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瞻眉头一皱:“这位天使……是皇兄身边的总管?我怎么瞧着眼生呢?”
那太监原本酝酿了情绪要哭诉,刚刚跪下去,可还没说话便被叶清瞻这一句哽住,只得道:“奴婢是陛下身边服侍的,才提了总管,大约殿下先前不曾见过奴婢。”
叶清瞻点了点头,仿佛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这样么……敢问天使何时提的总管?皇兄身边的事情,可都清楚么?”
那太监颔首道:“奴婢不敢说都清楚,但殿下若有问,奴婢但凡知道的,都不会瞒着殿下。”
舒兰与心下一动,望向叶清瞻,但见他神色平静,道:“天使打从宫中来,可是皇兄派来的?又或是皇嫂的差遣?莫要怪我问得多,事涉重大,不得不谨慎罢了。”
那太监道一句“怎敢怪怨殿下”时,眼珠子却在眶里头一滚,才道:“是皇后娘娘遣奴婢来的。”
“……哦。”叶清瞻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肃然道,“既如此,天使且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太监抬手抹一把眼睛:“前些日子,公主府上得了千金,陛下闻言大悦,晚上多吃了几杯酒,第二日晨起,便说身上不大爽利,散了朝会,原要回宫中召御医诊病,可下了御辇便跌倒了……”
“也就是说,皇兄龙体有恙,是因前一日喜欢外孙女儿,所以多吃了几杯酒。并非是听闻仙娘有女,大喜失神?”
太监一怔,道:“殿下说得没错。”
叶清瞻点了点头:“那么,皇兄龙体如今如何?”
“陛下如今……口中流涎,手足僵木,神智虽还清醒,可御医说,他不可劳累,急需静养,是而皇后娘娘差遣奴婢来寻殿下,请殿下速速返回京城,协助陛下打理国政。”
他说罢这话,便将头深深埋下。
叶清瞻沉默着,舒兰与已经有些跟不上节奏了,她闭上眼睛,心里将这太监和长史的话过一遍。
既然皇帝中风的事情连朝堂上的大臣都不知道,那就没道理让王府长史知道。要么这长史与太监有旧,得了消息,要么……
不对!
她突然睁开眼,不管太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长史说的一定是假话!
朝廷里五日一朝,从京城赶到泽州,便是换马不换人地跑,路上也得有二十天。二十天四次朝会,皇帝通通翘掉,大臣没意见?
这消息还能瞒着要上朝的重臣么?
他说了假话,还强调是家事,外人不知。这莫非是为了让她听到?为什么要让她听到?
舒兰与眼神瞟向叶清瞻,他没有接到她的示意,只是点点头:“皇嫂命我入京?倒是多谢皇嫂信赖,不过,这不合适。”
那太监仿佛是急了:“殿下!如今宗室之中,唯有您手握重兵,可以镇服四方宵小!您若能速速入京,京城必定安泰……”
“天子脚下,何来宵小。”叶清瞻道,“再者,皇兄只是手足不大便利罢了,言语上头既然没什么障碍,料理国事便也是得心应手。纵使不可劳累,可太子还在,太孙已大,祖孙三人,难道应付不来政事?皇兄此后好生调养,自然万寿宁安,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兴风作浪?”
太监大约没有想到叶清瞻会如此回复,忙道:“可您若在京畿,必能……”
叶清瞻似笑非笑盯着他:“我一人能当百万军么?若我领兵北上,像什么话,若我不带军士,有什么用?再者,对岸就是伪朝,我若是走了,伪军北上,谁来承担责任呢?”
那太监道:“殿下去年一战直杀到伪朝都城下头,他们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来也不敢……”
“他们敢不敢,我不知道,但我不敢走,却是当真的,并不是与天使谦虚。”叶清瞻道,“京畿重地,藩王不得带兵擅入,否则略同于谋反,这是祖宗的规矩。我若是不带兵,与皇族之中他人何异?且我还比他们还年轻些,少经事些,不当用些罢了。何必要我北归呢?还请天使上覆皇嫂,叶清瞻不敢擅离职守,能守好这条河与一方百姓,为皇兄略分一分忧愁,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叶清瞻这话说得慷慨激昂,但那太监的脸色却越来越苦。
舒兰与也听出了味儿来:皇帝只是手脚和嘴不大灵光,并不是就此变成了一个无民事行为能力人,既然如此,皇后怎能派动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来就来了,还传个口信让叶清瞻带兵进京——叶清瞻是傻了才会去。
只要大军进了京畿,小辫子就捏在了人家手里,彼时不管这到底是皇帝还是皇后的旨意,叶清瞻都得咬着牙听。
不去,当然不去!
“殿下,您这是不肯接皇后娘娘的命令么?”那太监问。
“皇兄如今尚安好,毅亲王府只接圣旨。”叶清瞻果断地怼了回去。
那太监脸上的神情,便仿佛所有的肌肉都抽搐在了一起一般。若是寻常官吏不肯接旨,他大可呼喝逞威风,然则叶清瞻是这四州最大的主子,他也不敢十分得罪了。
正想着词儿,叶清瞻又抢先问道:“敢问天使,皇兄是哪一日抱恙,您又是哪一日出的京城?”
那太监道:“陛下是五月十二日身体不适,奴婢五月十四日出的京……”
“今日是六月初一,也就是说,你在路上走了十九日整。”叶清瞻微微一顿,见他神色闪烁,方道,“想必也辛苦得很了,请天使先去驿馆歇息,今晚我自设宴为天使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