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当年有个比他大不了几岁,才刚刚在老家,说了媳妇儿就跑来这边做劳工的小伙子,结果来的第1天就不幸被天上战斗机轰下来的雷给炸死了。
他还说了一个大爷的故事,大爷年纪都有些岁数了,家里的孩子也结了婚,本来是不该来的,但家里孩子多啊,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他还是跑来了。
一次战后清理,大爷失踪了,谁都不知道人跑哪去了,找也找不着,估计是死了。大爷失踪后没多久,他同乡的人就带来了家里给他的信,说是他儿媳妇生了,给他生了个大胖孙子。
……
老人的声音呜呜哑哑,安桥的声音清脆舒缓,她们一搭一合带着某种震荡人心的酸涩感。
屋里很安静,除了呼吸声和细小的抽泣声,就是这一老一少的说话声。
安桥是个媒体工作者,还是个有过很多年经验的资深媒体工作者。所以她懂得怎么去表述才能引起观众的共情,才能将观众带入这段被历史尘封已久的故事当中。
通过她的转述,老头子那颠倒不轻的语言变得更加的有感染力。
多耳夫听着安桥口中的内容,在看着老爷子脸上的神情,身上的动作,竟也感到了一丝丝的心酸。
他本是个很难被共情的人,既然都在安桥的缓缓叙说和老头子的真情实感中感动的想落泪那就更不要提其他的观众。
钟梓辛和虎金源已经在房间的角落里哭得泣不成声。
多尔夫十分的兴奋,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组合团队开始拍摄。
他让安桥向老人表述了自己的想法。
老人自然是愿意配合的,甚至还想用多耳夫现在就拍,他已经等待这一时刻,等待太久了,他太迫不及待的想要让中国华工的世纪在全世界人民口中传开。
“爷爷,您别急,拍纪录片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明天早上我们会跟多耳夫导演还有他的团队一起回来拍摄的。 ”
“真的?”小老头抓着两个人的手,可能是刚刚经历了高度的集中和回忆,他这会儿又开始变得有些迷糊不清了。
“要回来啊,一定要回来……”他不停的念叨着。
多耳夫其实也想立刻就能进行拍摄,他这会儿灵感爆发,甚至都想到了很多种剪辑的展现方式,恨不得今天就能拍好,晚上就可以剪出来一个预告片。
可惜学校那边文化交流的纪录片儿已经定好了今天是拍摄日,多尔夫无法把人手调动过来,只能等明天才能组建出一个新的拍摄团队。
他急着组建新的团队,便先一步离开了两个老人的小房子。
安桥他们继续陪着两个老人吃晚饭,等他们睡觉之后三人才会离开。
今天可能是因为久违的有了好消息,两个老人都比往常要精神许多,吃完饭也没困意,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去睡下。
小老头睡下之后,老太太又拉着安桥的手,偷偷跟他说了好些。
“桥桥呀!”老太太眼睛有些湿润,手微微的颤抖着:“那个导演是真的愿意拍那个什么纪录片吗?看了那个片子之后,真的全世界的人就都能知道当年的那段历史了吗?”
老太太生活环境苦,从小没读过什么书,受到的知识水平有限。她不懂什么是纪录片,甚至都不太懂什么叫导演。
但她知道什么叫历史。
历史就是真正存在于过去的一段不容被质疑忘却的故事。历史是伟大的,是心酸的,是充满力量的。
历史证明了他们的存在。
证明了他老伴的存在,证明了他父亲的存在,证明了那些在他年幼的时候曾经见过的叔叔爷爷们的存在。
“以前帅帅也说要找个导演,把那个时候的故事给拍出来。当时我老伴可开心了,想着拍了片子之后就会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些英雄,想着全世界都知道了之后,祖国就会派人来接我们回家。可惜呀,还没等帅帅把导演找来他就没了……”
老太太问她:“你们也快要走了吧,我那天听小虎和小钟说了,你们是来做什么短期交流的,就在这儿留十天……你们几号走啊?”
安桥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但之前也想过,他们早晚是要离开的事情,却没想到老太太竟然先一步把这事说了出来。
看着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浑浊的眼睛,满是沟壑的脸,安桥有些不忍心的说道:“3号晚上的火车去伦敦,凌晨的飞机。”
“3号……”老太太嘴角微微耷拉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没了精神,她强撑着笑容说:“这么早呀,我还以为还有些日子呢。”
其实是还有些日子,还有整整6天。
可老太太就是觉得时间短。
她还没过够。
这么多年了,她是多难得才能遇到这几个孩子,陪她度过这短暂但无比快乐的几天。
安桥说不出话来。
她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老太太的情绪。可她的嗓子眼就像被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