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明连着周末两天，昼夜未眠地守在病床前，黑眼圈浓重得快成黑色的了。
周一的时候，王妍不得不劝楚清明回去上课，但楚清明死活不肯。
王妍不好发火，询问了一下楚恺，楚恺说楚凌菲的病情有好转，只是不明显，估摸着再用一周药会见效。
王妍知道了期限，和楚清明沟通了一下，只能呆一周，不管楚凌菲好没好，他都得回去上课。
楚清明没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楚凌菲因为肺内炎症严重，喉咙也肿了起来，无法进食，只能靠营养液支撑着，每天吊瓶不间断。
一周的时间，原本就瘦弱的她又轻了十斤，楚清明殚精竭虑，也消瘦了不少。
好在楚凌菲的病情没有再度恶化，日益见好，如同楚恺说的，人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精力也好了不少，能和他们偶尔聊聊天。
楚清明也渐渐放下心来，每天陪着她说些有的没的，病房里时不时传出轻微的笑声。
第50章 男人味
早上楚清明打了热水，给楚凌菲擦脸。
他的动作很轻，大手扣着毛巾，来来回回在她脸上擦拭。
楚凌菲揪着五官，手微微抬起，想要自己来弄，但他没让。
热乎乎的毛巾离开，楚凌菲睁开眼睛，双眸水灵灵的，恢复了病前的生气。
楚清明把毛巾再次浸湿，她以为他还要擦，刚想说可以了，只见楚清明把毛巾扣到了自己的脸上，胡乱在脸上蹭了几下。
病房卫生间没有热水，打热水需要去楼上的水房，楚清明可能是懒得折腾，直接用她洗漱完的水，草草给自己清洗了一遍。
碎发被润湿，懒散地躺在额头上，即使是疲惫了许久，仍有着少年的活力。
楚凌菲盯着他的下巴瞧了半晌，眼神有些好奇，指着他下巴上的青色小胡须，问：“三哥哥，你什么时候有胡子了？”
楚清明看向她，脸上露出了点骄傲的神色：“我早就有胡子了好不好，我是男人诶。”
楚凌菲似乎第一次有这样的认知，抬手戳了下他的胡渣：“我以前没见到过呢。”
楚清明飞快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背放在下巴上蹭了几下：“感受一下哥的男人味。”
王妍正在把楚凌菲的换洗衣服晾在窗台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发笑，插话道：“你三哥哥只有那么几根，别嘚瑟了。”
楚清明被下了面子，尴尬地红了脸：“妈——”
楚凌菲咯咯笑了几声，又咳嗽起来，楚清明拍了拍她的脊背。
等楚凌菲缓过来后，又递给她挤好牙膏的牙刷。
楚凌菲接过牙刷塞进嘴里，往床边蹭了蹭，想要下床的架势，眼前却突然闯进来一个盆。
楚清明：“一会往这里面吐就行。”
楚凌菲无奈地皱起眉头，含着泡沫模糊不清地说：“三哥哥，我又不是腿瘸了，能走路去卫生间。”
楚清明坚持：“好好在床上呆着。”
楚凌菲不太适应地哼了一声：“可是我也想上厕所。”
楚清明缓缓把水盆放到一边，非常勉强地说了句：“那去吧……”
楚凌菲下床，穿上拖鞋，因为力气不足，动作放得缓慢了些。
她这几天一直在床上躺着，又没怎么吃东西，睡衣大了一圈，在身上晃晃荡荡的，纤细的脚裸露在外面，都快和别的女孩子手腕一般细了。
楚清明眉心动了动，盯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走进卫生间。
王妍注意到楚凌菲关上了卫生间的门，走到楚清明身边轻声说：“清明，下午凌菲爸妈过来接班，你就回家吧，收拾收拾去学校上课，知不知道？”
楚清明抓到了重点：“他们回来了？”
王妍点点头：“刚才你爸发信息跟我说的，说他们刚到石定，一会过来。”
楚清明的表情似乎不太愉悦，没有丝毫隐藏和修饰，直勾勾说了出来：“我爸不是说不让他们来了吗，以后凌菲就住在我们家。”
王妍抬眸，目光有些冷淡：“你爸说不让他们来医院，可没说以后让凌菲住在咱们家，而且之前那时一时气话，还真能不让他们过来吗。”
楚清明哽住，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拿上水盆和暖瓶离开了病房。
王妍叹了口气，觉得他是不开心了，她知道为何，但没猜到他沉默的意思。
是妥协还是一时敷衍她？
但最多只能让他在医院呆上最后一天，不然课业落下的太多，而且万一他犯起倔来，不分场合耍孩子气就不好了。
等楚清明回来的时候，楚凌菲也刚好从卫生间出来。
楚清明看见她便说：“去好好躺着。”
楚凌菲乖乖上了床，拿过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小口水。
因为肺部感染连带着喉咙发肿，喝水的时候也是极痛的，但刚刚她把水咽下的时候，发现没有那么难受了，她有些惊喜地又喝了一口，似乎真的好多了。
楚清明注意到了她频频喝水，于是弯腰盯着她：“喉咙好点了？”
王妍听见，也凑了过来，关切地看着她。
楚凌菲：“好像不怎么疼了。”
楚清明和王妍两个人似乎同时直起了腰，表情松弛下来。
王妍：“不痛了的话，吃饭也差不多，我回去熬点肉粥，早点恢复正常饮食，病也好的快一些。”
楚凌菲扯起了一丝笑容，乖巧地说：“好……”
王妍转身从柜子里拽出棉袄，套在身上急匆匆地走了。
楚清明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坐在床边：“真的好多了？”
说得好像不希望她这么快好似的，其实他只是没从前几日见到楚凌菲虚弱的样子中过渡出来，所以不管她多久好起来，他还是有些后怕。
楚凌菲认真地点头：“我真的好多了，只是没什么力气。”
楚清明确定松了一口气，嘴角终于勾上一丝笑意：“那今天就多吃点，这段时间你每天只吃一小口，能有力气才怪呢。”
楚凌菲嘻嘻笑了笑，原本脸颊上的软肉在这几天消失得一干二净，清瘦的下巴变尖了，看起来清丽了不少，但看在楚清明眼里，只觉得可怜。
早上查房的时间到了，主任和护士一起走了进来。
主任例行询问了几句，楚清明在一旁交代着楚凌菲昨天的情况。
了解清楚之后，主任唰唰在本子上记了几笔，笑着对护士交代了今天的用药。
楚清明听出来药少了几瓶，看来她是真的好多了，他的后怕在逐渐消散。
过了一会，护士拿来新兑好的药给楚凌菲上了针，白皙的两个手背每天挂药，都青了一大片，护士在青色的淤痕上面挑战着职业技巧，灵活地将针埋入血管。
楚清明盯着那根针，不自觉露出龇牙的表情，像是在扎自己似的。
倒是楚凌菲面无表情，格外轻松。
护士弄好之后，离开了病房，前脚刚走，楚乾和程晓丽风尘仆仆进来了。
这人来人往的一大早。
楚乾和程晓丽的表情尽量如常，但也难掩关切的神色，难得地都凑到了病床边，仔细打量着楚凌菲。
似乎没计划好谁先说第一句，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楚乾才开口：“菲菲啊，怎么样了？”
楚凌菲无视了他们，若无其事转过头，对楚清明说：“三哥哥，我渴了。”
第51章 爆发
楚清明马上转身，屁股不离床边，伸出长臂够到不太近的暖水瓶，往杯子里倒水。
他这样的霸占着楚凌菲最身边的位置，程晓丽便没法上前，只有楚乾能在床的另一侧以和楚清明同样的姿势，坐在了床上，一左一右，程晓丽倒是像了个外人。
多么心机的一块屁股。
楚清明除了在他们两个刚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还是飞快地一眼，便再也没看过他们，自顾自盯着楚凌菲，旁若无人地对话：“能喝就多喝点。”
楚凌菲埋头喝水，闷闷嗯了一声。
她喝得极慢，每次一小口，不知道是因为难以下咽，还是刻意用这种方式冷落他们，避免去对话。
屋子里还有另一个陪护床，程晓丽尴尬地站了一会，便坐到了空床上，脸色很不好看。
楚乾倒是没有多余的情绪，熟练地运用着破冰技能，摸了摸楚凌菲的头。
楚乾：“菲菲瘦了不少啊。”
楚凌菲缩缩脖子，微不可查地躲了一分。
气氛冷得能冻死个人。
楚乾不怕，佯装着无事一般，继续说：“这次是爸爸妈妈不好，菲菲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我们的气了，等你出院回家了，让妈妈给你煮些好吃的补补。”
楚凌菲没抬眼，下意识脑海里浮现出程晓丽那纤细柔弱的手，抹着漂亮的指甲油做饭的模样。
她没见过，也非常自信这种场景不会出现。
她还没搭话，楚清明打破了安静。
但话是对楚凌菲说的：“要不要再倒点水？”
楚凌菲看了眼杯子里所剩不多的水，点点头：“要……”
两个孩子这般对话，像极了幼稚的小学生，孤立同学时用的招数。
没用，但足够气人。
楚乾动了动身体，微微侧头看了眼程晓丽，果不其然，程晓丽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她的个性能憋到现在没说话，已经很意外了。
多少心里是愧疚的，不然怎么忍得了。
楚乾转了转眉眼，在冰冷的气氛里持续散发着热情，干笑了几声：“菲菲啊，我刚跟你三叔通电话，你三叔说你好多了，这两天就能出院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啊，爸爸妈妈这段时间请了假，能陪你出去玩一玩，你不是说很想去滑雪吗，还有骑马，游泳。”
他说着又笑了几声，就像所有人的冷落在他那里都不生效一般：“对了，还有游乐园，咱们石定县没有这些，回头爸爸开车带你去市里玩，你不知道，依市可大了，什么都有，现在直达的高速通上了，去依市不过才两个小时路程，来回方便得很……”
如果不阻止他，估计能说上一天。
楚清明极其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没完没了的唠叨，声音冷淡地说了句：“菲儿出院后会去我家生活。”
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一向有礼貌的楚清明，谁也没发觉他有这种一句话怼死人的天赋。
用着极其亲密的称呼唤着楚凌菲，但此刻听在楚乾和程晓丽耳朵里，刺耳非常。
程晓丽彻底绷不住了，不仅是从进门以来的无视，还有楚清明的挑衅。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愧疚感放到一边，迎战是她的天性。
程晓丽阴阳怪气地开口：“楚清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清明依旧没看他们，背影坐得端正，目光温柔地凝视着楚凌菲，声音从空气中飘出：“我说菲儿不回你们家了，以后我家就是她家。”
对于程晓丽这种急性子的人，所有人的反应在她面前，都会慢上半拍。
楚清明的话还没完全落地，程晓丽就开始反驳：“菲菲有家去什么你家，你还真当自己是她亲哥啊，要不是你她会离家出走吗，还不是这段时间在你家住，被你给带坏了，我怎么可能让她继续跟你鬼混下去。”
楚凌菲没有遗传程晓丽的暴躁脾气，她的脾气总是慢吞吞，很少被什么牵引得失态。
就像以往和楚清明斗嘴一般，神态自然，但疏离的气息截然不同：“这件事和三哥哥没有关系，你不要逮谁咬谁。”
程晓丽刹那僵硬了，看了看楚乾，楚乾错开了她的眼神，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也有些责怪的意味。
这让程晓丽只觉得难堪，她的肢体难以抑制，抬手草草撩了把头发，香水味伴随着她的怒气，在病房里扩散得极快。
她的声音拔高了些，有点像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让人头疼。
“楚凌菲你就是个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家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照顾你几天你就被哄骗住了是吗，你以为我和你爸不想来照顾你吗，那不是楚恺赶我们走的吗，要我说他们一家都是居心叵测。”
她的话说得格外用力，像是直冲着楚清明的背影去的，刀刀见血。
说着说着还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哈了一口气，自信十足地抱起双臂：“我之前就觉得有点猫腻，不让我们来医院是什么意思，现在看你这状态，我是明白了，原来是挑拨离间呢，让大家都认为我们是不负责任的父母，想干嘛？这是存的什么心？怪我太单纯，还真是想不明白。”
任谁的反应都不及程晓丽说话像炮仗似的快，不一会就上升了高度，一切都成了阴谋。
楚乾回头吼了一声，想让程晓丽闭嘴：“行了，没看见菲菲还难受呢嘛，不要在这吵，再说清明只是那么一说，小孩子的话你看你怎么还当真了。”
原本是圆场，可楚清明十分不给面子，像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我认真的。”
楚乾一怔，对楚清明的表现非常失望，但他到底是这屋子里最成熟的大人，只能用大事化小的语气来回圆：“清明呀，我知道你一直对凌菲很好，也把她当亲妹妹对待，但这是两码事，你想让菲菲去自己家，你爸妈也不能干呀，而且菲菲又不是没爸妈，传出去多丢人啊是不是。”
楚清明算是杠到底了，后脑勺的发丝微微颤抖：“菲儿的爸妈有没有都没什么区别。”
楚乾这次和程晓丽一致了，同样绷不住怒气，但楚乾的一贯做法和程晓丽有些不同，他站起身，找了个借口：“我去外面抽根烟。”
真是个掩耳盗铃的人。
他的脚步伴随着程晓丽的声音同步，但楚乾假装听不到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第52章 刺痛
程晓丽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着楚清明的背影，面容锋利：“小小年纪学会拐弯抹角骂人了，你有没有家教。”
她的话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楚清明根本没回头，自始至终看着楚凌菲，现下更像是有意激怒对方，接过楚凌菲的杯子，毫无攻击性地说着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