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思第一次与钟萦这么近距离接触。她长相明艳,刚刚过肩的头发散落下来,不讲话时看起来盛气凌人,带一点严肃,让人感觉非常不好相处。可是靠近看,才会发现,她的眼神是很温柔的,讲话的时候,不急不缓,会让人渐渐地平静下来。不是她带着魔法,给人的感觉,似乎是钟萦本身就是魔法。
付思几乎能看到她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最终,她起身,退开两步道:“好了。”
付思看着她的面容,心中涌上一股无比的愧疚之情:“钟判,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就从……你是从哪里听到关于我,关于鬼城,关于地府的谣言开始。”
付思:“好。”
“那天钟判带我出了楼,我是直接进了鬼门关的。”
“我记得,黑白那天没有随行,所以你是跟着两个鬼差走的。”
付思一点头:“我当时其实并没有想着要回来,也没有想着要去做什么。钟判你和我说过,说地府有鬼城能够供我们居住,我就是想着能快点走到地府,然后去鬼城住下,等罗文娜来轮回转世。”
“然后呢?”
“黄泉路挺长的,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们两个聊了起来,其中一个鬼差突然说他有急事,然后就离开了。我们就停下了。”
因为曾经发生过鬼差拐走灵魂的情况,所以如果只有一个鬼差在场,是不能动的。
付思道:“留下的鬼差问我,是怎么死的。我就和他说了。”
“还说了我和你讲的,地府是可以停留等人的这个事情?”
付思“嗯”了一声:“我说了。他就突然特别严肃地和我说,我被骗了。他跟我说地府和你讲得不一样,其实是个压榨人的地方,去了地府鬼城的人,都会成为阎王奴役的对象。”
严寄站在她身后,闻言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能具体形容是什么样的,有可笑,有荒唐,还有一点的轻蔑,众多情绪都只出现了一瞬,然后又归于平静,他再次移开了目光。
钟萦和付思都侧对着他,并没有看到他的眼神。钟萦听了她的叙述,也不禁无奈了,心想这是个什么说法。
付思继续道:“他还和我说,他就是去了地府鬼城后,成为了鬼差的,不能休息。还说鬼城其实不是一座生活的地方,而是一座监牢,里面的人都是他们这样为阎王工作的员工的亲属。判官就是阎王的秘书,管理着他们这些小员工和城里的亲属。如果他们不听话的话,轻则惩罚他们,重则,就会降罪于城里百姓。”
“他还和我说,我现在去地府的鬼城,也会和他们一样,成为阎王和判官的手下,而娜娜就会被关起来,从来牵制我。”
付思越说声音越小。她当时认为这些都是真的,但现在想一想看,却是非常愚蠢而且漏洞百出的说法。她当时之所以会信,除了尖锐刺激的谣言本身比真相更吸引人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和她说这些的那个鬼差,讲到自己的亲人时,非常真情实感,一边讲一边哭,哭湿了他的两只袖子。
付思只是看上去阴沉,和罗文娜成了朋友之后,已经阳光许多,性格本身是急躁的。遇上钱旭他们来骚扰罗文娜,她能够不顾其他情况直接冲出去,站在楼道里和钱旭对骂;收到罗文娜的求救,当即就赶往郊区。听到鬼差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鬼生,心中不免同情。听到他说自己的朋友去了鬼城之后,会被关起来成为控制她的工具,同情之外,愤怒也达到了顶峰。
付思便信了。
付思道:“这就是他和我说的了。”
钟萦道:“你还记得留下来陪你的那个鬼差长什么样子吗?”
付思脸上露出迷茫,她皱眉偏头想了好久,道:“我想不起来了。”
无论怎么回忆,都只是一片空白。她甚至能回忆出那个鬼差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和另外一位离开的那位鬼差穿得有什么不同,但就是他的脸,怎么都想不起来。此人的脸就好像被抹去了一样,从她的记忆里消失了。
钟萦道:“别紧张,怨灵化之后有些记忆会消失,这是正常的。我再问一点其他的。”
她点点头:“钟判你问吧。”
“你还记得,离开的那个鬼差,回来过吗?”
“没有。好像从他走了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钟萦:“一直到怨灵化之前?”
付思:“对。”
钟萦把她讲得都记下来,说:“好。我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付思,怨灵化一般不会再有第二次,你说留下来的鬼差告诉你,罗文娜去了地府之后,很可能被关起来,成为控制你的工具,你当时是因此而愤怒地成为了怨灵,是吗?”
付思想了一会儿,犹豫道:“不是。”
“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并没有,想成为怨灵过。我只是很生气,然后问他有什么解决方法。他就给了我一个小珠子,说——”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动不动地瞪着钟萦,嘴巴长得大大的,什么话都没讲出来。插|在她腹中的镰刀上尽是破碎的灵魂,化作烟雾消散。那把镰刀一点点地往外抽,每抽出一寸,付思的身体就抖动一下,就像是一场酷刑。最终镰刀被全部抽出,付思眼睛当即就没了光,直挺挺地向前倒,直接倒进了钟萦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