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那话音散在数日前的太子府之内,而这厢施陵似是想起了什么,低低地开口,打断了上官逸的沉思,道:“其实,属下还有一事不知是否应禀告殿下……”
施陵见上官逸神色不变,会意地接着道:“属下探查到,合烟郡主数日前曾出现在沅荷楼附近,那日夜里,有人瞧见七皇子殿下也在,像是与合烟郡主独处。”
施陵大着胆子,又道:“以白府的地位,合烟郡主绝不可能与七皇子殿下相近,所以属下猜测,那日沅荷楼合烟郡主与七皇子殿下私会,应当是郡主自己的意思。”
施陵咽了咽口水,本以为上官逸那般在意白璃,自己如此说道会引得主子不悦,但他细细打量了下上官逸的脸色,却未曾有发怒的迹象。
以上官逸所想,画舫遇刺一事有两种可能,一是太子出手,毕竟那山匪曾替皇后办事,可太子故技重施有何好处?引上官逸出手对付太子,那岂非得不偿失?
二则是七皇子雇佣,可若是七皇子……七皇子的生母平凡,无母家亦无朝臣支持,夺位的动机不存在。除非是……如施陵所说那般,不为皇权,为的是白璃。
情之一事最是难猜,若是情为动机,那七皇子的可能性便更大,但白璃……上官逸敛了目光,道:“白璃当入主后宫,无论七皇兄与她关系如何,七皇兄……绝不能留。”
第23章 皇后邀约 殿下可莫要外宿才是
“殿下,这是要……”施陵长出了一口气,又道:“但属下觉着,七皇子殿下生性淡然,做出刺杀一事不合常理,且那信笺盖的是皇子印章,如此明显,一旦被发现便……”
上官逸未做声,施陵却像是猛然醒悟过来,道:“殿下是觉着,七皇子殿下是贼喊捉贼,故意盖的印章,目的便是模糊我们的猜测,将太子与他的可能性平分?”
施陵忽然感慨地道:“可是这,那这样的话,七皇子殿下对您的了解,对人心的猜测也实在是……太可怕了!”
上官逸将折扇搁在案上,未理会施陵的话,只径自站起身,道:“真相如何,本殿现下可以不追究,但你要记住,兵权君授,白家掌兵权,白璃便应入主后宫,也只能入主后宫,哪怕她心悦七皇兄,可你觉着……七皇兄会是她未来相伴之人吗?”
上官朔要除,上官逑亦是绊脚石,上官逸一个都不会放过,说到底,皇家亲情凉薄,不过是皇兄而已,上官逸踩之,亦能杀之。
“属下……”施陵叩首,在那话语中听懂了上官逸的言外之意,至尊之位只有一人可得,那便是上官逸,而合烟郡主既要入主后宫,那她未来姻缘,便只能是上官逸,施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谨记。”
与此同时,太子府中一婢女恭敬地在檐下行礼,道:“殿下,皇后娘娘差人提醒,您该入宫了,别让合烟郡主等您。”
上官逑抬眼,正色道:“孤已知晓,退下吧。”
“是。”婢女应声退下。
上官逑视线遥遥透过高墙,直向东面那皇宫望去,层层宫门叠着,他竟是难得脱了稳重的神色,勾着唇角无声地笑,笑容放肆。
上官逸,这一次,你输定了。
而那宫门前,初璃堪堪踏入皇宫。
不同于上次的无可奈何,这次她到底是带着目的前来,哪怕那所谓的目的大抵是她要趁着上官逸不注意或是熟睡之际,取其青丝。
“郡主。”宫门前,皇后依旧派了宫女相迎。
不得不说,皇后待初璃确实是好,至少从表面上看,该给的殊荣一项不少,倒真像是当成了自家女儿来对待。
初璃心下摇了摇头,只可惜浮于表面而已,内里心思谁也猜不透。她正想着,迎面却忽然走来一人。
那人似在思虑着什么,视线未曾看向初璃这处,但初璃却已注意到了他,随即最后一枚丹药便捏在了掌心以法力融化。
当真是……冤家路窄。
“九皇子殿下。”身侧宫女与玲秋齐齐行礼,初璃状似无意地看了上官逸一眼,也略微欠身,道:“殿下。”
大抵是因为行礼之人有初璃在,合烟郡主的身份不容忽视,上官逸难得回了句:“嗯,无需多礼。”
站在末尾的几位宫女会心地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这诧异的情绪还未消退,便听得合烟郡主开口,主动问道:“殿下,是要去往何处?天色已晚,殿下可莫要外宿才是。”
不同于太子,上官逸如今未及冠,未有府邸,一直是居于皇宫之中。
初璃本也不想与上官逸有过多交集,但她难得入宫一次,若是上官逸外宿,不在皇宫之中,那她入宫还有何意义?便只得主动询问了。
上官逸闻言停了下来,白璃与他素未谋面,原本便可由着他出宫,现下无端询问,不像是例行寒暄,倒显得二人像是已然相识。
得出这个结论,不知为何,上官逸竟觉着有一丝愉悦,眉眼的寒霜降了三分,甚为好心地解释道:“宫外有些事要办,亥时之前便归,有劳郡主关切。”
“有劳?”末尾的几位宫女仿佛见了鬼魅般瞪着双眼,又碍于贵人在场,只得心中言语,而后垂着头将那神色隐了下去。
她们未曾听错吧?九皇子殿下竟还会说出“有劳”二字?
动辄人头落地一事在毓承殿中可是不少见,那般狠辣的九皇子殿下,今日是转了性子了?
“殿下客气了,那……既然殿下有要事在身,便不烦忧殿下了。”初璃得到了想要的回复,既是确认了上官逸晚些时候会回皇宫,她便也无甚可问的,便恰到好处地侧过身,示意上官逸自便。
上官逸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初璃一眼,便很快收回了视线,径自离去。反倒是他身侧的施陵在离去之时,偷偷抬眼打量着初璃,直至那人入了宫门,才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施陵现下一瞧见初璃,便能想起适才在离开毓承殿时上官逸所说的话。
除了明示合烟郡主必须入主后宫之外,上官逸更是吩咐他要将那日泄露合烟郡主和七皇子见面的人给灭口。
前者算是谋划,毕竟收回白府兵权是为要事,娶了合烟郡主而已,这是以小换大,可后者便……
施陵实是不解,不过几面之缘,上官逸为何要为了白璃做到如此地步?他不由得问道:“殿下,是为了保全合烟郡主的名声?”
但这一次,上官逸未曾回答他,事实上,上官逸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般做,那透露白璃行踪之人可有可无,白璃日后是入主后宫之人,那些个嚼舌根之人想必顾及着白璃的身份,不敢随意编造。
是以那人除与不除无甚差别,上官逸没由来下的一道命令,实则仅是他心中的无由之气,他似是见不得他人对白璃不利,这念头便如同现下一样,没有缘由。
“白璃因何入宫?此事本殿为何不知?”马车内,上官逸几乎是质问道。
他在宫门前见着白璃便觉不妥,白璃是内臣之女,入宫需得奉令,皇帝不下旨,她奉的谁人命令入宫?
“殿,殿下。”施陵被上官逸突如其来的冷冽惊得舌头打了个结,顿了顿才道:“合烟郡主是因皇后召见,据说是皇后邀约郡主,今日共进晚膳。”
“皇后无端邀约,此事定有蹊跷,太子呢?太子可有入宫?”上官逸追问道。
“这……”施陵额间冒着冷汗,诚然,太子府守卫重重,盯着太子府已是不易,消息滞后自然是有的,上官逸这一问,他答不上来,只道:“殿下,属下不知。”
“不知?”上官逸眉眼敛了敛,那神色瞧着薄怒。
上官逸不知为何,竟对无法掌握白璃行踪一事感到一丝气愤,语气也重了些,又道:“我说过,白璃当入主后宫,若是太子今日来了,那定是本着染指白府的意图,你对白璃的行踪如此不上心,你便是这般对待你未来的主子吗?”
“未来的……”施陵兀的住了声,跪了下去。这话上官逸是说过,可那不是离开毓承殿前说的吗?左右离现下还未过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之内,施陵要如何加派人手时刻注意白璃的行踪?
施陵自知上官逸在气头上,也无从辩解,只得道:“是,殿下,属下知错,日后定会加派人手,时时刻刻看顾合烟郡主的行踪,决不会让他人有可趁之机!”
而这厢,初璃已然到了皇后宫中。
先前因着不得已而来,初璃都未曾仔细看过这宫中的布置,现下瞧着,皇后宫中艳色不现,皆是些偏素之色,除了那身华服,倒是瞧着整个宫殿皆由奢入俭,较之上官逸那毓承殿可谓是云泥之别。
当今陛下爱民崇俭,宫中用度由皇后把持,皇后便率先做了这入俭之人,后宫典范,其余妃嫔自会效仿。
抛去皇后那些不可明说的心思,她这皇后当得明面上无可挑剔,这也是上官逸为何幼时对皇后的猜测分明成立,皇帝却视而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皇帝需要一个主理后宫且得心应手之人,那人不是玉贵妃,便只能是皇后。
“阿璃。”皇后关切地拉过初璃的手,一路将人带至了桌前。
那桌上摆了十几道膳食,晚膳而已,皇后难得这般奢侈,竟还觉着不够,笑着朝初璃道:“本宫也不知阿璃喜好什么,便让御厨随意了些,若是阿璃不喜的话,尽管同本宫说,本宫让御厨重新做。”
“这些便足够了,多谢皇后娘娘。”初璃面上浅笑道。
为表敬意,初璃将那桌上的膳食皆尝了一点,皇后只看着她吃,难有下咽之时,待到初璃停了动作,皇后才笑着道:“阿璃便这般在意你这婢女,晚膳还要她陪着?”
玲秋担忧初璃,初璃亦是遂了玲秋的意,进了皇后宫中却还坚持着将人留下。玲秋已然不出声谨守礼数,尽量减少存在感,便是不想让皇后将她赶出去,未曾想皇后仍是提及了玲秋。
这般开口,想来那正事皇后该是要谈一谈了,初璃心下叹了口气,朝玲秋那处点了点头,玲秋便恭顺地退了下去。
皇后笑意更深,道:“阿璃聪颖,那本宫便不绕弯子。只是想问问阿璃,应当未曾见过太子吧?想不想见见?”
初璃一早便料到了这事,拒绝无益,倒也不推辞,只道:“任凭皇后娘娘安排。”
第24章 毓承殿内 他隔着梦魇,要去拉她的手……
上官逑来得很及时,一身华服轻摆,袖口处嵌着金线,紧紧拢着手腕,踏入殿中时单手负在身后,身姿挺拔,气态尽显。
眉目温和,面色沉稳,与上官逸相比,上官逑多了一分大气,倒是很有太子气概,说是海纳百川也不为过,唯一的缺点大抵是……初璃礼节性地瞧了瞧,下了结论:上官逸面貌上乘,这太子不及其五分。
上官逑走近,在皇后对面坐下,隔着初璃尚有些距离。
他这一坐下,初璃便觉着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不由得多看了上官逑一眼。
在那间隙里,上官逑身上一丝极细的黑气一闪而过,初璃只来得及瞧见个残影,还未及细想,便听得皇后开口道:“微荷,将这些都撤下吧。”
微荷依言撤了晚膳,又端上来了些糕点,这一打岔,先前那残影初璃便是想追究也无从下手了,只得作罢。
皇后笑道:“这糕点口味众多,也不知阿璃喜好哪种,便挑些喜欢的尝尝吧?”
“嗯。”初璃依言,随意拿了块糕点品尝。
上官逑一直没开口,直至初璃吃了几块糕点,他才浅笑着开口道:“郡主喜好酥糕?”
左右这酥糕是府中常备的糕点,初璃说不上喜欢,但瞧着熟悉的,便多吃了一块,岂料竟被上官逑注意到了,只好道:“算不上喜好,果腹罢了。”
上官逑却像是没听清,又道:“孤府中有一位厨子,酥糕做得很是不错,郡主想尝尝吗?不如,孤明日便差人给郡主送一份过去?”
送礼这事可大可小,但放在太子和合烟郡主身上那便是往大了想。明日送酥糕,那过些日子,岂非是首饰物件皆会送过来?
这般来往下去,谣言一起,传着便会成了合烟郡主与太子有染,碍于合烟郡主的身份,谣言大抵会被压下去,但那谣言落在陛下耳朵里,陛下又会怎么想?毕竟是太子,正统储君,陛下是否会因此事便将白璃许配给太子?
这既是对白璃的试探,亦是对陛下的试探,一举两得。
初璃心下只觉同上官逑言语实是耗费心思,不留神便说了拒绝之言,只道:“同香楼的厨子尤擅酥糕,那处离白府不远,府中人自那处购得便可,不劳殿下费心。”
“同香楼?”上官逑笑意更深,道:“孤记得那处除了糕点,也擅鱼类烹煮,既如此,郡主喜好的话,那孤改日邀郡主去同香楼,也算是弥补不能亲自送郡主酥糕的遗憾。”
初璃心下直想扶额,面上不显,只得维持着礼数,本想拒绝,道:“殿下无需……”
但话未说完便被皇后打断了,皇后责备地看了上官逑一眼,道:“阿璃莫怪,是逑儿鲁莽,唐突了阿璃,只不过这话既已出口,那阿璃便权当他不为公,是为私的邀约,可好?”
初璃本想说邀约为私,那她更不应该去,但上官逑接着道:“母后所言极是,不过,孤也不仅因私,实是仰慕白少将军威名,想同郡主闲聊些白少将军的辉煌功绩。”
初璃趁皇后开口前,终是插话道:“兄长威名在外,我替兄长谢过殿下厚爱,只不过,殿下若想知晓兄长的功绩,不该邀约兄长吗?我不甚……”
“清楚”二字还未说完,上官逑阻断了初璃的话,只道:“侯爷有信,少将军在皇城需长留数日,父皇心悦之时,已下旨让少将军操练宫内守卫军了,近些时日少将军当是事务繁忙,抽不出身才对。”
上官逑言辞诚恳,说话时带笑,温和且稳重,瞧着大抵是不会令人生厌,一派祥和,直将为私为公的退路皆阻滞了,初璃一时找不出别的理由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