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半晌,她心怀畏惧地瞄了一眼皇帝,颔首,直率地道:“陛下问奴婢,奴婢觉得,此事......陛下不插手,反倒更好。”
此话一出, 齐福愣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瑾殊愕然, 气闷地瞪了齐福一眼,唬得他连忙咬住嘴唇, 可肩头还在抑制不住地抖动。
萧瑾殊又一次没脾气了。
行, 真是好!现在不仅是翡雪不怕他了,连她手底下的人跟他说话,也敢这么直言不讳么?这回又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巴巴地散了朝,赶着来替她解围,结果呢?
便是在杜尚宫眼中,他如今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么?
啧啧,看不出来啊,什么样的将军带出什么样的兵,什么样的皇后,纵出什么样的尚宫!
皇后啊皇后,可真行。
不好再耽搁了。
杜尚宫瞧着陛下面露不悦却又不好发作的模样,有些胆寒,又有些好笑,忙福了福身子,转身往那边慈宁宫赶去。
瑾殊朝慈宁宫的方向瞥了一眼,苦笑了一下,心情又一次无比复杂。
他虽然希望翡雪成为独当一面的皇后,可真到了这天,骤然发现她遇到事,也不是非需要他在身边维护的时候,他心里反而有些失落和无措。
成婚不到三月,是他自己有些......离不开她了。
依着翡雪的设想草拟的章程,不仅鳏寡孤独都有所供养,连让宫人们为灾民们缝制衣物、打造首饰等等诸事,要如何按照做活的多少调整大家的月例,皇后也都有考虑。
杜尚宫将这章程念了一通,慈宁宫前,众人都不再啧声。
这么厚厚的一沓子,有详有略的章程,绝不是因为出了今天这一遭事,可以临时攒出来糊弄人的。可见皇后娘娘所言非虚。这段时日,她该是没少为这些事费心,而且思虑周全,连大家近日的辛劳都考量到了。
许多不明就里的宫人今日聚集来此,也是受人挑拨,推己及人,害怕自己将来遭遇相似的悲惨。可现在,皇后娘娘待大家这般好,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呢,谁还会在乎这几个听信谣言,自己想不开的人是怎么死的呢。
一时之间,宫人们又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皇后待人宽和体恤,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怕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故意挑拨的。”
“或许是哪个自己心里不顺,就故意要制造事端呢。”
“是啊,炮制此等谣言之人,也是变相草菅人命呢,啧啧,其心可诛啊。”
领头的那白发宫女,也咂摸过劲来。皇后连她这样已经无甚用处的老人都愿意善待,自己刚才却倚老卖老找她麻烦,真是太混账了!
她带头跪倒在地,带着歉意道:“是奴婢糊涂,冲撞了皇后娘娘!”
身后众人,也都通通跪拜了下去。
翡雪不甚在意,淡然含笑,忙下了台阶,亲自扶她起来:“老人家,本宫还得多谢你,让本宫有机会解开大家的误会。待养济院建成,您定要带头搬进去才好呢!不必如此,都起来吧!”
贾嬷嬷咬牙切齿,眼看着混杂在人群中她们的人也只能随着大家跪倒。秦太后心中忿忿,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假情假意地装出欣慰的模样道:“皇后思虑周全,便是好的。如此,哀家也可放心了。”
翡雪心中冷然,扯了扯唇角:“让太后费心了。”
本想掀起狂风巨浪,结果,竟是半点水花也无,反而成就了皇后,收服了人心。这次算她运气好。
哼,不着急。
即便只是谣言,可是宫中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皇后统御后宫,责无旁贷,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且等明日,那些御史腐儒们弹劾皇后的折子递上来,看她还怎么笑得出来。
秦太后这样想着,看着众人散去,皇后告退,眸中划过狠戾之色......
出慈宁宫,拐到宫墙转角处,翡雪赫然见一身明黄朝服的瑾殊倚在墙边,不由得脸色微变,快步迎上去:“陛下?您不是在上朝么?怎么在这里呢?”
“咳咳”,瑾殊瞥了一眼她身后的杜尚宫,而他身侧的齐福假装抬头看天,忍住了笑。
他摸了摸鼻尖,装作尚不知情,笑道:“今日下朝早些,朕听说你来了慈宁宫,正准备去接你。”
瑾殊牵起她的手,就准备抬脚回坤宁宫去。
到了他面前,翡雪心底的脆弱终是压制不住了,彻底卸下了铠甲。她并不迈步,却一把搂住他,将头埋到他身上,眼中氤氲水雾,低低啜泣起来。
齐福他们见状,知情识趣地退到了那边拐角处等候。
萧瑾殊心中一钝,倏然冷了脸,眸中涌动愠恼。
他揽住她,抚了抚她脑后秀发,温柔叹气,道:“朕的阿翡,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