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阿柳的轻功,如果趁这时候俯冲下去,直接捞起无花把人带走,绝对可以做到叫门内的人一无所觉。
但想到薛笑人装疯卖傻的目的,她就犹豫了起来,独善其身固然容易,可若是明知道薛笑人的阴谋,却放任其得逞,暗地里为祸江湖搅风搅雨,那也确实不是君子所为。
阿柳叹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既然都当了楚留香,那总要不辱没了这名字才行。
于是她屏住呼吸,藏在树影之中,继续耐心等候。
大约一刻钟后,她看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那扇门中走了出来。
这人显然就是方才进去的薛笑人,只是脱去了那身红绿,顺便将发髻梳成了男子样式,另外又给自己添了一张铜制的面具。
此时的薛笑人,看上去不仅不像一个疯子,甚至也不像一个女人,任谁见到这样一个人,都不会把“他”往薛家庄那位走火入魔发疯的第一剑客之妹联系到一起。
便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阿柳,也不得不暗自感慨,这一招实在是高。
更不要说换上了那身黑衣后,薛笑人的身法还又快了几分。
阿柳看着她重新扛起无花,而后朝城外奔去,再度跟上。
前后折腾这么久,等她跟着薛笑人一路行至城外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昏暗的环境令薛笑人如鱼得水,只见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闪入一座杂草丛生的树林之中。
风声从阿柳耳边刮过,呼呼作响,为了不叫薛笑人发现,阿柳只能像下午那样,全程从树顶走,以免入了树林,动作之间碰上其间枝叶发出声响,叫其察觉不对。
万幸,在塞外学武时,师父最把关最严的便是她的轻功,所以此刻她到底比薛笑人棋高一着,当上了螳螂身后的黄雀。
又是一刻钟过去,一路疾行的薛笑人终于放缓脚步,在林中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面前停了下来,顺便将肩上的无花往地上重重一扔。
“今夜会择出新的‘二’。”她对着破庙开了口,“上个月我说过的奖赏,现在就在我脚边。”
阿柳:“……”等等,奖赏?薛笑人想把无花作为奖赏?奖赏给谁?
下一刻,便有三个看上去年纪都不大的少年从破庙里走出来,同时向薛笑人行了一礼。
这三个少年都没有朝地上的无花看,但薛笑人却还在说无花,道:“我说过,只要你们的剑能练到我令我满意,我就不会亏待你们。”
“是,师父。”三个少年异口同声,声音里有着明显的畏惧。
薛笑人对此十分满意,她要的就是这批由她亲手养出来的人像畏惧神佛和恶鬼一样畏惧她。
只听她笑了一声继续道:“你们这个年纪,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不知其中妙处,上回我说了会让你们尝到,今晚我便把人带来了。”
“全江南的青楼花魁加起来都不及她美貌,所以也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能享受她。”
阿柳听到这里,终于懂了薛笑人的意思,一时满心都是卧槽。
以杀手头目的逻辑来看,薛笑人这么做,的确没什么问题,对从小没怎么过过好日子的这些小杀手来说,能独自享用一个绝色美女也的确是很诱人的奖赏。
但问题是无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她要没追来,后果可真是……算了,还是不要去想象了。
在她无语又卧槽之际,那三个少年也心领神会,各自拔剑,开始比试了。
薛笑人豢养杀手,用的是最残酷、最不人道的那种选拔方式,即令他们自相残杀,只取活到最后的人。
阿柳蹲在树顶上,看到底下剑光烁烁,尽是杀招,已觉不忍。
但她的武功其实没比薛笑人好,真要动起手来,输赢毫无把握,实在不宜硬拼。
就在这时,被薛笑人打晕的无花正好醒了,他睁开眼,看到周围的景象,下意识问了一句这是哪。
薛笑人也没想到他会醒得这么早,愣了一下。
阿柳注意到这一愣,心知是个机会,再不犹豫,直接拨开树枝俯冲而下,一掌拍向薛笑人的后背。
这一掌用了她八成内力,速度又奇快,叫薛笑人只能用全力来闪避。
而原本还在互相厮杀的三个少年看到此景,也愣在当场,不知该不该继续了。
无花倒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她,脱口而出喊了一句少爷,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阿柳一边和薛笑人交手,一边直接把这人身份揭穿了,“你看不出来么,这就是薛家庄那疯子!她根本没疯,会帮薛红红抓你走是因为看上你这张脸,觉得可以把你赏给她的徒弟们睡!”
无花:“?!”
不得不说这回答属实惊悚到他了,以至于他下意识伸手朝身后某个部位摸了一把。
还好还好,裤子还好好地穿在身上,也没有想象中的酸痛感。
第18章 少年
确认自己逃过一劫后,无花看着缠斗之中的阿柳和薛笑人,忽然觉得这是个跑路的好时机。
阿柳的轻功固然高,但她没有兵刃,仅凭一双手应对薛笑人的剑,这会儿看似稍处上风,但根本无法真正压制住薛笑人将其制伏。
对薛笑人来说自然也是一样的,纵然她剑快如电,但面对阿柳神鬼莫测的身法,亦是徒劳。
无花虽然没了武功,但眼力还在,他只看了片刻,便知道这两人一时之间还分不出胜负来,而且因为过于势均力敌,必须全神贯注,谁都不敢分神。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动趁机跑路的心思。
然而就在他试探着要往外挪的时候,边上又传来了一道令他下意识一抖的拔剑声!
他循声望去,发现不知何时,破庙里又冲出来了一个少年。
这少年看打扮和之前照薛笑人吩咐厮杀的三个一样,应当也是薛笑人的“徒弟”,可他一拔剑,对准的竟是薛笑人!
别说围观的无花了,就连薛笑人本人都吓了一跳,动作一滞,喝道:“你疯了?!”
少年朗笑一声,道:“我好得很,倒是你,放着好好的薛二娘不做,装疯卖傻搞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莫不是脑子不大正常?”
薛笑人方才那一滞,直接叫阿柳抓住空当,一掌拍上了她肩膀。
而这少年说完后,又不又分说加入战局,与阿柳一前一后,令薛笑人腹背受敌,愈发不好应对。
无花:“……”完了,有人跳反帮忙,那楚留香就能赢了,我也没法跑了。
他一阵失望,同时也有点好奇,薛笑人的徒弟怎么就忽然跳反了?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那少年加入战局后,剑势陡然一变,走的分明是与薛笑人截然相反的路子!
薛笑人也大为吃惊:“你不是老五!”
少年又笑一声,清朗的声音响彻夜空,语气肆意,道:“现在才发现我不是,已经晚了。”
他一边说,一边手腕一抖,剑锋直取薛笑人面门。
此时的薛笑人虽然还没到山穷水尽之地,但也差不离了,前有剑后有掌,往两侧闪挪的话,方才受过一掌的肩膀势必再受重创,到时连剑都拿不住,亦是必输无疑!
情急之中,她只能以那张铜面具去迎少年的剑锋。
二者相撞,发出“铮”地一声,下一瞬,面具已被挑飞,她也再藏不住自己的真容。
“还真是你。”少年叹道,“这确实是我没想到的。”
“你到底是谁?”薛笑人瞪大了眼,语气阴森,“你把老五怎么了?!”
少年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呢,结果被阿柳抢了先。
阿柳道:“若不是你一直都将这群徒弟当工具看,也不至于有人偷天换日都察觉不出来。”
“正是这道理!”配合着她说话时再度打出的这几掌,少年也笑着赞许道,“说到底,还是你作下的孽。”
他和阿柳明明是初次见面,但这一番配合下来,竟是愈发行云流水,一人掌风刚至,另一人的剑气便直接接上,叫薛笑人疲于应对,一时狼狈不已。
薛笑人见势不妙,也想找帮手,一面闪避,一面对边上那三个本该厮杀决胜的少年吼道:“你们一直愣着做什么?!”
这些少年从小被她养大,听她教诲,跟她学剑,对她的畏惧早已深入骨髓,被她这一吼,倒还真下意识举着剑来帮忙了。
阿柳万不想看到这场面发生,忙高声道:“你们现在帮了她,往后就要继续为她所制,死生俱在她一念间!”
与她配合的少年也道:“不错,但若是今日将她制伏,往后你们就自由了,再也不用为了活下去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兄互相残杀!”
他二人话音落下,薛笑人这几个徒弟果然犹豫起来。
薛笑人气得不行,却又抽不出心神反驳他俩的话,此时她手中的剑已经放慢了速度,这番即将落败的仓皇模样也一定程度上惊到了她的这些徒弟——原来他们这么恐惧的师父,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也会打不过别人啊……
无花也惯会见风使舵,眼看薛笑人即将挡不住阿柳和那少年二人合围,便琢磨着锦上添花一番。
于是他挣扎着爬起来,摆出再恳切不过的表情,拦在薛笑人的徒弟们面前,劝他们别为这么个师父折损自己。
薛笑人也没想到,她顺手掳来的这个美貌少女竟如此能言善道,在关键时刻又给了她一记重击,令她连个帮手都要不到!
更要命的是,现在她身受阿柳两掌,内力损耗远比平时快。
像她这种级别的高手,与人交手,只消几招便大概能知道此次交手胜负几何,而现在她与这两人已经过了上百招,比谁都清楚,再过十招,她必然要败。
意识到这一点后,薛笑人本能地想跑,可掌风与剑光已经彻底包裹住她,令她无路可退。
阿柳目光一亮,抓住她落败之前愈发匆忙时露出的空当,朝她‘风池穴’打出了最后一掌。
这一掌很轻很轻,但落在薛笑人‘风池穴’上时,无异于泰山压顶!
只听“噗”地一声,薛笑人踉跄着弯腰吐出了一口血。
这血恰好喷在少年迎面刺来的剑锋上。刹那之间,寒光映着血光,给这一剑又添了三分杀气!
再之后,便是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
薛笑人低头一看,原来在她因为疼痛缓不过神的时候,少年的剑尖已经刺入她的右肩。
胜负已定……
她捂着肩膀倒在地上,再无还手之力。
阿柳扫了她一眼,弯腰取走了她手里的剑,而后才转向与自己配合的少年,道:“多谢阁下及时施以援手。”
少年摆摆手,说如果没有你,光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打得过这变态的老妖婆。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朝自己的脸用力一扯。
原来他戴了一张面具,面具之下,他真正的容貌,竟风流秀致,丝毫不输无花!
饶是阿柳这个见多了帅哥的人,在看清他真正长相的这一瞬间,也下意识屏住呼吸,怔了一下。
“薛笑人那个排行第五的徒弟,之前被她派出去杀一个赌坊老板。”少年解释道,“那晚我恰好在那间赌坊玩,救了那老板一命,后来又从她五徒弟那得知了他是接了他师父的命才来杀人的。”
“原来是这样。”阿柳恍然,“所以阁下扮成她五徒弟回来,想的也是查清她的身份,是么?”
“是啊。”他很大方地承认了,“但是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她武功也高,我一个人根本打不过她,如果不是今晚你恰好和她动起了手,我都打算从她这接个任务,然后再另外找个朋友过来帮忙了。”
阿柳听得很感慨:“辛苦阁下了。”
“不辛苦不辛苦。”他说到这忽然笑起来,“其实挺有趣。”
和无花不一样,他虽然也生得美,但笑起来时那股子爽朗却是打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灿若日光,叫人移不开眼。
“对了,接下来要如何处置此人?”笑完,他就回到了正题。
“这么大的事,先知会薛衣人大侠一声吧。”阿柳下意识答道。
“薛衣人不会包庇她么?”少年皱眉,“他们可是亲兄妹。”
阿柳正想说凭薛衣人的人品,应当不至于,就听无花忽然惊呼道:“薛笑人好像打算咬舌自尽!”
阿柳:“?!”卧槽,你哥还没知道呢,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少年的反应和她差不多,皱眉走过去,三两下点住其穴道,道:“看来你很怕被你兄长知道,那我就势必要送你去薛家庄走一趟了。”
薛笑人倒是想挣扎想阻止,可全身所有穴道都被点住,连声音都发不出。
阿柳在边上看了片刻,发现不知何时,薛笑人的眼角竟闪起了泪光。
这泪水令她唏嘘不已,忍不住道:“既然这么不想让薛衣人知晓,当初又何必做这种傻事呢?”
薛笑人当然不可能回答她,但眼角的泪水却已默默淌下。
说来奇怪,此时她一身黑衣破了好几处,肩上还在流血,分明是叫人不想多瞧一眼的狼狈模样,但眼泪淌下来的这一瞬,竟又有一种奇异的悲壮感,令在场其他人一时之间都没能移开目光。
最后还是无花打破了沉默,无花小声问阿柳:“那……一会儿就去薛家庄么?”
阿柳回过神来,道:“去吧……”
“事不宜迟。”少年也是个干脆的人,“再晚恐怕就不好去敲人家的门了,走吧。”
“此事还需几个人证。”阿柳道,“否则到了薛大侠面前,无凭无据,我们不一定能讨着好。”
“这个简单,这里就有三个现成的。”他抿唇一笑,朝身后的破庙又唤了一声,“还有红姑娘,你也随我们一起走一趟吧。”
阿柳:“……”等等,红姑娘?别告诉我薛笑人最著名的那个徒弟中原一点红和她一起性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