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陛下深谋远虑,当初的仇敌未必永远是仇敌,也可以变作自己人……”舒兰与道。
“那可不是?”秦皇后瞧瞧太孙,道,“阿玉儿明白这个道理吗?”
太孙懵懵然摇了头:“这话,皇祖父也教过我,可我不明白。两个人若是结了仇,尚且永生永世都不想和对方做朋友,两国结了仇,又怎么能轻易放过呢?能够那么轻易就不仇恨了么?”
秦皇后摇头:“怎么会不仇恨呢?可是,若是一直报仇,就永远都会有人死于战争呢?”
太孙沉默了,他的生命里还不曾经历过什么人的死亡,可是他知道的,死了就是再也醒不过来了,从此活着的人,永远也没有办法见到那个人了。
他的娘亲就是死掉了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那就……假装不恨了好了。”
秦皇后被他的“假装”二字逗笑了,道:“对啊,便是假装不恨了,阿玉儿说得对。”
“可是我们不说恨他们,他们就不会说恨我们么?”他又问。
“他们若是聪明,也会假装不恨我们。”
“若是不聪明呢?”太孙要追问到底。
“就会悄悄使手段害我们呀。”秦皇后摸摸他的脑袋,“所以我们不能等着他们使出手段来,我们要假装做朋友,然后用看着友善的手段,先让他们变得弱小无力……”
“……啊,就像七叔和八叔一样吗?”太孙恍然大悟,虽然悟得不太对路,“他们老是说哪有叔父不疼侄子的,老是给我送些奇怪的东西……”
“是啊,就像七叔和八叔对你一样,看着像是对你好,但其实是在害你呢。”秦皇后却坦率得很,“只是咱们阿玉儿是个聪明的孩子,能看出他们的坏心眼。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出身边的朋友其实并不是好人的。”
“嗯,我知道的,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总说好话做好事的一定不是好人。”太孙重重地点了头,“好人该像姑姑一样……姑姑从来不会送那些东西给我,老是教我骑射,还不准我喊累,我知道的,姑姑才是为我好,皇祖父就喜欢我这样。”
舒兰与心下一惊,她没有说话,沉默地坐着,却总觉得什么不对。
皇帝的儿女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吧?
老七和老八要步他们死鬼六哥的后尘,把太孙往歪路上带,那迟早是要倒霉的,咎由自取不必多说。但峄城公主怎么能如此插手这孩子的教养啊?
逼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练骑射还不准喊累不准哭,这到底是想培养一个坚毅顽强的小明君,还是想PUA出一个失去自我的乖侄子?
倒不是怀疑公主想利用他满足自己的私欲,但舒兰与身为一个现代人,实在无法认可这种“爱他就苦他心智饿他体肤劳他筋骨”的思路。
如今太孙已经养成了“听姑姑的话委屈自己,就会得到皇祖父的赞许,会得到更多的好处”的思路了!那之后呢?
峄城公主自己是宁可受累受苦,也要叫人人仰望她羡慕她的。因此骑射也好读书也好,再苦再累,她的确不曾闹过,也不曾悔过。
那太孙呢?他若也是这样性子还好说,可若是被拗得勉强自己的天性去做工作狂,真的不会变成一个性情扭曲的变态,或是掩藏真实想法的伪君子吗。
伪君子暴露本性的时候,杀伤力可是挺大的,而一个被精心培养出的、文韬武略俱全,心性坚韧不拔的伪君子,就更可怕了!
更况这孩子今后会做皇帝,天下都该是他的……
这样养他不好啊!这不安全!
第115章
舒兰与原本想着要去劝劝峄城公主的,教养小朋友,不能管训不管夸,可时间却实在是来不及了。
她和叶清瞻的婚事在腊月初六,峄城公主的婚事在腊月十八,相隔不过短短十余天。她可以拖到结婚前几天还在跟未婚夫逛街遛侄女,峄城公主却是不能的。
小小少女对自己的婚礼异常在意,虽然砍起婚礼预算来毫不手软,令准备在下一年给儿女办喜事的京城权贵们纷纷重新制定婚庆规模标准,可在有限的经费之中,她却要折腾出无限的精致来。
那就是要事必躬亲地一样样过目了。
慢说舒兰与不会在这时候用太孙的教养问题去打搅她,便是户部的正经工作,也都被王侍郎一肩挑下来了,说是等公主大婚之后再挑要紧的汇报便是。
舒兰与自然没有异议。
若是按照她的品阶,如今背负着户部尚书使命的王侍郎,是没有必要将这些事儿拿来与她商议的,可王侍郎是个什么人物?他绝不会因为舒兰与自己的品级低就小看了她的!
她可是毅亲王的王妃啊。
舒兰与知晓他在想什么,心里不大得意,只是也不好点破。若要她选,她倒是宁可王侍郎还当她是先前的尚婉仪——她和叶清瞻成亲,并不是为了这一重王妃的身份啊。
可这个时空……不,甚至就在她认为是“现实”的那个时空里,当一个女人和一个身份地位比她高很多的男人结了婚,别人眼中的她,也就成了某夫人或某太太了。
舒兰与甚至听到外头的人风传,皇帝之所以让她做这第一个女官,便是因为她与毅亲王两情相悦,可偏生是个奴婢出身,配不上当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