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去，一切刑讯都有其核心的目的，只要把握住它不丧失，那么在对方耐心失去之前，都不会杀死你。”
她能够提炼出对方的核心，“N”太迫切了，他想获得的是全新人格式和异能，因此他露出了破绽——初始化人格式的主动权在她，所以——
“N”面无表情地擦去脸上的血迹，
“加大剂量提升电流！”
惨叫声复又响起，中原中也双眸放空，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妈的，是谁故意拖延了她的求援……有本事……别给她……找到……！
意识濒临丧失时，她恨恨想。
（十四）
在进入地下研究所的最深处，找到中原中也时，魏尔伦皱起了眉，他觉得“N”做得过分了。
虽然他希望她能借此明白自身到底是什么，彻底解放心灵，但“N”的做法令他不悦。
少女垂着头被挂在那里，周身伤痕累累，她仿佛刚刚从水里被捞出来，血和汗为她披上了血红的外衣。
将束缚装置和药液管悉数扯下碾碎，魏尔伦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还能走吗？中也？”他问，虽然按照他先前的计划，作为计划的最后一步，要由舍弃一切的中原中也亲自完成对玩弄生命的研究人员的复仇，不过他想，如果她的身体负担太重，那么由他来替她完成亦无不可。
因为自己的同类被折腾成这样。
他也很不高兴。
“能。”中原中也缓缓松开牙关，她的嘴唇上尽是血，混杂着期间被她自己咬碎的血肉，艳丽得仿佛涂抹了最鲜艳的口红，“那个王八蛋在哪里，老娘要废了他。”她沙哑说着，捂住唇咳着，十指血肉模糊，指缝间涌出新的血。
甚至无需他来提出诉求，魏尔伦欣慰微笑，他乐见她已经明白了该如何回报这个无理残酷世界以痛苦，“自然，我的妹妹，自然，我会带你去的，他们一个都逃不掉。”他向她承诺。
“我们的诞生不被期待，我们的存在毫无意义，所以，我们要回报这个世界，以无差别的死亡。”
（十五）
“但是，中也不能杀掉N，杀了他，她就不再是人了，”跟亚当循声走在警报声大作的道路当中，太宰治严肃地说，但那严肃仅仅只维持了短短一瞬，“这可是不行的啊，看到作为人而痛苦的中也是我的乐趣，怎么可以被那种家伙剥夺呢？”他以温柔到不可思议的语调说着自己的理由。
“本机从您的话语当中分析出了愉悦的成分。”将同样中毒但已经打入缓解中和药剂的白濑塞进柜子暂时藏起来，亚当回答，“不过太宰先生，关于您说的‘作为人’，您知道中也阁下非人吗？”
“哎？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知道，区区2238行人格式怎么可能编织出我那么讨厌的性格。”太宰治理所当然地说，他露出神秘的笑容：“所以‘N’很有可能是说谎了哦，为了自己的某些目的说谎，以语言的力量让事情倾向自己希望的一方，啊，这种事情我可再熟悉不过了。”
实际上被各方讨论的“N”现在状况非常糟，在被找到的第一刻，连眼角似乎都染上火焰的少女直接抬脚对着他□□狠狠碾压踩下，非人的惨叫声中是令魏尔伦都忍不住感同身受地感到那份痛苦。
肯定已经碎了。
…………真是，切实履行了她要废了对方的誓言……
“这是为刚刚那个‘我’讨还的。”她说着，令手中的锁链受重力异能影响漂浮起来，
“你要说什么话？为自己辩解？求饶？说一切都是为了研究，为了你口中必要的牺牲？哈，哈哈哈，那种东西我为什么要听。”中原中也欣赏着“N”痛苦哀嚎的表情，她的声音当中有着某种不正常的情绪。
“收起你那些话，闭嘴，我记得的东西比你们想象的都要多。”无视N的求饶话术，她低声说，又是一脚狠狠碾下。
在脑海极少的几个片段当中，她看到了同样阴郁的地下实验室，透过厚重的管壁，她曾记得周围有很多跟她类似的存在。
而那些，逐渐都没有了。
最后只剩下她一个。
曾经无意识的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的中原中也想明白了。
为了所谓的“荒霸吐”实验，“N”杀死了无数人，这座实验室的根基是这个国度本身于战争时刻的荒诞与疯狂，他们的失败是咎由自取，根本不配为人。
锁链激射而出，
狠狠贯穿向魏尔伦的胸口。
“在古罗马，扬起军旗的理由只有一个。是为了告知众人。‘我们就在这里，是被选中者们的一员’——当我们六个人中不论是谁陷入危机时，这面旗帜就会浮现在脑海里，将我们聚集……”
这才是当下必须要做的，比起杀死“N”更为迫切的事情。
中原中也要向杀害了家人的人复仇，魏尔伦杀死了“青年会”的五人，杀死了警察村濑先生，他是她所认定的首要的复仇目标。
“我一直想对你说的话，就是这个，不要总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快一步按下控制台上的电击按钮，电击令魏尔伦短时间动弹不得，中原中也一面喘息一面说，她其实本身伤得亦重到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的程度，全凭一口气在支撑。
“人格式？不被期待的诞生？这种跟太宰治一样丧精理论谁会信啊？！”她一边咳血一边说，眼中有愤怒的名为意志的火焰在燃烧，“活着，回应他人的期待，去做自己意志决定的事情，这就足够了，别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的理念从来都是跟魏尔伦不一样的，她向对方传递这一点。
她与魏尔伦再度对战起来。
（十六）
“但是作战的最后结果是魏尔伦带着‘N’逃跑……温柔森林的秘密么……怎么看都是中也的错~”站在由魏尔伦一瞬创造出来的，巨大圆形隧道底下，赶来接应的太宰治拖长了嗓音说。
“是你个大头鬼啊，呜……明明是连你都没料到这种程度吧混蛋！”靠在白濑身上，上身仅仅只披着魏尔伦外套的中原中也破口大骂，为了逃跑，N放出了已经白骨化的她的同位体，那个据“N”说是具备自我矛盾型异能的原型少女。
但是少女并未攻击她，相反，那具白骨保护她不被魏尔伦攻击，直到醒来的白濑找到她，并顺带阻止了“N”试图向中原中也开枪的举动。
在混沌间中原中也再度听到了白骨身上残存异能的哭声。
被人捕获，被强行塞入人体当中，异能与不得自由女孩的心声反馈给了她，令她同样感到悲伤。
“那被污浊了的悲伤
没有希求不再祈望
那被污浊了的悲伤
倦怠之时幻想死亡。”
“也不至于说没有预料到，毕竟我这里有兰波的笔记本。”太宰治说，看着似乎快要昏过去的中原中也，他叹了口气，“救援部队就要来了，中也再坚持一下吧。”他视线停留在中也那即便罩了外套但依旧开始染红的衣服上，意识到自己的某些预测恐怕超出了限度。
譬如，因为中也本人的不服软脾气，“N”对她的拷打程度恐怕……
“没事，暂时还死不了，亚当。”中也调整着呼吸，对在一旁刚刚恢复意识的人工智能计算机说。
“什么事？中也阁下？”
“两件事，一是帮我把这里的白骨带出去……第二……帮我，找一根绳子。”
在失去意识前她最后说。
等她醒来，她一定要把那个故意拖延了她支援，害得她被毒打，乃至策划了前面全部计划的太宰治倒挂起来！
第50章 十六岁的那些碎片（其
（十七）
四根白桦木枝，四枚被雕刻而成的十字架，四次暗杀。
前两次成功，在第三次时因出现变数而被打断，至于魏尔伦所预定的第四次暗杀，则必然会被留给PortMafia的首领森鸥外。
这已经是被调换了顺序的拖延后的结果。太宰治的作战战略本就是据此而展开，给予魏尔伦精心筛选过的情报，无声引导他的暗杀策略，所有前面铺垫的一切，都是为了抢在最后一次暗杀进行之前，将组织的武力集结完毕，在郊外荒无人烟处布下针对魏尔伦的天罗地网。
要慢慢地、绅士地让他吞下毒/药，就像给孩子糖一样，心怀仁慈。
当前的一切都还在太宰治的谋划安排当中，尚未出意外，如果要说有什么疏漏，那或许是——中原中也的伤势要比预期还要重这件事。
因为森鸥外本身便是医生的缘故，PortMafia相较于横滨其他组织的最大优势便是其具备堪称顶尖的医疗团队，虽然已经死去了佼佼者的“外科医生”，但剩下的医生团队依旧优秀，不乏治疗方向的异能者。然而在经过他们的治疗之后，医者对中原中也当下身体状况的结论却不是那么乐观——电击造成的损伤和枪击造成的贯穿伤很容易靠异能加速愈合，体内被注射的毒素亦有办法中和缓解，关键是她胸腹处的贯穿伤以及“N”对她过量注射的诱导类药物，前者损伤了她的内脏，后者则会令她本身激素紊乱。
可能会损伤后续部分生理机能这个最终结论令太宰治感到某种心理上的歉疚，虽然像是中原中也这样的暴力狂未来恐怕未必会找得到她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另一半，但她个人愿不愿意和她生理上是否遭受损伤是截然不同两个概念。
出于这点歉疚，以及自己之前制定计划的过分之处，在中原中也醒来后怒气冲天拿出绳子将他捆绑倒挂晃来晃去直到晃吐期间，太宰治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甚至，在布置完给她的任务之后，他还默认对方拿走了兰波的笔记本。
中也留手了，因为太宰治还要接下来临场指挥，否则仅仅只是把人倒挂可无法消解她心底的火气，这一点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在临去往伏击现场之前，太宰治找到了中原中也。
她正靠坐在机场的轻型双人飞机边上的小凳子上进行着简短的阅读，一手翻着笔记本，另一只手上则抓着根牛肉干，半截肉干被她咬在嘴里，在她的手侧放着一盏小夜灯，不算明亮的灯光为她增添了一点柔和光晕。
亚当蹲在飞机机身边敲敲打打，做着飞机的最后调试。
见到太宰治前来，亚当起身，礼貌地喊了声太宰先生，然后在中原中也的许可下，他暂时先离开了这处，把交流的空间留给了当下的两人。
中原中也的身上披着张毯子，因为先前失血过多的缘故，她的面色显得格外苍白，见到太宰治她也没过多反应，只是用脚尖碰了碰脚边的食品袋以动作询问对方是否要来点。
“不用了，中也你自己吃吧。”很罕见的太宰治没有作妖亦没有故意逗她生气，他盘腿坐在她边上，撑着头静静看着她。那一袋的食物是他为中原中也恢复体力准备的，挑选的都是她平时爱吃的东西，不过即便是这样，中原中也吃得亦很慢，她皱着眉，应该是先前的拷问伤到了她咽喉的缘故。
她的头发被剪去不少，因为沾了太多血，结成块，短时间内清洗吹干什么的太过繁琐，索性就让医生帮剪了，原本已经快要齐肩的长发，被剪到齐耳，太宰治默默看着她光裸的脖颈，心底下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理论上，中原中也已经有一天多未入眠，期间还经历了数次波折，对战，拷问，精神和体力本都该到了生理意义上的极限。但以太宰治自己的判断，她似乎……并未显露出任何的疲态，故而他在内心反复考量回想自己的策略，但直到最后都未修正计划当中属于中也的那部分。
有什么在她内里正不断地累积着，那些失去的，经历的，愉快的，苦难的逐渐汇聚在她心中，成为塑造中原中也这个人格的组成部分。
——虽然对于自己可能也会占据一部分这种事感到心中某种古怪，不过，如果能够剥开小矮子的心理世界来亲眼看一看就好了，太宰治忍不住想，与自己截然相反的，爱憎分明的内里，想来那一定是非常美丽的色彩。
“有屁话快说，太宰你坐在这里晃得我心烦。”吃掉牛肉干似乎被噎到，开始四处找水的中原中也没好气地说。
一瓶加了糖的红茶出现在她面前，拧开了瓶盖的，居然还是被温过的，冒着热气。她愣了一下，道了声谢，从太宰治手中接过。她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不是因为畏寒，而是因为先前的拷问当中N那不当人的剥了她的指甲，血肉模糊的样子实在太难看她自己都嫌弃，在包扎上药后后勤的医护小姐姐出于关心给了她这么一副手套让她先遮一遮。
“我确实有想问中也的事情。”太宰治盯着她的手，耐心看她喝完热茶后才开口，“有对于魏尔伦，中也你这几天下来必然有自己的看法，能对我说一说么，这方便我接下来在前线时随机应变改变作战策略。”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太宰治近几天全副身心都投入在研究魏尔伦这个人，揣摩他的心理状态，揣测他的攻击习惯以及异能强度，恐怕短暂梦里都是魏尔伦，若要说他不了解魏尔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即便如此自己的战略依旧不能够做到完美无瑕，总是会有自己没能察觉到的疏漏，在经历了中原中也这个意料之外后太宰治如此想，并且，他也想要能够在行动之前心平气和地与中原中也说说话。
谁知道接下来几个小时后他们两人还有没有未来。
“…………魏尔伦啊。”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她拿着杯子，半响，才说：“他的异能虽然很强，但也只是这样而已，他跟你很像，会为了某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钻牛角尖自寻烦恼……呃你那什么表情，觉得我说你坏话？哈，本来就是这样啊。”她在太宰治一脸夸张惊悚复杂的表情当中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但是，我感觉他的灵魂在哭。”她最后叹气说。
所谓的空虚，空无一物，不被世界所祝福，这些都是矫情的假话。真正能令中原中也听到的，是对方发自心底的哀恸之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