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只点着两盏灯,寒风里左右飘摇像是野兽的一对飘忽不定的眼。
上了年岁的老嬷嬷嘎吱一声推开了屋门,有小丫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手脚利索的摆在了桌子上, 在眨眼人便不见了。
寒风吹开了窗户, 耿氏心惊肉跳的起了身去关, 猛然看见外面站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从头凉到脚, 张了张嘴,却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那女子终究转了头。
消瘦的面颊上一双大大的眼闪着黑沉沉的光, 瞧见耿清秋便对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一笑。
耿清秋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摔倒在地上,长长的透了一口气道:“武姐姐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
武氏笑着,可却似乎并没有什么表情,连声音也没有起伏:“怕妹妹住的不自在,所以过来瞧瞧。”
有人在武氏身后道:“格格快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耿清秋转头看,原来是从前在雅柔院子中的廖氏, 因为当初花颜的事情受了牵连所以才住进了这里。
细算起来雅柔是廖氏的仇人。
武氏笑着转身进了屋子,廖氏举步从外头进来,贴心的关上了窗户, 笑盈盈的道:“格格快来, 一会子饭菜都凉了还怎么吃?”
耿清秋垂眸坐下。
屋子里只有一个炭盆, 散发着微弱的温暖,但聊胜于无。
耿清秋举起了筷子一面思索一面同廖氏闲聊:“我还想我住在这里没个说话的人该多孤单,没想到还能碰上你这样的贴心人, 往后…..”
她是惯常的拉拢人的手段,原以为可以将廖氏拉拢过来。
然而廖氏举起了茶壶做的倒水的样子,却全部倒进了炭盆里。
茶水沸腾冒起了热气,渐渐的热气越来越小,最终全部化作了青烟。
炭火熄灭,屋子里陡然阴冷了起来。
廖氏却还是笑着,一脸灿烂:“哎哟,失手了,我在叫人给您提壶热茶来。”
门外候着的丫头又送进来一壶热茶,廖氏提着茶壶站在了床边,举高了茶壶,茶水倾泻而下。
她眉心的一点胭脂痣因为笑的欢快竟显出了几分妖娆和妩媚,像是这无患院里生出的精怪,要将耿清秋吃进肚子里。
耿清秋猛的站了起来,两步走过去,一把夺过了廖氏手中的茶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厉声喊道:“滚!”
廖氏还是笑:“你以为来的是什么地方?摆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耿清秋义正言辞的道:“你这样胡作非为,我难道不会向王爷福晋告你么?!”
廖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来:“到底年岁小,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王爷福晋要是管你,你能来这里?”
她说着话竟然扬长而去。
屋门打开,风雪全部灌了进来,炭盆灭了,床铺也湿了,耿清秋猛的打了个哆嗦,桌子上三个小菜一份粥早没了热气,她垂眸坐下来大吃了一口,瞬间,一股恶臭的气息冲的她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她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哆嗦起来,蹲在地上瞧着这阴暗的屋舍里,觉得好像是入了地狱。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走到了这一步?
她谨小慎微,步步小心,不敢得罪任何人,巴结着福晋,莫名其妙的进了这里,被这些疯子一样的人折磨!
天寒地冻,她绝望四顾,她还能活到明日么?!
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谁又会注意到角落里蝼蚁一样的人。
每日都要往殡宫哭丧行礼,有时候胤禛和明嫣福晋一起,有时候并不一起。
福晋像是一片飘零的树叶,中间歇息的时候,坐在偏殿里粗重的喘息,明嫣坐在她的身边偶尔递一杯茶水,福晋却看也不看。
初进后宅时候福晋赏赐的几分脸面尚且还有和睦,到了今日已经懒得维持。
福晋满心憎恨,只是偶尔转眸的时候,瞧见明嫣那光洁美丽的面庞上星辰一样的眼眸里却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底。
她颤抖着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不会叫这贱人好过的,到时候看她怎样骄傲?!
二十四日,太后灵柩从京城移到都城北沙河巩华城殡宫安厝。
皇上亲自临送。
王公大臣,公主福晋命妇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