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总管还提过,林姑娘因为落下切地崖,许多往事都不记得了?”
切地崖?在月牙谷。白果想。
楚总管说着脸色越来越严肃:“柳大夫与唐公子委托孙总管,如果有认识林姑娘的消息,希望孙总管代为留心。”
林木叶也脸色不善:“是有此事。难道有消息了?”
“林姑娘出事,是在六年前?”
“是五年前春末夏初时。”
“愿闻其详?”
林木叶思索片刻,道:“我当时是被洛州东山镇的一户渔民所救,高烧昏迷。附近的郎中都束手无策。我的老师当时正好游医到东山镇,渔民把我送到师父游医的医馆,渐渐才好起来。后来听那户渔民说我是从溪里被捞出来的,说我身上许多伤口,应该是从落地崖上摔了下来,万幸挂在树上,顺流飘到了东山镇。先生见我伤势严重,又不记得自己是谁,为了给我治伤,就把我带在身边。后来我渐渐好了,老师见我无依无靠,就收我做了弟子。我就一直跟着她,一直到现在。”
她一壁说,白果一壁觉得心惊。
楚总管问:“你难道没有想过去找家人?当时身上就没有什么可以证实身份的东西?”
林木叶说:“如果有的话,不至于找了这么多年还是一场空。”
“那孙总管说林柜在润州当地又有家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家在我十几岁少年时家里出了一些变故,我与家人走散了。前年润州元宵游灯庙会,一位家中的老人恰好看见了我,认了出来,说起我小时候的一些事,隐约都对得上,这才认出来。不过既然当年就走散了,自然并不知道切地崖前面的那些事情。”
“你记得小时候的事?”
林木叶终于冷笑道:“就算我记不得了,所幸这张脸并未伤到,身上从小带的胎记也不会没掉。何况家人提及,我还隐约可以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
楚总管道:“那何以切地崖前的事,反而一点也不记得了?”
“如果记得,又何必托付孙总管一遭?”
楚总管一时默然。
林木叶看他,道:“楚总管此来,是得到了我那个‘夫家’的什么消息吗?”
“夫家”两个字,林木叶咬得特别重。
楚总管笑笑,道:“想必孙总管也跟你说过,你这一套记账的法子是我们月牙谷独有的。是以我们怀疑,你或是月牙谷的某位内眷。”
白果出离震惊了。
林木叶说:“这么说,这段时间,月牙谷查出头绪了?”
楚总管说:“所以才请问林姑娘,身上是否还存有什么信物?”
林木叶冷笑道:“我说没有,是不是就是在你们月牙谷偷过师的?”
楚总管笑笑道:“如有的话,两相对照的话,自然是更好一些。”
林木叶冷冷道:“实话说,第二年我伤势好了,特地回了东山镇一趟,将切地崖上下的形势看了一遍,切地崖、东山镇、月牙谷近在一处。当初先生救了我,我们特地在东山镇等了一个多月,一边是为了调养我的伤势,一边是等我的家人来找。但是没有任何人找来。一个有孕在身的人,为什么会从切地崖那么危险的地方落下?即便真是与月牙谷有什么相关,恐怕贵谷中家大业大者不乏其人,并不在意我这小小的孤儿。”
白果吃惊地望着林木叶。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不是语气冰冷,可以说像只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
“……那年想通了这些,我再去找什么家人的心思便淡了许多。后来我林家的家人找到我,已是上苍眷顾,我十分感激。今天楚总管今天来,如果是有我那个‘夫家’的什么消息,我自然是开心;若是牵扯到贵谷中什么豪门深宅大小老婆的恩怨,我知道不如不知道。我承蒙老师收留,到如今敢说一句不攀附你们月牙谷什么事;日子清静,你们若是要拿不清不楚的旧恩怨来聒噪,我虽然不才,但总还有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硬气。”
她这么说,已经是定死了自己当初是拿了被月牙谷中某位不清不楚的下流胚子拿去当了外室继而引发宅斗的剧本。楚总管听了,只沉吟着不说话。
“贵谷的李谷主,我第一次向我家先生求医时他也在。彼时他眼疾初愈,是看得见人的。我所言是否非虚,他当时在场亲眼所见,完全可以作证。”林木叶站起来,不管楚总管脸上明显的一闪而过的沉痛,下逐客令:“——时候不早,我须关门去医馆了,恕不能接待。”
说完她也不理楚总管,离开厨房,客厅里传来大门上锁的声音。
楚总管顿了顿,沉吟片刻,向白果拱拱手手,径直走了。
他回到月牙会馆,到谷主李成竹的房门外敲门:“谷主,属下楚夏威。”
李成竹没有回答。
楚夏威又走到书房,书房门口半开着。他站在门边:“谷主,属下楚夏威。”
里面传来李成竹的声音:“进来。”
李成竹披衣坐在榻上,手上拿着一只荷包,绣工很粗糙,针脚却很细密,显见是个不会做针线活的人仔细做的。
楚夏威隔着他三步路站着,眼神再好,自然不可能到明察秋毫的地步。他之所以知道这个荷包绣工很糙针脚很细,是因为他认得这个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