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沈文木着一张脸,眼睛里没有半点的光,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也毫无起伏和情绪,说道:“钟判请回吧。”
钟萦竟没料到他是这样固执的一人,轻声道:“沈文……”
“你当初来到判官府,定是想让我为你主持一个公道。如今真相就在眼前,你为何……”钟萦叹一口气,说道,“沈文,我作为判官府的判官,一定会还给你一个事实真相。”
沈文终于抬起眼睛,平淡地问道:“真相?经过人扭曲的还算真相?”
钟萦隐隐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但也不甚明了,只是本能地说道:“没人会扭曲,真相自然就是真相,不论如何都是事实。我当然会将这件事情追根究底,给你一个交代的!”
沈文:“哦。”
他又不说话了。
钟萦见他油盐不进,暗暗一叹,想着又用什么其他的方法能够劝得动他,或是……干脆就不从他这边做功夫,直接另寻方法。
她正沉思,沈文道:“钟判请回吧,今日,我不想再与你说半句话。”他用极低的声音道,“什么狗屁真相,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说完,不给钟萦任何的反应机会,他便退回屋中,将大门锁死。
钟萦无言片刻,也只得原路返回,却在判官府门口,突然听到一道年轻清脆的声音喊道:“判官?!”
钟萦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到人群中一个少年,他怒目看向钟萦,大声道:“你是判官对吧?!”
钟萦道:“我是。”
那少年听了,脸色变了几变,怒吼道:“狗判官!你还我爹爹!!!!”
少年的这一声怒吼,周边众人都是一阵惊诧,短暂的沉默之后,是一片窃窃私语。
钟萦也愣住了好一会儿,问道:“从何说来?”
少年道:“你害得我父亲入狱!却将害我父亲的人养在身边!你这样一个人?你这样一个人!还当什么判官?!”
他说话说得没头没尾,钟萦也一时不能反应过来,倒是旁边的人率先反应过来了,低声说道:“果然,我就说她不可能不和人勾结!”
“还真做过那些龌龊事!”
钟萦轻眨了一下眼睛,捋清了因果,说道:“这位小公子,与其上来便对我进行指责,不如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个清楚,我们再进行决断?”
钟萦这个说法得到了其他人的同意,连声道:“是啊,这位小哥儿,你得把原因说清楚啊。”
少年冷哼一声:“我和我父亲并不是什么大户,不过是初来地府的一个乞丐罢了。判官大人贵人多忘事,恐怕早就忘了我们父子二人。”他越说怒火越上心头,“我爹爹,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一个乞丐罢了。五年前,去到城里一户人家中,想为我去寻点吃的。按理来说,这样的罪行罚的并不重,但是这位判官,却直接将我的父亲打入了忘川河!”
“忘川河”三个字一出,旁人又是一阵惊讶,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呲牙咧嘴地吸气。
忘川河底烈火不息,听闻那烈火灼烧灵魂,疼痛至极,多年以来只有人进去的,没有人出来的。听到这个地方都觉得胆寒。
被打入忘川河,多大的罪行都不为过——
但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偷窃?!
这太不合理!
钟萦的确对他们没有了多大的印象,眼前这个少年,她做万分的肯定,绝对没有见过,闻言,说道:“即便只是偷窃,也应该被罚的。你若是对我当初的审判心怀不满,可以随我去判官府,看看当年的判卷。”
少年却不听,越发地闹起来,口中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好像要把全世界所有的脏话都说给她才算解气,骂不够,还要上来拉钟萦的衣服,幸亏柳绪眼疾手快,才没有让他真正地碰到钟萦。
少年道:“我才不去。你这地方是龙潭虎穴!是一个只吃人的地方!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呢!”
钟萦正要说话,听见一道声音远远传来,就在她身后。
“不用去判官府了,我就在这里,说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
钟萦一愣,回头去看。
来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严寄!
严寄被杨主簿扶着,一步一步从屋内走出来,虽然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钟萦还是一眼便看出他比平时虚弱了许多。
他到了面前,拍了拍杨主簿的手,杨主簿站在门内,他走出门来,不动声色地挡在钟萦身前,说道:“当年之事,我也是一同参与过了的,如果有什么疑问,不如现在问我,也是一样的!”
少年见了他,更加气愤:“就是你——”
钟萦看看严寄,又看了看那少年,终于想起那日的事情,说道:“你可知道,你爹不仅仅是偷盗,他还杀死了那一家人的!致使他们灵魂消散,不得转世不得安眠!”
这个案子是钟萦处理的第一案,也是遇见严寄的第一案,她一点细节都不可能会忘记!
少年吼道:“你胡说!我爹爹不可能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