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原来这是顾二公子的院子,瞧瞧~这花啊~草啊~,多喜人”
“就是这朵蔷薇长得不太雅致,枝叶都枯败了,怕不是有什么病症,不免败坏我的兴致,本公子做主帮二公子处理一下,相信公子这般谦谦君子,不会生气吧?”
周文张口闭口手上那朵盛开的蔷薇有病,却当着大家的面把玩着它,趁着大家还未反应过来,摘下一片、两片、三片…举至齐眉高,片片花瓣从顾怀之眼前旋转飞舞,坠落于尘里.
“顾兄,周兄他就是喝高了”
“阿文这小子一向贪酒,今天不知怎么了!喝了许多黄白之物这会儿脑子不清醒…”
“就是就是,若有不妥帖之处,望海涵”
同行人脑子登时吓醒了,纷纷给周文找台阶下,向顾怀之赔笑,满是歉意。
顾怀之盈盈一拜,扯了嘴角,呢喃:“多谢各位前来,这份心意怀之领了”
眼看着场面渐渐缓和些,气氛隐隐回升,临门一脚,周文挣脱了几人的牵制,跑到院主子面前撒欢,“陈才瞧不起我,爷可以忍受,凭什么你这个外室子也敢瞧不起爷!”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那些个贱货都可以斜眼瞧不起本大爷,你…更不配”
顾怀之面无表情,冷冷一笑道:“看来周公子不仅喝多了,就连神智都有些不管用,我爷早已千古”
在主人家撒泼充大爷,周文读这些年的书都学到狗犊子去了,逮谁咬谁,不可交之。
“顾怀之!别以为你入了顾家的大门就可以万事大吉,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
主仆几人凝睇着那行人,周文就像是死狗一样被人连拖带拽,那眼神布满了红血丝,煞是骇人。
“少、少爷,这人真是书生?”
平安吓得不轻,咽了咽口水,说话直磕巴。
顾怀之也不懂这人缘何像个疯狗一样咬着自己不放,不过从刚才那番狠话也能窥探一二,疑虑问道:“平安,本公子这么看着你,有什么感受?”
平安眨巴眨巴眼睛,很认真地说道:“公子眼睛很美”
“就好像杏园里的桃花,目光灼灼,流淌着丝丝暖意”
“有没有不适,比如有一丝轻视、轻蔑、不屑等感觉”
他将信将疑,就这么仪容亭亭地站在那里。
“没啊,公子这么看人很舒服哎,哪有那么多危险的感觉…”
平安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勉强,想来是他的真心话,顾怀之心想:即然自己的眼神没问题,那就是周文脑子有毛病,连别人的眼神都看不懂,没眼力劲儿、缺心眼的家伙!不过既然他知道自己外室子的身份,就很有可能以此做文章,到时候有点麻烦…算了!过一日是一日吧,说不定那小子就是嘴巴毒,见不得他人过得好,自己要是被他的话吓到,整天杞人忧天,简直不划算。
“喜乐,你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
“那这个呢…”
喜乐捧着顾钰送过来的礼物,在征求自家少爷的意见,改怎么处理得给个明确的说法。
顾怀之接过盒子往书房那边走去,平安喜乐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踏进一步,只得在正屋打讥锋。
对于女孩子来说(男儿身女儿心),拆盲盒应该是很快乐的事情,顾怀之却不这么想,这会儿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独处一会儿,她百无聊奈地拆开那礼盒,刹那间一股清冽新鲜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入目便是一朵灿然迎风笑的粉兰,暗香浮动,乍然冲散了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花盆只有巴掌大小,被她捧在掌心随风颤栗,则则生香,兰花很娇矜,只愿长于深山,不愿在闹市苟活,哪怕无人问津又何妨,我自飘零我自狂!孤芳自赏是它的代名词,这也是顾怀之人生信条:人这一生有两条路要走,一条是必须要走的路,一条是想要走得路,现在就算重来,再走一遍必须要走的路,又何妨!只要能活下去,活出自己的强大总能窥见天光,总会找到一条自己喜欢的路活出自由,身份对别人而言是枷锁,于自己来说,只不过是一重心理关卡,孙氏该有的体面他会给,父亲想要的平和他给,长兄想要的友爱之像他也给,就连阿娘想要的安稳他也给…如果有一天,也许他也会“开荒南野际,手拙归园田”①,过着“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②的田园生活。毕竟没人喜欢这种日日算计,时时提心吊胆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①“开荒南野际,手拙归园田”选自陶渊明的《归园田居》,②“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选自陶渊明的《归园田居》
第36章
“你去”
“还是你去吧!今天这一天糟糕透了…少爷指不定在生闷气”
“算了,少爷一向看得开,你瞧~人家捧着书入迷了”
“面容祥和,仪态散漫,应该没生气…”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碎碎念,“你们两个悠着点,正屋那椅子是合木,不经擦”少年不抬头,便知那两人在外头擦拭着椅子把,显然是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是”“小的马上去外头看看花草”“小的也去”
半大小子腿脚很是灵活,一溜烟功夫便没人影了。
“我就说嘛,少爷这么旷达之人怎会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过,你说少爷真的不下场考试嘛?”
“不知道,那是少爷的事情我们没必要多做揣测”
“我就是好奇,你不知道当初少爷来院子里选书童,他迎着光走来,神情散朗,气如梅,有林下风致”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顾怀之着实不知这俩人这么能唠嗑,听了一下午闲话,也是没谁了。
晚风如约而至,这几日闷得很,走在小径上头顶的乌云席卷而来片刻便挡住了碧空。
“平安,东西都带好了没?”
“少爷果酒带好了,屋里的行礼收拾好了”
“唔~,我知道了,书房的粉兰不要动”
“是”
“起风了,想来梅雨要来了”
他望着婆娑的竹林顿了顿,往里走,里头的热闹声纷沓而至。
“钰哥儿瞧着起色不错,看来这次修养还是有效果”
是顾焯的声音,顾怀之僵直脊梁在门口杵着迟迟未动,江南的雨说来就来,因风起,淅淅沥沥,零落在乌发上晶莹剔透,散落在薄唇上夹杂着凉意。
“请长兄安”
“怀之来了,快进”
顾钰倒是自来熟,出来迎客脸上笑意不减。
“来了一会儿吧,头发都湿了”
他说这话对着葵儿说得,其意思不言而喻,葵儿很快就明白了。
“他啊,皮实着呢”“年初那会儿脑子被陈家那绣球砸咯,鲜血嘙嘙而出,在床上躺了十来天,硬是啥事没有…”
顾怀之接过葵儿手中的布巾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身上的水雾,骏黑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桌子旁已有些醉态的便宜爹,眸色微动。
“快进来,父亲也是刚来”“今天兴致不错,小酌几杯”
顾钰身上没有一丝酒气,说话时也没有一点酒味儿,所以他爹这是自我陶醉?也难怪说出来的话着实不喜。
“长兄面容圆润,起色上佳,想来将养的不错”
“怀之,这里弄了带了点果酒,正好拿与兄长尝尝”
他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从喜乐手中拿过备好的小酒坛,捧着送给商嬷嬷勘验勘验,兄弟俩这才往里走。
“还是怀之明事理”
玉筷等一应用具添上,顾钰就招呼他尝尝鲜,“尝尝这可是老君山的野货,肉质紧,入口很有嚼劲”
从里头出来的商嬷嬷拎着天青色玉壶前来斟酒,接过话:“这鲜笋,第一道笋碴子,最是鲜嫩,和淮南那边的香瓜凉拌起来,清脆爽口”
“乌鸡炖蘑菇,选用上好的乌鸡肉放些提味儿去腥的药材,大火炖煮半个时辰,在取山上新鲜的蘑菇放进去,文火炖煮半个时辰,才有这般鲜香的浓汤,赶巧这会儿下雨了,喝起来也不腻味儿”
光是听着这番说辞都能勾起人的食欲,顾怀之笑着接纳了那些美味的食材。不过商嬷嬷难得这般多话,不免令人意外。据他所知,谁家吃饭断没有主子在吃饭,奶嬷嬷在那里介绍着菜名和食材,也就皇宫里的皇帝吃饭前可能会唱菜,唱菜就是在皇帝吃饭前由御前太监唱当天要吃的菜,原材料以及烹饪手法之类。
水雾缭绕,几杯果酒下肚,顾怀之就有点看不清长兄的神色,忽远忽近。
“莫动”
少年面颊一片酡红,桃花眼迷瞪着,伸出手指指着对面的兄长甩了甩脑袋,嘴里呢喃着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指忽而往左,忽而往右,只感觉好多兄长在眼前飞,看的见摸不着,天旋地转,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鸡汤里,还是身后的平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两个人直直倒在凳子上。
顾钰实在没想到顾怀之酒量这般小,难怪要喝果酒,感情人家这是打着为自己好的名号,行他的方便,真真是妙人,“既然二公子已经醉了,今日就到这里吧,速速扶着你家公子回屋歇着”
这时顾怀之被平安喜乐扶起来,乖乖巧巧,没撒疯也没打砸东西,还不忘砸吧砸吧嘴像极了贪吃的兔子又怂又憨。
“大公子,我…我家公子说,您找他肯定有事,公子早早备好果酒,说是如果醉了,就喂他喝点醒酒汤,然后在桌子上趴一小会儿就会醒酒…不能耽误大公子的事情”
平安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厨房那边端来了醒酒汤,顾钰看了一眼商嬷嬷,扶着额头,脸上晕出淳淳的笑意来“唔,你家公子瞧着确实挺乖,先把他扶到小榻上吧,喂点醒酒汤看看效果”
“老爷子这边也喂点醒酒汤”
他这话是对翘楚说得,毕竟全屋都在忙,只有这丫头在眼前杵着,多少不像话。
一桌子饭吃着吃着就停歇了,顾钰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珠帘般的雨水,莫名觉得诗情画意,便叫来商嬷嬷,“他们都睡了”
“回公子都睡了”
“去让小厨房把菜热热,添些夫人爱吃的小菜”
他一说这话,商嬷嬷霎时就明白了,孙氏怕是很快就循着味儿找来了,本来这顿饭是寰宇院小厨房张罗的,顾怀之叫大厨房做点醒酒汤送到寰宇院这边,肯定能惊动孙氏,也不知道这顿饭到底是好?还是坏?
这厢顾怀之和顾焯喝了醒酒汤,囫囵小酣一番,约莫一个时辰后,少年醒了。
“唔?”
他用手揉着眼皮,迷迷瞪瞪进屋,就见一人坐在窗前小榻上,窗外是天青色等烟雨,屋里是隐隐濯濯的面容,看不清神色,屋里昏黑,只有一盏油灯在窗台那边火苗扑哧扑哧,东倒西歪,那人回眸一笑却在灯火阑珊处。顾怀之徐徐走过去,“咳咳”
“二公子醒了?正巧我家公子找你叙事”
商嬷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唬了顾怀之了一跳,他适才醒悟“请兄长安”
丫鬟们将室内的灯点燃,视线一开阔,顾怀之就对上兄长那似笑非笑的样子,他讪笑着,眸子飘忽不定。
“我这里只有一个小榻,父亲比你酒量好点儿,我们多吃了些酒,他只得趴桌子上睡会儿”
顾钰顺着他的目光,自然看到趴在桌子上那呼呼大睡的顾焯,粲然一笑。
因着开窗了,屋子里倒是没有什么酒气,丫鬟们再布上酒水,等他们上桌后,顾钰就正色道:“接风宴上的事情,商嬷嬷已经给我说过,我为母亲的行为感到抱歉,你别往心里去”
“我身体不好自有父亲管着、母亲顾着再不济还有外家帮衬,还轮不到二弟牺牲自己的前途”
“你是你,我是我,就算父亲有了宜兰小娘,伤了母亲的心,断不了我们是手足这件事实”
他一口闷了果酒,望着见底的酒杯,顾怀之揣揣地端起就被喝起来,入嘴就是果汁味儿,这才惊觉杯里是乳白色的液体,他下意识地看向商嬷嬷。
“是公子瞧着酒量不佳,叫老奴换了奶果汁给公子饮用”
“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你要是想科考,就去做吧~母亲那边我去说”
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找我说什么…”
“老远就闻到你这边有饭香,是不是让小厨房做好吃的了…”
“请母亲安”
顾怀之起身请安,孙氏寥寥瞥了他一眼,淡漠道:“原来庶子也在啊”
“哟~老爷也在,一大家子都在这呢,合着我是最后来的,真巧”
她娇笑着,象征性地理了理儿子的衣服,很是亲昵,自顾自地坐在顾焯旁边,给顾钰夹菜全然没有搭理老二的意思。
“二弟也吃”
“对了,你刚刚说:找我说什么,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母亲尽力而为”
顾钰招呼二弟吃饭,孙氏就直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插足进来,逮着刚才的话不放。
顾钰第一次见孙氏这般不依不饶,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就顺坡下驴说道:“母亲今天当着大家的面说二弟喜欢经商,可是据我所知,二弟一向喜欢看书,也曾与我说过以后想科考,实现一身抱负”
一席话听得孙氏脸上的笑都挂不住,她含着鸡汤囫囵着“那孩子往日在钱园那边表现就不好,钱秀才都说没有下场考试的能力”
能力不行怪我咯?连先生都这般说了,我说这话,也是有依据不是?
“孩儿以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顾怀之一说话,孙氏那汤喝着就不是滋味儿,脚下使大力,瞬息顾焯就呜呼哀哉叫着“哎哟!疼疼…”
干不过顾怀之,还能干不过他爹不成?
第37章
“夫人?你怎么来了”
顾焯一张口满嘴酒气熏得孙氏很是难受,拉着脸子,眼底蕴着浓浓的憎恶,她用绣帕捂着嘴,呵斥道:“醒了?”
“正好,管管你的好儿子,自古以来长者说话,晚辈只有听之受之的份儿,你这儿子倒是乖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见品行有瑕疵,要是管不好,不如就送到盛京孙家去,让我父亲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