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骤然让她入宫,恐怕是他有些不好了。思及此,原本就被搅得有些浮躁的心绪又起了波澜。翡雪攥紧了衣袖,她有些担心,甚至有些急切地,想要见到他了。
凤舆中的翡雪思绪纷飞,不知行进了多长时间,外头传来柳芳的声音:“娘娘,前面就是宫门了。”
“知道了。”她回拢心绪,侧过头,对着帷幔外答应了一声。此刻,忐忑、期待、紧张,还有些不可名状的情绪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她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恭迎皇后娘娘下舆!”随着司礼官的唱和,柳芳和吴妈妈上前去撩开了帷幔,翡雪的纤纤玉手一左一右地搭到了她们的手臂上。
下了凤舆,抬眼望去,九重深宫,飞檐翘宇。
原本明黄的琉璃瓦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御道两侧,提着宫灯的侍女们整齐排列,将内宫照得如同白昼。一道道红色的正门依次大开,以这种庄重的形式迎接着宫城的女主人。
自大仪开国以来,历任皇后或是皇帝在潜邸时的正妃,或是如当今太后一般,从妃位擢升到后位的。因此,翡雪便成为第一位从太和门入宫的皇后。
又下雪了。
团团鹅毛翩然而下,在宫灯的幽光中泛着荧白。空气中湿腻腻的,落在人头上、肩上的雪花片刻就化成了水,落在红毯上的雪花则渐渐结成了一层白霜。
翡雪低着头,能看清楚自己红色的绣鞋和足下的红毯。她的裙摆所过之处,留下一双不甚清晰的瘦小脚印。
一步步迈上乾清宫的丹墀,转过去便到了内宫。虽然一路仍有宫灯接引着,但后宫却十分静谧,仿佛与喧嚣的前殿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柳芳看着这宫灯所指的方向,不紧不慢的步伐突然顿住,翡雪也只好停了下来。就听柳芳问道:“杜尚宫,这是要将皇后娘娘接引到哪里去?”
第19章 晋江独家 侍疾
“太后有旨,陛下病重,请皇后娘娘改乘孔雀顶轿,先到养心殿中侍疾。”翡雪认得这个声音。之前在承恩侯府那位服侍她穿嫁衣的年长宫女,原来是杜尚宫。
养心殿,向来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地方,现在竟然被太后把持着?!前殿的一应礼节周全,原来都是做给朝臣和天下人看的。而这背后的意图么......
在这后宫之中,太后恐怕正数着时辰,等着皇上龙御归天呢!
太后虽想扶立晋王,但若是陛下有所不测,此事由太后亲自宣布,免不得落人口实。难怪匆匆将皇后迎进宫来,无非是想将她推到天下人面前。届时,借皇后的嘴,说出承继皇位的人选,太后就能将自己摘干净。
柳芳心中一紧,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那我们陪着皇后娘娘一同去!”跟队伍后面的连翘闻言,焦虑之情溢于言表,也顾不得规矩,凑上去拉住翡雪的衣角说道。
搀扶着翡雪的吴妈妈不敢贸然说话,但脸上也流露出担忧之色。
杜尚宫眼中闪过一丝为难,却又不好公然下了皇后脸面,只要继续将太后抬出来,道:“皇后娘娘的寝殿在坤宁宫,懿旨,皇后娘娘陪嫁的人,先安置到坤宁宫去。”
这是不许翡雪心腹之人贴身伺候了?陛下若有三长两短,一个无人帮衬、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自然是最好控制的。这是想要挟持着皇后达到什么目的?
柳芳咬了咬后槽牙,冷笑道:“我奉旨出宫,也正要去向陛下复命。太后不会也不许我回养心殿吧?”
翡雪也猜出大概是怎么回事,大婚到此,也就算结束了。
她将脊背挺得笔直,不等杜尚宫开言,兀自掀了盖头递到吴妈妈手上,沉声道:“姑姑本是御前的人,就请前面带路吧。”
养心殿中灯火通明,正中的明间宫门大开,衣着华贵的秦太后精神矍铄端坐在主位之上,微微闭目养神,不时捻动手中的那串十八子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先帝在时,秦贵妃本就是因容颜姝丽独得圣宠,自从身居太后之位,她有了更多的时间保养,故年过四十,脸上的细纹却并不明显,只需稍稍用些胭脂,便能掩盖得无影无踪。一丝不乱的凤髻衬得她仪态端庄,眼尾用粉色的脂粉扫出一抹眼影,柔和了她眸光中的厉色,却仍叫人望之生畏。
几个垂手恭听的宫人侍立在她两侧,皆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齐福恭着身子侍立在门边,内心焦灼,只好不停地用力揉搓着自己的手指,眼睛滴滴溜溜地,时不时朝着大门外瞟上几眼。
这回再抬起眼皮子,见柳芳搀着一身嫁衣的翡雪缓步踏上了养心殿的台阶,齐福的眼睛顿时一亮,泛起了水雾。
他抬起脚迈出养心殿的大门,因为走得太急还差点被门槛绊倒。打着一个趔趄跪倒在翡雪脚边,吸了吸鼻子,道:“老奴恭迎皇后娘娘!”
没出息的老东西,她不过出宫一日,连养心殿都看不好,平日里还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吹嘘自己对陛下是何等忠心。
柳芳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垂下眼帘遮住了自己眼中的不满。
“齐公公,请起吧。”翡雪颔首应了一声,脚下却不敢有半刻耽搁。裙角翻飞,人便已经越过门槛,站到了养心殿内。
主座上的人听见动静,捻动佛珠的指尖顿住了,倏然睁眼,闪着精芒的目光便直直地勾在了翡雪的身上。
只那一瞬的对视,翡雪便能感觉到太后的精明和威严。
“拜见太后!”翡雪颤了颤唇,实在挤不出一丝笑意,躬身跪地,低眉顺眼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