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英长叹一口气,接着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说嫉妒,好像也谈不上。”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要被盛夏的蝉鸣声吞没,“我只是……只是发现你对谁都耐心得很,也从不真正同谁计较些什么。”
“所以你认识的所有人都信任你,喜欢你。”
“是啊,谁会不喜欢你呢?”
阿柳愣了……
因为在这一瞬间,她清楚地听出了他的伤心。
这伤心并非出于对她的责备,而是出于无能为力。
因为他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你,但也没有人会得不到你的关照,只要他们需要。”
“因为你太好了,所以反而不好。”
认识了阿柳之后,林朝英才逐渐发现,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备受眷顾,但又的的确确是个值得被人优待和眷顾的人,因为他们待谁都那般诚恳、那般宽容。
与这样的人做朋友,一辈子都不用愁,哪怕是赴汤蹈火,都会有人陪着;
可若是喜欢这样的人,那势必要接受对方眼里,你与其他人差别并不太大的事实。
可这难道是阿柳的错吗?
林朝英比谁都清楚,不是的。或者说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才叫他一见难忘,继而倾心。
所以他才会说,你太好了,反而不好。
“不好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第72章 绝色
阿柳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林朝英。
诚如对方所言,他并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意思,所以他也并不需要她的道歉。更不要说如果她真的道了歉,他可能只会觉得受到了羞辱。
最后还是他主动笑了一声,道:“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
阿柳:“嗯,我明白。”
“我出来寻你,也不是看不得你和他们一道喝酒。我的确有事想同你说。”他顿了顿,“急事……”
“什么?”阿柳听他语气严肃,不由在意。
“徐大师接了你赠我的玄铁。”他说,“但他也托了我一件事,我答应了。”
他口中的徐大师便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位铸剑师,据传是铸剑世家出身,平日里性格古怪,极少愿意见人,否则他也不会独自前往。
“他是二十年前从漠北搬来的江南,初至江南时,常受隔壁一户人家照拂,如今那户人家的独女失踪,筹江南官府之力都遍寻不着,他便想拜托我帮这个忙。”
林朝英说得很简练,“先不说我承了他的情,便是他不乐意替我铸剑,这忙我也得帮。”
阿柳听罢,当即点头表示理解:“的确该帮。”
“你若不介意,不妨说详细些。”她想到了半个时辰前还在坑自己的某位竹马,又补充道,“我叫老姬手下的人手也留意一下。”
林朝英一愣,而后下意识道:“他……人手够用吗?”
阿柳微笑:“那自然是够的。”
事关人情人命,林朝英也没矫情,得到这回答便干脆点头,接着道:“那位姑娘姓江,父母前年双双过世,她又生得美貌,常为人觊觎,偏偏家中生意还需她出面操持,三个月前,她请江南一家镖局保护她去庐州谈生意,然后就没了消息,就连那间镖局的人都一并失踪了。”
阿柳听得直皱眉:“如果连镖局的人都一并失踪了,那一道被杀人越货的可能性最大。”
林朝英说是,的确是这个道理,但这位江姑娘实在有些不同。
“她生得委实太好了些。”说到这,他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忍,“便是最凶悍的贼匪,见到她这样的美人,大概也不会直接杀掉了事的。”
“啊……”阿柳立刻懂了他的意思,也凛起神色,“那我叫老姬立刻行动,你——”
“我也要立刻走了。”林朝英说,“既受人之托,便忠人之事,何况此事实在耽搁不得。”
阿柳一向分得清轻重缓急,自然不会反对他的决定,只道:“那你先往庐州去,江南这边我也试试托人暗中打听打听,说不定有别的线索。”
说到这,她又多问了一句:“对了,那位江姑娘大名是?”
“江枫,枫叶的枫。”
“江枫?”等等,是她知道的那个江枫吗?
“难道你也听说过她的名字?”因着她花名在外,林朝英难免如此误会,“这也不奇怪,她的美貌在江南实在太出名了。”
江枫。美貌……
这名字和这形容词摆在一起,真是叫阿柳想以巧合安慰自己都有点难,以至于持续睁大着眼无言以对。
林朝英见状,不由得更在意了:“莫非你……认识她?”
阿柳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并不认识她。”
顿了顿又补充,“但我确实听过她的名字。”
“那你肯定也知道,方才我所言并无夸张。”他观察着她的神色,似是想解释什么,“而不是我认为她生得好。”
阿柳:“……”
妈的,又不知道该回他什么了!
好在今天更尴尬的对话都发生过了,眼下她沉默也不算什么。
……
林朝英行动力极强,同她说完之后,连船上都没再回,就直接动身去庐州了。
她也没有耽搁,直接调转方向回头找姬冰雁说了此事,让他立刻安排灵鹫宫的旧部调查此事。
姬冰雁应得爽快,应完道:“说起来,我也听说过这位江姑娘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间绝色,不过没见过,不知真假。”
阿柳:“应该是真的。”
“你见过?”他好奇地挑眉。
“没有。”她摇头。
“那你缘何如此肯定?”他听得出这不是胡说八道的语气。
阿柳想了想,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总不能说因为我穿越前看过熊老师的绝代双骄吧!
但不答肯定也是糊弄不了姬冰雁的,最后她只能深吸一口气道:“朝英也是如此形容的,他没必要骗我。”
“啊?”姬冰雁差点惊掉下巴,“他向你夸别的女人是人间绝色?他怎么想的啊?”
“什么怎么想的。”阿柳其实听懂了竹马的话外之意,但只当没明白,一本正经道,“他只是客观描述。”
姬冰雁:“……”
在没有自觉这一点上,这两个人真的该凑对啊。
第73章 谋面
姬冰雁应了阿柳后,也半刻都没有耽搁,直接用管哨召了松江一带的灵鹫宫旧部,让他们速去查探江枫失踪的事。
同时他还建议她道:“你要是想快些解决此事,不妨今晚同我一道去一趟金陵。”
“金陵?”
“我和丐帮的任帮主约了明日在金陵见。”他说,“论调查行踪,传递消息,普天之下,无一处势力可与丐帮媲美,纵是我掌了灵鹫宫旧部,也自认争不了这个高下。”
阿柳闻言,没犹豫便点了头:“好,那我就去亲自拜托一下任帮主。”
姬冰雁:“走水路吧,用你的船,不然只留老胡一个在松江,船上还一群孩子,你肯定不放心。”
“嗯。”阿柳原也是这么想的,“就这么办吧。”
之后两人一道往停船的地方走,姬冰雁侧首看了她好几次,素来没什么波澜的脸竟一直维持着欲言又止的神情。
阿柳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有些想笑,却又忍住。最后果然还是他先憋不住,撇着嘴问她:“今天的事,你没生气?”
虽然语调一如既往,但从小到大的相处还是令阿柳听出了他那份若有似无的忐忑。
于是她干脆板起脸,道:“今天的事回头再说吧,眼下还是赶紧寻到那位江姑娘的下落要紧。”
姬冰雁:“……”
他哪知道她是在故意逗他,还当她真的因为自己设计了她去结识高亚男心里不爽呢,又暗自琢磨了片刻,才道:“算了,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虽然你没提过,但我知道你很忌讳这个,我不该用咱们的交情设计你。”
阿柳顿住脚步侧首朝他看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足把他打量到面色变了又变,才勾起唇角道:“本来是挺忌讳的。”
姬冰雁一愣。
她接着道:“但我想了想,你也不是那种费尽心思攀关系只为利用的人,你肯定自己心里也有数。”
“所以你的确没生气?”他问。
“你很希望我生气?”她不怕他,大大方方地反问了。
姬冰雁顿时说不出话了,睁着眼睛瞪了她好一会儿,终是轻哼了一声。
阿柳:“行了,我不跟你计较,你还不高兴了是吧?都说了正事要紧。”
正事的确要紧,回到船上后,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跟几个孩子解释,就先撤了锚,往金陵方向去了。
好在苏蓉蓉三人皆知礼懂事,路上听了原委,更是比他们还着急。
“江姑娘!”李红袖惊道,“我见过她的。”
“哦?”阿柳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就住在庵堂里的时候。”李红袖是个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有一回我听师太她们说,江姑娘一来,前院定要挤个水泄不通,心里有些好奇,便溜去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叫李红袖明白了师太们的担忧。
那样的美人,的确叫人见之难忘,再怎么在人潮里挣扎,也想瞧上一瞧的。
“她失踪了吗?”李红袖回忆着,忽然皱起了眉,“那日我在庵中见到她时,她身侧跟了一位女剑客,应当与她极为亲近,后来听师太们说,那位剑客虽是女子之身,其剑法之刚猛狂烈却是远胜男子,若非天下人惯来更看得起男人一些,她的声名怕不会弱于年轻时的血衣人。”
“但纵是如此,她在道上也是个十足的人物,这几年死在她剑下的贼匪不知何数。”
她这么一说,宋甜儿和苏蓉蓉也想起来了,说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位剑客好像是姓燕?”苏蓉蓉歪着头道,“是江姑娘的结拜阿姐。”
阿柳:“啊?”姓燕的剑客,剑法刚猛狂烈,然后是个女的?!
船上其余人哪知她此刻有多无语,听到江枫还有个剑法高超的结拜姐姐,当即懂了李红袖皱眉的原因。
“也就是说,一般的劫匪山贼,应当是不敢动江枫的?”姬冰雁挑眉,“毕竟她有一个剑术高超,又纵横黑道的结拜姐姐。”
“燕?”抱着果干正要去晒的无花听到这,也似想起了什么,“那我应该知道是谁了。”
众人的目光一时全聚到了他身上,只听他道:“如果是那位祖宗的话,她仇家也不少,说不定人家就是冲着她,才对江枫动手的。”
“据我所知她父母双亡,家中半个亲属都不剩,说一句天煞孤星都不为过,再加上她又使得一手好剑法,这几年在中原各地纵横往来,叫人想抓她的弱点都抓不着,她跟江枫结拜,那等于告诉她的仇家们,她终于有弱点了。”
阿柳听他语气笃定,不由好奇:“你认识她?”
无花摇头:“不认识,只是听说过罢了,正如李姑娘所言,那一位在道上,是个十足的人物。”
无花当初栽在阿柳手上之前,跟黑白两道都打过不少交道,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骗过的人数不胜数,但从未试图去招惹过那人,只因他觉得,能使出那等剑法的人,必定心性坚韧,难以控制,还不如避而远之。
但这些就没必要在此刻宣之于口了。
“既如此,等到了金陵,我便求任帮主兵分两路,顺道查一下这位燕姓剑客现在何处吧。”阿柳说着,又转向姬冰雁,“你的人也可以两个一起打听。”
“嗯。”姬冰雁点头,“我一会儿就吩咐下去。”
船行小半日即抵金陵,靠岸时,午间在松江府客栈内喝醉的胡铁花甚至还在睡。
阿柳见状,干脆独自下船,直奔任慈在金陵的那所别院。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趟过来,竟正好撞上任慈那两个徒弟游历归来。
这对师兄妹见了她,得知她有事相求,连通传都免了,直接带着她去了任慈的下榻处。
任慈也一如既往爽快,听完她的来意,立刻召来手下,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查出眉目之前,楚公子不妨现在金陵住下。”任慈道,“我保证,只要一有消息,便会告知于你。”
“多谢帮主好意。”阿柳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的船就停在城外,船上还有好些个朋友,总不好将他们抛下,丐帮若有了消息,来城外寻我即可。”
任慈倒也没勉强,点了点头,便另起话题,道:“对了,我去年听到一桩传言,说是西域那位人称石观音的女魔头,死在了楚公子手上?”
阿柳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这个,怔了一下才回答:“我在南海时,的确碰上了石观音,她也确实死在了南海,不过当时的情况……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夸张,我同一位朋友联手应敌,也赢得极凶险,真正的胜负手,也是我那位朋友,而不是我。”
任慈显然也是打听过的,当即道:“可是那位林姓少侠?”
阿柳说正是。
“实不相瞒,我夫……我与那石观音,算是有一桩旧怨。”任慈没解释这旧怨究竟是什么,只垂着眼叹声道,“如今她败在楚公子你们手上,于情于理,我都应当亲口向你们道一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