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遇被一名小花仙揍得鼻青脸肿,很是没有面子,悄悄缩在少灵犀背后拿一筐热鸡蛋敷着。果然,他还是喜欢走量。敷了一颗又一颗也不见好转,他的小脸还是红肿的,像含了两粒酸梅子。
待到第一轮比试结束后,少灵犀第二场的对手也排出来了。还没等瑾瑜宣布,那女子便着急忙慌地上了台,好像能未卜先知似的。
:“长玺,梵行四脉。折腰鞭愿讨教少君手里剑。”
长玺的手里攥了一条暗红色的长鞭,而这个“折”是折断的意思。
天意不可违,总可以屈从吧。少灵犀也自知敌不过四脉仙者,而且长玺的鞭子适合远距攻击,自然不会近她身,如此一来,那小妙招“燕归来”也完全没有办法使出来。
还未开始就讨饶道:“本宫技艺不精,丹息不盛,甘愿认输。这一局,你胜。”
说罢,提起座旁的锈剑欲离去。她是比也比了,看也看够了,该走了。
:“这就想走?你是看不起谁呢!”长玺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人。
她突然偷袭,蓄了十分力气,手中的鞭子更是窜地出奇快,通体散发着刺眼的红光。急转直上,又顺势而下,愣是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挥出一道赤色极光,像火舌般直逼少灵犀后腰。
电光火石间,一只天外来手挡在了少灵犀的背后,稳妥地接住了这凌厉的一鞭。
吾又将那截红绳紧紧捏在手里,恶狠狠地盯着长玺道:“我家主子已经当众认输,还望天族公主不要欺人太甚。否则,不知道这鞭子会折了谁的腰!”
在座众仙谁都没想到一个小小侍从竟能在毫无准备之下单手接鞭,心里都是五味杂陈,不知作何言语。
瑾瑜觉得自己眼花了,她刚刚好像看见端肃克制的尊神面露担忧,差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手里还悄悄结了个用于防御的符印……
第18章 鹿鸣试
众目睽睽之下,少灵犀也不好再三推辞。
她记得临行前少衍的嘱咐:修学期间要低调行事,顺应规矩,万万不可放肆造次。既然这位仙僚想光明正大地赢,而鹿鸣试的规则也摆在那儿,果然还是要正儿八经打一场才行。
那自己也可以做一次被宰割的鱼肉,她只是暗自祈祷着刀俎不要太锋利了。
她万般无奈地折回去,坦荡道:“少灵犀,暂无脉息,一柄破烂剑愿与折腰鞭切磋一二。”
继而对吾又说道:“我没关系的,你先去坐坐。你主子也能独当一面的。咱们二对一的话失了体面。”
吾又再一次确认了主子周身上下完好无损后才悻悻然离台。
伯遇彻底坐不住了,急冲冲跑近台边,恨不得自己上去对战长玺:“她疯了吧,那又不是麻绳,一步错便是腰斩之刑,逞能!”
少灵犀想着只要能捱到计时的昼枯灯燃尽,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从前她身陷险境时只要能等到七哥和吾又来找她,就定能平安无事,这机锋就在一个“捱”字。
人多活了万岁,处境还是一尘不变,可见咸鱼要想翻身有多难啊。
双方刚站定,长玺便挥动手中长鞭,第一式“落花流水”便呼啸而来。
少灵犀左手持剑,右手托住剑身,撤步挺腰,被震开好远才勉强接下了这一招。二人实力过于悬殊了,高下立见。
紧接着第二式“势如破竹”、第三式“风卷残云”、第四式“横扫千军”接踵而至,少灵犀招架不住,不是躲避就是后退,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
照这个战术比下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全身而退。
谁知就在她挡那第四鞭时,意外就降临了,“良川”竟在她眼前被生生震碎,连一直磨不掉的锈屑都散落一地。
要只是断裂还有个说法,这剑明摆着碎成了渣。
少灵犀还懵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反观长玺却笑得意味深长,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似的。
她翻身一跃停在了空中,手中的鞭子像盘蛇一样拧成一团,并不断勒紧,绳团像起伏的胸脯一样一张一缩,里面隐隐泛着鲜红的光。
等到鞭子吸满了灵力,长玺用力将其甩开,那鞭子从高处极速落下,径直往少灵犀正面劈去。少灵犀单脚踮地,身体后躺,以更快的速度向后移动。
这时,折腰鞭突然猛长了好几寸,掉头绕到了少灵犀的背后,生生抽打在了她膝盖后方的腘窝里,发出“啪——”一声空响。
少灵犀猝不及防地没了支撑点,闷哼一声,被迫双膝跪地,将才“良川”洒落的碎片正好扎进她的两片膝盖骨里,这可不是破点皮那么轻松。
:“嘶!有些疼……”
她还是没忍住讨饶了一声,她的白色裤腿被磨出了许多小洞,膝盖那一圈更是血色斑斑,红得扎眼。
少灵犀没有嚎啕大叫也是事出有因,从前她三哥兴致好时,都是将她往荆棘丛里踹,一滚下去准扎得跟刺猬似的,少衍去拉她的时候都不知从何下手。相较而言,这点磕磕绊绊只能算是毛毛雨吧。
:“痛就对了!这是第五式,峰回路转——!”长玺得意地说着,乘胜追击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折腰鞭本就不好惹,再加上长玺的四脉神力和这个高度落差,将它的力量运用到了极致。
长玺如此对待手无寸铁的少灵犀,已经不是单纯的想抢占神职了,分明就是想置她于死地。人的嫉妒心一旦发作起来,再根深蒂固的道德修养都得靠边站。
少灵犀一骨碌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空阔地带移动,其实那个速度只能叫腾挪。
因这一跪她手上也沾了些断剑粉末,她眼下怕是没空管它们,只是随意揩在了袖口上。这一揩却隐约散发出了一股苦涩的土腥味,像是半生不熟的鲫鱼苦胆。
没熟透的苦胆?少灵犀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怎么会蹦出这么一个奇怪的比喻。
容不得她分神,那小妮子算计地准,就算此时认输,也少不了挨她一鞭,这力道和手速飞得皮开肉绽不可。少灵犀步步为营却还是节节败退,比试几乎要成定局了,她身后再无退却的余地。
吾又的手中蓄了一团蓬勃的黑气,正滋滋闪着火花,戒备十足。
长玺的鞭子也正好蓄势待发,像锁定猎物的毒蛇猛兽般朝着少灵犀的后腰狠狠劈去。
她厉声大喝道:“折腰——!”
几乎同时,少灵犀猛一睁眼,那个眼神像个赌徒,她在赌自己的运气。
她撕扯着嗓子叫了一个像人名的词:“小白!小白!小白!”千钧一发之际,用尽力气呼了三遍。
学子们议论纷纷,都觉得是有多信任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期冀着这个“小白”前来相助呢?而且,这样明目张胆地寻找外援也不合适吧。
刹那间,一道白光闪过,一柄长三尺三寸,腹上刻二十八宿面文明星晨,背记山川的长剑稳稳握在少灵犀手上。其断,岩岩如琐石;其才,焕焕如冰释。
只见少女勾唇一笑,对着明晃晃的冷兵器低语:“一面之缘也是缘,仗义了。”
说罢,后脚一蹬,身子前倾,反客为主,朝着那目中无人的长鞭迎合而去。
未近鞭身,那先前还气势汹汹的利器便被磅礴淳厚的剑气给逼退。少灵犀有些诧异,自己并未发力,剑术一招未出,就一个单纯向前的助力竟如此具有杀伤力,此剑剑魂惊奇,难以驾驭。
纵然是对大场面司空见惯的长玺来说,这件事也足够震撼。
为了不误伤杵在原地目瞪口呆的长玺,少灵犀顿脚,花了大力气收剑插入地面。
剑锋直接没入地下,其四周地面龟裂,全是大大小小的口子,形不规,深浅不一。
魔族人士可能不知道,但稍微懂点门道的神仙都看出来了,这“小白”不是人,分明是历代天地共主所执神器“东始侯”!藏于大荒西北隅东始山的名剑,传说为它献魂的是两位上古主宰,妖皇帝俊、东皇太一。
少灵犀却不觉有何不妥,对着东始侯道谢:“江湖救急,在此谢过,你我有缘,来日方长。”
说罢,那柄征伐神剑带着传奇般的色彩消失在了吟霄台。
人群中变得嘈杂起来,没人关心谁输谁赢,都在议论东始侯的现身。
上古神器分两类,一类会择主而侍,一类则不会择主,东始侯属于前者,它历来只听从尊神的召唤,绝不会动摇。而如今也应了少灵犀的召唤,是否应证了神谕碑上的预言?她真的是尊神命格?那尊神原泱又算什么?
长玺在众仙僚面前丢了颜面,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话锋一转,试图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嫁到少灵犀身上去:“你……你怎么会使那把剑!不对……它怎么能被你召唤!”
瑾瑜也被惊着了,她因公务在身,常在太微垣走动,曾不小心碰到过正在穿行的东始侯,手指像被电击一般酥麻了很久,那种酸痛感导致她小半个月都拿不起重物,最后还针灸了四五回才有所好转。
但是看少灵犀却是随意就握在了手中,身体并无异样,那剑竟然没有排斥她!这是怎么回事……
少灵犀不太清楚这些人交头接耳是在嘀咕什么,只以为自己是个乡巴佬,可能又坏了哪条规矩,便朝着各方鞠躬赔礼:“我是第一次参加比试,很多条条款款也是头一次听说,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长玺顺藤摸瓜,想把坑挖得更大些:“少灵犀,你这是舞弊!你盗用上古神器迎战,你赢得不光明磊落!”
少灵犀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松开袖口,扯了一截束袖用的布条下来将腿粗略绑了一下,才慢悠悠道:“长玺,要比光彩是吧?良川为何会碎成粉末你我心知肚明。恶人害贤者,犹逆风扬尘,尘不至彼,还坌己身。贤不可毁,祸必灭己。我劝你好自为之。”
少灵犀会这么说是有根据的,良川虽然锈迹斑斑,却并不脆弱。
在魔界,良川曾讨教过七皇子少衍的折归剑、炳兆臣的虎头刀、三皇子少典的震山锤……虽然常常输,但都没有出现过裂纹,这折腰鞭比起上述神器还要逊色许多,照理说不足以震碎良川。况且剑断之时,见长玺摆出一副得逞的样子,她隐约猜出了七八分。
只是不知道长玺是何时下的手,又是用什么东西替换的,竟能做到分毫不差。
许是低头绑腿时凑得更近的缘故,萦绕在口鼻间那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愈发清晰,苦唧唧的……鱼腥味……
她从不会这么形容一件东西,那只能是听别人说的,或者是看别人写的。
少灵犀旁若无人地埋着头,嘴里反复念叨着几个关键词,一幕幕场景在脑海里翩跹而过,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第19章 东始侯
她索性从地上抓了一把混着剑屑的泥土怼到鼻口,深吸了几次,使劲嗅了嗅。
突然,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浮现出来,停在了她的“眼前”,她顿时了然,:“原来是息壤……”
她记起从前读过一本《山海春秋图》,里面有讲到“息壤者,发于北海之滨,其味腥苦,类生鱼胆。用之不耗减,掘之而益多,故以塞江河。”。
其中“其味腥苦,类生鱼胆”一句正好应了她手上粉末的味道。
按照史书所载,这息壤原本是用来围堵洪水的,只有遇上雨涝灾害,河口决堤时才会被人想起。
人们总是奋力追求稀缺的资源,对于唾手可得的凡品都不大上心,且常常是视若无睹。就算是碰巧路过北海之滨也顶多是踩它两脚留个鞋印,做个纪念,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就有这么一个聪明人偏要另辟蹊径,尝试挖它来仿制兵器,这也直接导致了日后息壤身价倍涨。这个人便是销声匿迹数万年的天枢星君。
当年天枢经过不断改良,用息壤烧出了足以以假乱真的兵器,他用此法仿制出了许多名不见经传的低级上古神器在天市垣兜售,品相好一点儿的可卖千年修为,次一点儿的就折价出售。
一招鲜吃遍天,天枢的小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
众多初登上界的散仙不辨真假、瞧不出端倪,花了大价钱买回去修炼,祈盼着修为能够有所精进。
当然,其中不乏有眼尖识货的人,识出了是赝品,却因忌惮天枢贵为九曜星君,念着自己的仙途,不敢声张造次,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更有不识者凭借一腔孤胆,提着赝品去了菩提境,自以为能“人器合一”,结果死伤无数,这可是欠了很多黑心债的。
在东始侯来之前长玺还在沾沾自喜,自以为万无一失,定能挫挫少灵犀的锐气。
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紧张得不行。加之她见少灵犀又是蹲下又是蹙眉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有所察觉,更是手足无措。
做了亏心事,就会害怕露出马脚,再不澄清一下就要身陷囹圄了。
思及此,长玺立马站出来想撇清干系:“少灵犀,你那破烂玩意儿已是锈迹斑斑,被我的神鞭震碎了也在情理之中,你可别乱说话,没有真凭实据就是……就是栽赃陷害……”长玺质问的声音渐渐微弱。
其实说实话少灵犀也摸不准,虽然天枢星君早已被下了大狱,可江湖里却一直有他的传说。说不定那些个配比、秘方传着传着就到了有心人手里了呢。
但总不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就给长玺扣上个偷梁换柱的罪名。她将才故意说得言之凿凿,其实是假意试探,谁知还真让她探着了。
这少女的心事啊,全都挂在脸上,藏不住。
长玺还想添两句碎碎念混淆视听:“你要是……”
:“下一场,上仙琅玕对阵魔将官逐浪。”长玺欲与她继续争辩,却被瑾瑜师姐叫停了,后面还有诸多比试,断不能因此小插曲就耽搁了进程。
众学子还沉浸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纠结中,翘首以盼二位能多辩上几个回合,也好把那些模棱两可的说辞解释清楚了,好歹让大家听个明白。
长玺和少灵犀的对话像披着一层迷雾,迷得这一个二个都恰似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众人也是听着高台上的催促声才回过神来,终于记起了自己也是有任务在身的人,只能匆匆丢了看客心肠,收起泛滥的好奇心,迅速沉浸到紧张的备战状态中,卯足了劲儿要与对手一决高下。
少灵犀退回席间,假意捏了一下耳垂,实则给自己下了静心咒,没别的用途,就只是隔绝外界杂音。
她很懊悔刚才的一时冲动:“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何谓小白。”一声男声反问少灵犀。
她四处寻找这个传音人,果不其然是正坐在台上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