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远候走在前头,引着萧邺进入到厢房的里卧。
隔着一层轻薄的帐幔,萧邺看到了塌上的影影绰绰,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瞧第一眼时,萧邺只有一个感受,那是一张和扶玉一模一样的脸。
但是,扶玉与塌上此人的气质是决然不同的两人,塌上之人虽然陷入沉睡之中,但依稀看得出那娇蛮的气度,而扶玉与她不同,扶玉更多的是妩媚多情,娇娆动人。
萧邺心一沉,那不是扶玉。
那扶玉在哪里?
他原以为扶玉这些年来一直在药神谷,绥远候来药神谷也是为了扶玉。
如今,这些“以为”都被狠狠敲碎。
见萧邺神色一黯,眼底晦暗不清,绥远候便知此番目的已成,他拍了拍萧邺的肩膀,温声低语道:“我们出去说话,她要休息。”
萧邺心中十分不好受,口中满是苦涩,一时语塞,他说不出话来,一个字都未出口。
直到走到院落中,萧邺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绥远候看着他,道:“里头人不是扶玉姑娘,你这下能确认清楚了吗?不需要我再多言了吧。”
萧邺仍旧说不出话来,他只垂首沉沉点头。
许久后僵滞的神色方才缓和了一些,萧邺抬眸看向绥远候,“那位是禹国公主,扶玉的母亲?”
“是,她就是我来柳州的原因。”
稍稍一顿,绥远候又补充道:“我去年才得知她的下落,她昏迷了十多年,去年才突然醒转过来,只是她的身体受了很大的亏损,大多时间还是陷于沉睡中,她一时半会离开不了此地,所以我月月来此地见她。
绥远候所说之事原是一件好事,但萧邺喉头微哽,他忍不住发问,“那么,扶玉在何处呢?”
扶玉在何处,自然不会相告。
绥远候回首,望着失神的萧邺,道:“你心里头清楚,又何必问我?”
萧邺阴沉着眉眼不言,浑身上下掩不住的落寞,宛若被人丢弃后的憔悴、惆怅。
“事已至此,以往不必再寻她了。我听说你此番是为了剿匪一事来柳州,这事我会替你办的,你若是无其他事,便回京城吧。”
对萧邺说了这么句话后,绥远候又对竹溪道:“送他们出去。”
*
柳州,善德医馆。
正值季节交替之际,着凉发热之人多的数不清,是以医馆中人,不管是大夫还是学徒,无一不是忙得脚不着地。
扶玉先前花了很多心思在治疗季节交替的伤寒杂症上,对此,她还钻研了一道新方子,原来只是先给少部分人试用,没想到治疗成效极好,以至于一传十十传百,现在人人都要吃她的方子了。
此时正是午后,在医馆中坐了一整天,扶玉根本记不清眼前的这位大娘是今日看诊的第几位病人了。
为大娘诊完脉后,扶玉又细细地问过大娘一些身体上的具体情况后,方才下笔在原定的方子上做些增减。
看着扶玉沉静姣好的面容,大娘脸上满是笑容。
大娘眉开眼笑,夸赞道:“虞姑娘,你的医术可真好。我家隔壁的王二叔,就是喝了你的药才治好老寒腿的,我们大家伙都夸你厉害。”
一瞬不瞬地盯着扶玉,大娘又道:“不知道哪家小子将来有福气娶你做媳妇,若是把你娶回家,那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虞大夫,我听说你有一个女儿,就是成天和米铺老板女儿玩的那个,这是真的吗?”
“虞大夫,大娘喜欢你,所以话才多,你不要生气啊。大娘好像从来没见过你的男人,也没听乡亲说过你男人,你男人哪去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面对大娘的滔滔不绝,扶玉只微微笑着,沉默不言。
扶玉的性子有些慢热,且怕招来关注,是以与人交往时,总喜欢保持一些距离,她从来不和人交心,口吐私事。
她从来都明白,自己与看诊之人仅仅是医者与患者的关系,若是同他们聊私事,那么他们以后问的更多,传扬出去也就更多,一传十十传百,到时自己就危险了,所以她从来不回答也不否认,那些试图询问的人从她嘴里问不到话,渐渐地就打消了了解她的念头。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刨根问底地询问扶玉私事,一面对这种情况,扶玉总是拿出老三样,不回答、不否认,以及微笑,今日也是。
写好方子后,扶玉将方子交到大娘面前,语气静雅,“大娘,你按着这个方子跟小马去取药,每日熬三次,饭后用下。先取五日的药,五日过后,大娘记得再来我这复诊一下,我到时根据您的身体状况看是否需要再下药。”
大娘连声说了几句记住后,又把脸凑到扶玉面前,笑着道:“虞大夫,你都还没有回答大娘刚才问你的问题。”
见扶玉温温柔柔地露出笑容,大娘一把抓住了纤纤细手,扶玉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大娘就凑到了她的耳边。
“大娘我有个儿子,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儿,考了十八年,就在去年,终于考上了举人,如今在知府里头当差,很受知府老爷的赏识,前途大大的好,你跟着他,以后保准荣华富贵。大娘的眼光一向又准又好,我看你就是我家的儿媳妇,要不,明晚的夜朝节和我儿子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