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翅膀在扇动,蹭得我的手心很痒很痒。
“乖,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我的声音颤抖着,我抚摸着它小小的翅膀,小小的萤火虫在四千年后都记得我的气味。
我觉得我是个念旧的人,今晚碰见认得我的萤火虫已经哭得不成样子,此时此刻,我巴不得不见虹,我怕见到他我会失控。
可他偏偏来了。
他换下了宴席上那身乌黑的正装,穿上了一身那些年他一直穿的,我最喜欢的白色,衬得他的两腮更红。他应是喝醉了,他抓着酒杯,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失了领袖的威风,反而更像当年那个耳根经常微红的少年。
他双眼迷离,却好像看到了我,朝我走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不料他的动作比当年更敏捷,他过来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摇了摇。
我有些害怕,想挣开,他的力气却很大。
“霁,别走……”
他的声音卸去了殿堂里的客气,软得一塌糊涂。他的双眼终于睁开,死死地盯着我,也不知是不是在耍酒疯,就好像我下一秒就会不见了一样。
我又想哭又想笑,我不知道现在的他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他保留了当年我们一同种的树,却在宴会上和舞女暧昧互动,对我客气疏离。
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手抽了出来。虹的表情很困惑,我很想抽身离开独自冷静,但是我看出了喝醉的他所流露出的不舍。我没见过他喝醉,在那一千年里我甚至没见过他喝酒。
“也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的习惯……”
我叹了口气,向内心认了输。他面对着心愿树,靠在水边的大石头边坐着,歪着头似在思考什么。我拼命忍住内心的小鹿乱撞,靠着他坐下来。一时,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强迫自己看萤火虫,很久才发现我一直在用余光看他的侧脸。
就是喝醉了,都还是那么有棱角,看着高冷实则温柔。时间真的善待他,让他容貌一点未变,可是我缺席他的三千多年生活,时间也无法宽容。我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遇到了什么人,回忆过什么事。除却记忆,没人会认为我们曾认识过。
他一直都在太阳系闪闪发光,而我在遥远的银河系,过着与流星银河相伴的日子。我们渐渐消失在了对方的视线里,唯独我一直在当年的回忆里越陷越深。
我们原是两条相交线,走过交点,距离却越来越远……
“我想,你到这里来,不会只是为了商量两系停战的事吧。”
一个时辰后,虹大约是酒醒了,他打破了寂静,又变回了他客气的语调。
“不然还有什么目的。”我淡淡地回应,目光不再敢看向他。
“难道不为了来找我叙旧?”
尽管如此,我好像能感觉得到他话语里的那点调皮。
“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我鼓起勇气,试着用三千年前的语调和他交流。
我说得很笨拙,我再也做不到当年那般的懵懂,可是虹轻笑了一声,我看见了当年少年的影子,只是微红的耳畔消失不见。他跳起来,拍拍手,我也顺势站起来,听他进行下一步的交流:
“怎么可能,但我是领袖,总要正经些吧。不过,我希望你亲口对我说《宇宙法则》不是你篡改的。若是你,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收场。毕竟篡改的人给两系带来了那么多纷争,纵使我相信你,可种种证据都指向你,我必须确认。”
纵使是我,也不知该如何书写他不完全相信我的难过。我的话语一下就冰冷起来:
“我绝不会做当年让我家破人亡的事。任何有损和平的举动,我宁愿九死也不做。你也知麋鹿首领做了那般多挑起战火的事,你为何不制止却任凭他胡作非为!”
虹大约也是见太过火了,他的语调温柔了些:
“你不知,若是旁人我早已出手。可麋鹿队首领势力庞大,当年我发现他所做之事时他的势力早已进了千家万户。不仅如此,他在太阳系声望也很高,更何况他也是古纪年人,本领高强,纵使是我也很难一举拿下。要想彻底铲除他,必须一步一步捣毁他的势力才行。”
“我绝不会纵容他。既然你已经说了,那我便相信你,你不会做那样的事。不说这个了,这里没有别人,来说说你吧,这些年过得如何。自那年错轨后,我被陨石砸晕昏迷了一年,醒来后发现身处成型的太阳系,我一边调理自己一边蕴化星球,后来两系重建,我灭了东南西北四方凶兽,降伏有异心的部落,做了太阳系的领袖。这么多年我都在找你,可是太阳系没有你的任何音讯。我猜测你是在银河系,可我四处打听,银河系除了双子再无任何古纪年人士。”
话语间,虹开始激动起来,他转过头来看向我:
“你为什么不说明身份,若不是那次我在日曦殿见到你,我真的以为你已经……”
我被他的激动弄得失了分寸,我很着急,可是我并不知道如何解释。我的脑袋像糊了浆似的,没有半分与首领对抗的气势。虹见我又着急有委屈,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便收敛了一点语气:
“好啦,还好你没事儿。不过既然从前没说,以后也别说,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说说吧,这些年你的故事。”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略过所有思念他的细节,将我如何隐居,银河系如何衰落,如何认识绮,双子如何篡改法则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无论怎样,我还是坚信虹是以两系和平为己任,不会做针对银河系的事情,于是我毫不避讳地讲了许多银河系的信息。
“你受苦了。”
听完我的事,虹一脸关心,可是,他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拍我的肩膀安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