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暴狠绝的名头顶得太久了,也就只有他这个单纯的皇后,会用英武贤明来形容他。
翡雪一时有些窘迫,只好愣在那里。
半晌,萧瑾殊止了笑,接过她手上的茶盏搁到御案上,向前倾着身子,手掌朝上轻轻摊开,以一种命令的口吻道:“手伸过来。”
“不......”,她下意识地低了头,想背过手去,可“不妨事”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也未及后退半步,他已经钳制住她的手,撩开了衣袖。
一圈淤青,看着就是疼的。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薄唇紧闭,瞳孔缩了缩,眸中一片清冷。
开口依然寡淡:“怎么不上药?”
她的手有些凉,有些小,有些软,他宽大的手掌稍稍一拢,她整个手就握入了他掌心。
四目相对,无形之中帝王的威严感实在有些让她喘不过气起来!
“是我自己太娇气了。”她心虚地搪塞了一句,想要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他却越发攥紧了些。
两人之间靠得有些近,他皱紧的眉头下隐隐压着的烦躁和不耐,逼视的目光似乎一眼看穿了自己,她心里咯噔一下,螓首低眉,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越是逼视,她越是目光躲闪,实在无法,只好用另一只手重新将袖袍扯下来,挡住那青紫的痕迹。好像这样,那淤青就不存在了似的。微微垂了眸,小声补了一句:“我也不想让祖母担心......”
她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他终于松了手,那声哼笑似是从胸腔里破出来的。重新往后靠坐到轮椅里,自己推动轮子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在错身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略微一顿,对着她的耳畔说出一个字:“笨!”
万里江山的水墨屏风,将东暖阁隔成了里外两间。萧瑾殊径直绕过屏风到了里间,嘴角扬起的弧度比之前更大了些。
受了伤自己不会上药,连撒谎都不会,她可不是笨么。
亏她还真心实意的跟他道歉呢,怎么到了他嘴里,自己成了笨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嫌弃,翡雪嘟了嘟嘴,有些气闷和挫败。
他既吃了药,她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再呆在这里,她生怕他又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她可不想再继续与他纠缠了!
她隔着屏风,对着里间的萧瑾殊道:“很晚了,陛下要不早些安置了吧,我先回去了。”
正要抬脚,就听见轮椅轧过金砖的声音,眉间疏冷的男人直接从屏风的另一边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笑意不达眼底,冷森森道:“回去?你、要回哪里去?朕的、皇后?”皇后那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翡雪甚至不敢瞧他现在的神色,讷讷回答:“就是,过去那边而已。”除了后寝殿的体顺堂,她在这宫中暂时也没有别的可去之处了。
她心底发怵,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而这种惧怕和窘迫又都写在脸上。
他提了提眉梢,眸色越发幽深。
半晌,他“啧”了一声,身子往前倾斜,伸手过来时,好像早预料到翡雪会下意识地推拒,一把拉着她的袖袍放到了轮椅的扶手上,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盒药膏,开口却愈发凶巴巴的:“知道怕疼,就别乱动。”
陛下这是......准备亲自给自己上药?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可怕,就是......就是陛下关心起人来,也是这么一幅凶巴巴的样子。她愣在原地,咬了咬下唇,只敢用余光瞥他。见他神色如常,紧绷的心略微松了松。
其实,他并不像传言那般残暴,相处起来,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可怕。
“嗯。”小声叮咛一句,她整个身子都僵在了那里,真的不敢再挪动半分。
见她乖巧听话,萧瑾殊微微动了动嘴角。
一手握着药瓶,另一手直接撩开她的袖口,沾了药膏的指腹在她淤青的手腕上轻轻涂抹起来。
他十五岁就上战场,回京称帝之前,在北境足足吃了六年的风沙。这几年掌心的厚茧褪去了些,但手掌指尖,仍有些粗糙。可是他涂药的动作却异常轻柔,草药的香味沁凉清新,随着他轻盈的搓揉弥漫开来。
涂抹好最后一点药膏,他的手掌顺势覆住她的手腕,避开了她受伤的那一圈青紫,再开口的语气也缓和了些:“新婚燕尔,朕册立的皇后,难道还有跟朕分榻而眠的道理?嗯?”
这语气里带着不可抗拒的威逼和旖旎暧昧的诱哄,眼中的寒意不知不觉散去许多,甚至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度。
翡雪讶然,有一拍漏过。
回味过来他话里的意味,她刚刚放松的心顿时如同小鹿乱撞,语无伦次地解释:“不、不是的。陛下身体......我、我不能打扰......”。
深锁的眉展开几分,他整个人窝回轮椅中,似是极度疲惫地舒了一口气,打断她:“既然不是,那就推朕进去吧。”
他今日用玉冠束起了长发,病气也盖不住他清俊雅致的气质。她推着轮椅的时候仔细看了看他玄色常服上那些低调而奢华的暗纹,是祥云山川和飞龙麒麟图案。
瞧出他的疲惫,翡雪哪里还敢违拗多言,只好将轮椅往里间推,及到床边,绕到他前面就要扶他起来,萧瑾殊却径自双足着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