,在这一瞬间,如履平地。树枝的黑影落在她的脸上,白月光照在她的身上,萤火虫的光明燃烧在她的眼里。
而此时此刻,她就像他的光明,他的目光完全落在她的身上,小心翼翼的跟着她的身后。
果然,前面的那一幅光明,烟袅之处,有一浅潭,月光照下来,水波微动,影子落在上面,像一水墨之处,就着深夜的风,月光皱起了一道一道的波纹。
缓慢的向前,有一座小木桥,看上去年代久远,有许多树木已搭在地上,被虫蛀成了空洞,萤火虫就从小木桥下,蜂拥而上,散落在森林的各处。
今夜的星辰,向未来无边无际的苍茫大海,游离在上面的两艘小船,慢慢悠悠地游荡着,无边无际的海平线,将离岸的速度拉得老远老远,海中央的人,将所有的绝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第二日清晨,一轮红日探出了半边脸,虫鸣鸟兽,清风徐来。
两个脏兮兮的人并成一个人行走,代弋紧紧的抱着韩察的脖子,因为一夜未睡,精神不济。现在,大脑里昏昏沉沉的。
韩察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拼命的向前,穿过荆棘,树枝拍打着他的脸,即使,用力过度,腿上流出新鲜的血液,他依旧未感到刺痛。他的大脑里,是赶快走出这片树林,赶快将背上的人送往医院。
此刻的代弋,烧得就像一个火球,红扑扑的脸搭在韩察的肩膀上,靠近他的脖子,那一块,就像被某种东西烫伤一样,热辣辣的。他的后背上,躺着的人越来越重,软绵绵的,怎么感觉也开始说起胡话来了:我不要回家,不要回家。
一路上,她都在絮絮叨叨,念着不要回家,韩察问她为什么,她会变得很烦躁,带着哭腔的说道:韩察,不要送我回家,我不要回家。韩察只能顺着她意,说:不回家,我们不回家。
星河滚烫,落在背上的,仿佛就是夜空中最亮的光河,燃烧着的片片红云,被拉成丝,缠绕着星河,此刻,韩察就是那深邃的夜空。
他的后背已被汗水湿透,女孩的胸前,像是被烫伤,相连在一起的地方,像是火山喷发的附近,被熏烤着,有些喘不上气。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金色的麦条,暖风吹过,盖过一户户人家,鸡鸣狗吠,世界从沉睡中醒来,伸了一个懒腰,哈出的那口热气,像山间的层层薄雾,红日慢慢的褪色,油菜花变得更加脆黄,嫩绿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路边的小草,卷缩着身体,还在睡梦中便伸着懒腰,水珠顺着身体滚落,落尽雪白的心中,唤醒了一个又一个的梦。
一群人头一高一低,穿过油菜花地,形色有些匆忙,步履匆匆,看上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韩察……
声音清脆响亮,像是从山的那边传过来,然后再经过某一条裂缝,带着回音,在整个天地间回荡。
韩察像是感知到那般,停下脚步,微微的摇头,心想,一定是自己幻听了。他歪过头,看了一眼后背上的人,心里安定下来,继续往前走,太阳越升越高,整张脸都快要从山间冒了出来,随着光明而来的,还有风,一阵又一阵,显得不是那么温柔。
爬上这个小坡,就快要看到了人家,韩察深呼吸一口气,脚步比之前更快了。清晨的凉风,让他的意识更加的清晰,可唯独他的后背,愈加地滚烫,背上的人,昏昏沉沉的睡着。即使在清晨的凉风里,她的头脑并不清晰,只觉着,清晨的光有些刺眼,大脑里嗡嗡一片,轻轻晃动的时候,发出一阵剧痛,于是,她将双手抱得更紧,身体贴得更近,似乎,想要把整个人融入韩察。
或许,镶入他的骨头,晃动起来的时候,心才会不那么疼。
到底是心疼还是头疼,代弋已经分辨不出,只是觉得眼睛皮重的厉害,不管怎么用力,都只能看得见夹缝里的一点光。
一步一步地爬行,像出行的蜗牛,背上的壳还未苏醒,所以很吃力。
韩察腿上的鲜血流到了脚踝处,抬步的时候,肌肤上被染得通红,鲜血顺着白色的鞋子,和泥巴掺合在一起,一滴一滴的,滴在了沥青路上,往后看,像是一串血红色的珠宝,阳光下,闪着光芒,有些耀眼。
每一步,都是两个人的体重,每一滴,都像是从心头留下的血液,暗红色,形成一串长长的印记,包裹在里面的,究竟是什么。
是一份满心欢喜的喜欢,还是一份沉重的责任,或许都不是,而是一段刻骨铭心的青春,一段撕心裂肺的开始。
韩察一秒钟都不敢怠慢,穿过这片小树林,就看得见满眼的油菜花,还有那一排排的梧桐树。从这里望过去,已经依稀可见,人家户的烟囱里冒出的白烟,听得见小孩的打闹声。
刹那间,韩察抬起头,他的身体在空气里僵住了,许久,他从口腔里挤出两个字:爸爸。
站在他对面的男子,手里拎着一根树枝,面部严肃,满眼通红,他的身后,站着韩察的母亲,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众人的目光,落在韩察身后的那一串血迹里,胆战心惊。
那一串串的血迹,就像穿在一起的铃铛,歪前倒后,在阳光下,仿佛鲜艳的血珠还在轻轻晃动。
串联着的那一串串血珠,像牵着母亲心头的一条线,韩察的母亲,用手捂着嘴,眼泪落了下来,因为她从未看见过,被她从小捧在手中的宝贝,会如此狼狈不堪。一时之间,她将目光落在他后背的那个人身上,心中不痛快起来。
然而,韩察的目光,穿透过所有人,落在站在最远处的那个人身上,她身穿一袭白裙,身体孱弱,仿佛只要风一动,她就会顺着倒下去。
她的目光,并没有与韩察对视,而是错过韩察的眼角,像猎人捕捉猎物那般,犀利的盯着,目光中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嘲讽,嫉妒,或者,自以为是。
不过片刻之间,犀利却显得有些空洞的目光,一阵风过时,变得温柔,温顺,乖巧,甚至是委屈巴巴,眼中含着泪光,委屈巴巴地望着韩察,她像是审讯的判官,高高在上,用目光质问着跪在底下的两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而昨夜,韩察为何不回她的信息,关机之前怎么不提前通知他一声。
韩察的目光并没有躲避,而是直视着她,她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仿佛在撒着娇,奶声奶气的问:韩察哥哥,你去哪儿了,我一整晚都找不到你,我很担心的。
韩察心想,若不是她从中作梗,他的父母,又怎么会如此这般兴师动众,他不在家中过夜,又不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