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肤的盲人青年露出毫不知情的委屈模样,“实在是抱歉,蓝染大人……我什么都看不见……如果神奈真的开心,那大概也归功于十刃各位,安慰得好……”
虚王闻声,眼里的寒意更加汹涌了。
放下茶杯,他坐到座椅上,示意要东仙坐下和他说说话。
楼下的喧闹声不绝于耳。
可喧闹是他们的,和屋内的二人并没有关系。
蓝染凝神,猛然爆发出一阵恐怖骇人的灵压,海啸般的冲击自高塔宣泄而下,致使外面嬉皮笑脸的众人霎时陷入恐慌之中。
一片死寂过后,他们立刻响转原地消失。
只剩下喝了饮料体力透支的史塔克,在凌乱的风中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周围变得异常安静,红茶开始变凉,蓝染递给同伴一杯茶之后,满意地靠在椅背上,思绪沿着缥缈的热气无端漫游。
“阿要……你觉得好端端地,为什么无月要突然和我说那番话呢……”
抚摸着温热的杯肚,东仙一阵迟疑,“难道不是……情到深处,难以自持么?神奈她……也正是少女心性萌动的年纪,和您这样的男性朝暮相对……有些事,总是,那个……嗯……”
盲人青年用一个意味深长的语气词结束了发言,把更深的困惑推向问句的主人。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能清晰地感觉到蓝染正紧紧盯着自己,又马上婉言道,“虽然您那番言辞的确伤人,但神奈若能因此醒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这个年纪的孩子,受了情伤能很快好起来,一段时间不见,他们遇到一些新鲜的人和事,就会忘记……所以您,也不用过于担忧……”
“哦呀,你很少会这样说话啊……”蓝染微微眯眼,“这难道是在劝我,不要再接近无月么?”
端着茶杯的青年并没有喝茶,却在听到问句后明显地咽了咽口水。
“无月从来不会漫无目的地做事……所以在那天离开我之后,她为什么会住在萨尔阿波罗的宫殿里呢?”棕发男子低问,倾身向前,手肘搁在膝盖上,修长的十指从容不迫地交叠在一起。
他盯着东仙,沉声道:“阿要,你去给她送过点心……应该知道,她在那里干什么吧……”
褐色皮肤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青年缓缓放下茶杯,正襟危坐地回答:“我只知道,她在练字,可能是因为萨尔阿波罗有足够的工具,才会去他那里吧……”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蓝染满意,他的表情沉郁可怕,连空气也跟着冰冷起来。
灵敏的盲人察觉到气氛改变,深呼吸过后,诚挚而恳切地开口道:“蓝染大人,神奈的虚化实验已经结束了……请您偶尔,也正视一下她,把她当成普通的小孩来看待,让她也能和其他人一样,拥有更多像今天这样简单快乐的日子吧……”
挚友的声音带着微妙的颤抖,似乎有些激动。
话里的深意让蓝染感到意外,随后又陷入了更深的惆怅与深思之中。
淡淡的茶香游离在两人之间,让安静到有些诡异的气氛逐渐柔和下来。
“既然她需要安慰,想尽快走出失恋的阴影……那我也帮她一把……”意味不明的浅笑过后,蓝染的视线再次落在前方定格的屏幕上。
橘发的少女眼神坚毅,耳旁别着六瓣雪花形的蓝色发卡。
年轻的虚王笑意更深,“如果这种时候能有朋友在身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这个女孩有与众不同的能力,就让她也来虚圈做客吧,想必无月……也一定很开心……”
松了口气,东仙心下了然,点头应声后离开房间,召集十刃参加紧急会议。
不久之后,为了制造出全新的改造破面,蓝染开始崩玉觉醒的研究,并在新的同伴降生之时安排了几位破面一同见证。
无月是通过小乌知道这些的。
对方来通知葛力姆乔去实验室,她正在耐心练习书法,忽而听见暴躁的男人大吼说“这次要和黑崎一护决一死战”。
“染”字才写一半,书房被人一脚踹开。
“喂!我要去现世找那个黄毛小子报仇!你有没有话想对我说,比如,手下留情之类的!?”
看看踌躇满志的蓝眼青年,无月提笔蘸了蘸墨水,“蓝染说了,一护正在进行特训,你现在还少了条胳膊,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嘁!你看不起我!?”
“没有这回事,我只是了解我的朋友而已。况且,男生打架不是很正常吗?像你这样找他麻烦的不良青年实在太多了……”
葛力姆乔刚要发作,被一旁经过绿瞳少年按住了肩膀。
“此次前去现世,是为了完成更重要的任务。”乌/鲁奇奥拉侧目看向写字的少女,沉声道,“蓝染大人命令我,把那个有着治愈能力的女人带回来,她对我们的计划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神奈无月,看来你真的失去利用价值了,蓝染大人有了新的女人,就不再需要你。”
少年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沉寂死板,言辞恳切并不像嘲讽。
无月并没有在意对方提示的重点,所有思考的重心都集中在前半句上。
那个人要把织姬抓到虚圈来,真的是小乌所说的计划需要么……如果是需要织姬的治愈之力,那他究竟想治疗谁呢……
琥珀色的眸子逐渐望向沉默的蓝眼青年,只见他眉宇紧蹙,眼神沉郁的站在第五刃破面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陡然间,无月心头一沉。
“葛力姆乔,你抓紧时间去实验室吧,别让蓝染大人等候太久。牙密的胳膊已经好了,正在医疗室拆线,我去通知他开会。”
留下一句话,体格瘦弱的少年便转身离去。
明显带有威胁的口吻让青年不便耽误,他和女孩告别之后,也匆匆赶往那位大人常驻的高塔。
待到脚步声消失,被墨渍浸染的纸面已经污秽不堪,无月抽起宣纸用力揉成一团,狠狠砸向墙壁。
“哎呀,不要拿我家的东西撒气,把墙弄脏了怎么办,我可最讨厌脏东西了……”
迷宫的主人忽然出现,背着双手徐徐走进屋内,笑意温柔地打量气恼中的黑衣少女,“保持平常心啊,丫头……好不容易在病情恶化之前,故意装出一副痴情少女的模样惹得蓝染大人厌烦,才迫使他不得近身,换取了绝对安全的治疗时间……现在伤口刚刚愈合,被你这样一折腾,那我们这些天可就白忙一场了,我想,你应该还不想被他发现异常吧……”
见女孩双手握拳一言不发,粉发青年推了推眼镜,继续道,“况且你得相信我的研究成果和技术手段……服药之后,灵魂腐烂的气味已经变淡,再加上用了我和葛力姆乔的灵压线做缝合,伤口也得到控制,你所过之处皆是我和他的灵压波动,不会引人注目的……”
无月不去看他,沉声说道:“所以蓝染抓来织姬真的和我没有关系么?”
“如果你一定要猜测的话……目的可能只有两个——不是为了治疗你,就是为了威胁你……”萨尔阿波罗抱起手臂,目光悠悠,“不过我想,后者原因居多,你可是在他面前表明过弑神决心的人,被他留两分心眼提防,也不为过吧……”
清秀的眉头轻轻皱起,无月开始陷入深思,“提防我的人不可能完全相信我……”
“的确如此,蓝染或许不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但他本来就疑心重,一定会怀疑你说的爱他,其实是别有用心的谎言。”
琥珀色的眼瞳微微凛冽,“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甚至配合我完成那场戏……说明他在那时并不清楚我欺骗他的目的,但是为了摸清这点,他故意说出那些绝情的话,好让我放下戒心、露出马脚,他才方便对症下药,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你分析的有道理,这种做法的确符合蓝染的风格……而且照目前的进度看来,不管他是否清楚你的目的,他都先你一步采取了行动——把井上织姬抓到虚圈,产生对你的制约……”身段优雅的男子忽而暧昧地浅笑一声,“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么就笃定他一定会进入圈套,说出‘不爱你’这句话呢?”
无月从沉思中回神,无奈地弯了弯嘴角,看着宣纸上浸染的“蓝染”二字轻声回答:“打算舍弃人性成为神明的家伙,绝不会承认自己有爱的人,因为那等同于承认自己的失败。傲慢如他,宁可脖颈仰断,也不可能因为‘爱’而向我低头。他也相信我知道他这点,所以进入圈套,是有且唯一的结果……况且,他要是说爱我,那我们之间……岂不是很难收场?”
萨尔阿波罗眯着眼饶有趣味地看着女孩,金色的眼瞳里荡漾着模糊的笑意,“真没想到,你一个小女孩居然能把蓝染大人逼到无路可退,算计到这种程度,不怕他动怒杀了你吗?”
“怕什么。”无月微微一笑,“我已经回家见过父母,和他们好好道别了,我人生所有的心愿都已肃清,再也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蓝染已经威胁不到我了……”
“可是他现在打算用你的朋友来威胁你。”
“没关系。一护不会袖手旁观,而且蓝染也没那么下作。”
“是么,不成功便成仁,抱着这样必死的决心与他博弈,让我这个旁观者倒是觉得万分有趣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身段优雅的青年再次拢了拢头发,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玩味,“可是你赌上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伤害他么?这未免太不值得了吧?还是说,想让他真心爱上你?”
听到问句,窝在椅子里的少女慢慢直起身,琥珀色的眼中闪烁着几分狡黠,她倏忽得得意地轻笑一声,朗声道:
“开什么玩笑,都到这一步了,这种小情小爱、私人恩怨根本不配我宏大的格局!”
萨尔阿波罗挑挑眉,强忍住笑意,抬起手做了一个“您请发言”的手势。
无月忍俊不禁,清脆悦耳的笑声提醒旁人,想起她不谙世事花季少女的身份。
戛然而止的朗笑之后,她缓缓垂下眼帘,依旧注视着桌面上的写在宣纸上的名字,轻柔而诚挚地低吟道:
“我想要他领悟一个道理,那就是他本可以拥有他想要的一切……然后,要他亲手阻止这所有因他而起的悲剧,创造出一个真正的,全新的世界。”
声落之时,讶异的神色掠过青年金色的眼瞳。
他久久凝视着书桌前静静微笑的少女,深秋的夜晚在他不停变化的眸光之中,变得宁静而漫长。
现世阳光伊始的翌日,也是在蓝染叛离尸魂界的第二个月后,他用崩玉创造出新的改造破面汪达怀斯·马尔杰拉。
并命令四刃乌/鲁奇奥拉,带领原六刃葛力姆乔、代理六刃露比·安特诺尔、十刃牙密·里亚尔戈,与汪达怀斯一同入侵现世,完成井上织姬的抓捕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轻松一点,
却总觉她在苦中作乐。
第52章 欺瞒
这已经是凤凰寺初离世当天的事情了。
回到虚夜宫之后,沉浸在悲痛中的少女发现自己呼吸变得急促,胸口也出现了和死亡当时相同的疼痛。
她非常清楚这种感受。
这是去年夏天杀死了初之后,深刻入她骨肉之中的,强烈到足以将灵魂吞噬的空虚感。
也是心灵走向湮灭的预兆。
她站在浴室里,扯开衣襟,看着自己胸口的正中心,缓缓摇动的一颗还不够指头大小的黑点。
原本的皮肤上面并没有这颗痣。
她缓缓觉察到,这是象征灵魂空虚和不完整的——虚洞。
那个人已经完全消失了,自己所有的执念被肃清,失去信念支撑的她终将和其他魂魄一样,走上“虚化”这条路。
多么讽刺啊。
原本在那个夜晚就该结束的旅程,在蓝染的操控下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回到了什么都无法改变的起点。
唯一不同的是。
这和当时的寄生实验没有关系,而是完全属于她自身灵魂崩坏的虚化。
身为普通人类的她,没有可以抑制虚化的能力,这样下去只有自我灭亡这一个结果。
要继续沉沦,等到虚洞完全形成后毫无意义地死去,还是要利用接下来仅有的,可以维持自我意志的时间,再去挑战一下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呢?
答案只有后者。
哪怕是想要弑神的执念,也是可以帮助自己维持心灵、延缓虚化速度的一种手段。
不能完全杀死他,至少要让他体会一次生生世世都无法释怀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