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孩子,俩人不约而同地摸着大如牛肚的肚皮,顾宜兰依偎在老爷怀里,嗫喏着“焯郎~我想怀哥儿了”
顾焯听到这话,那手楞在空中,似是忘了拍下去,整个人好像有心事,心不在焉。
“你好好着,夫人现在刚回来,按照祖制你们是不能单独见面,得夫人同意”
“这几日钰哥儿那头忙得紧,她估摸着没时间搭理你”
也不知道怀哥儿这孩子这几日过得怎么样…顾焯心里憋着事儿,没有细细留意宜兰的神色,只当是害怕了。
“听大夫说你是接触那恶物才见红?…待会儿我找几个好手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顺便也铲除了”
“我不…整日闷屋里都快生锈了!你看…我双腿肿胀着呢,长期躺着身子就发麻,手脚酸痛,也没人陪着我说说话”
“你也忙着,也就院子里那花花草草能一解千愁,瞧着就喜气”
这一次,顾老爷难得语重心长地劝解道:“我子嗣单薄,现如今好不容易又有了孩子,可不能由着你性子来”
“这深宅大院里头乱着呢,趁机换换一应用具也好,省得你吃不好睡不好,我也吃不好睡不好”
“你就算不为我想想,那怀哥儿呢?那孩子心心念念都是你,为了你心甘情愿地回顾家,为了与当家嫡母周旋,他这般努力读书不就是希望你好好的,以后能与你团团圆圆,若是诞下弟弟妹妹,怀哥儿以后也有个帮衬不是?”
第40章
顾宜兰垂着脑袋,狐狸眼惺忪,捉摸着“这几天我这眼皮子跳得厉害,属实睡不着”
“也不知那孩子在前院好不好?吃饱没?穿暖没?…”
她眼底下那浓浓的青黛隐隐可见,可是一想起儿子被夫人各种折磨,想都不敢想那画面。
顾焯拢紧她,絮絮叨叨着:“怀哥儿是我亲儿子,亏不了他”
“你啊~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操那多心干嘛!我在前院多顾着怀哥儿就是,你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吃好睡好,不然到时候怀哥儿见这般消瘦,不依不饶怎么办?…”
说了半天人也没反应,顾焯侧头一看,好嘛!人家睡得香甜呢,也就感动自己,不由得笑了,很是宠溺地摸着孕肚,帮宜兰捶捶腿。
珠帘簌簌而动,外间来了个人,顾焯见来人杵在哪,就招招手示意仆从进里头。
“嘘嘘”
他用手堵在嘴边,示意来人轻声说话,压低了声音,“可是药煎好了?”
“是,老爷”
白璐捧着药站在哪里,鹧鸪般低着头不敢乱看。
“你先放着,等宜兰小娘醒来再端过来”
小丫头一动不动,倏尔抬眸看向老爷,欲言又止,“大夫说:药得趁热喝,易早不易晚”
顾焯难得见到这么实心眼丫头,不禁笑出声儿,“你主子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忍心将人弄醒?”
“她怀着身孕,今天受到这么大惊吓缓缓,药放一会儿耽误不了药效”
“药冷了就热热,顺便去前院找顾钱过来,就说老爷有事找他”
白璐:“是,老爷”
小丫头怯怯地往外头跑去。
一盏茶功夫,顾钱来了。
顾钱:“请老爷安”
俩人来到院子,顾焯指着花花草草说:“兰儿又见红了,大夫说是接触了不好的东西,咱们也不知道那玩意儿在哪,你带些脑子灵活、稳妥的小子把这里的花花草草连根拔起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打发了顾钱,顾老爷吩咐婆子,“我去外面半点事儿,你把这里的东西能扔就扔,若是宜兰找我,就说我去买家具了”
顾钱家婆子连连答应了,顾焯预备去外头买点东西给兰儿一个惊喜。
晚间,花弄影,月流辉。
“小娘瞧着好多了”
忙了一天,顾钱家婆子盯着宜兰喝完补胎药,堪堪放松了,这才起身回屋休息。
“老奴这一身脏兮兮,须得回去洗洗,免得污了老爷的眼”
她说着说着就往走,片刻后顾鸠家婆子来了。
顾钱家婆子白天当值,顾鸠家婆子晚间当值,自从主子有了身孕,之前没有丫鬟很是幸苦,如今有了俩丫头搭把手,轻松许多。
“嬷嬷怎得不多休息休息”
顾宜兰见婆子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很是心疼,便问道。
“老奴睡好了,老姐姐帮我多看会儿,”这会儿精神头十足呢““小娘真是菩萨心肠”
若不是主子央着顾钱家婆子多陪陪,顾鸠家婆子也不会天黑透了才上值,想起来心窝子就暖暖的。
婆子从兜里摸出一包蜜饯送到小娘眼前,“小娘尝尝”
顾宜兰见这蜜饯色泽干净,明亮如蜜,含一颗,狐狸眼霎时勾起,“真好吃”
她像个小孩,抱着蜜饯不撒手,还不忘招呼婆子一起吃。
婆子不吃,倒是屋里的蒹葭咽了咽喉头,眼睛时不时地看向那盘蜜饯咽口水。
“蒹葭饿了?快尝尝这个蜜饯,酸甜可口”
顾宜兰自是瞧见那丫头馋嘴模样,忍俊不禁,含笑道:“过来”
“先尝尝,看合胃口不?”
一主一仆吃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顾焯进来时就目睹了这一幕:满是疲倦的眼渐渐泛起星光,他抖了抖身上的湿气,外头逗留会儿才外内间去,“你们这是在吃什么好东西?”
蒹葭听见老爷的声音慌乱不已,局促地站在小娘旁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我以来,你们就如临大敌…”
顾焯不禁打趣道,挪掖的眼神在蒹葭和婆子之间游荡,“我跟兰儿说说话,你们先下去”
丫鬟婆子走了,顾焯拿起桌子上被子喝了几杯水,一饮而尽,“嚯”
“这会儿好点没?”
顾宜兰点点头表示还不错,小脸气色好转,红润些。
“我给你捏捏腿脚,这几日就在你这里歇息”
顾宜兰不解,之前老爷不是怕压着孩子,所以晚上就不在宜兰院歇息着,今儿这是怎么了?
顾焯将她的疑惑看在眼里,就耐心解释道:“你素来心疼那些婆子不爱大半夜使唤人”
“做人嘛!你心疼别人,也会有人心疼心疼你”
他亲亲心上人的额头,说动手就动手,按捏手法倒是熟练。
“老爷怎知我没使唤人…”
“你要是使唤人了,宜兰院里怎得一入夜就漆黑一片?当初你怀老大时,整宿倒是没少使唤老爷我,那时候咱家整宿灯火通明呢”
做了这么些年枕边人,顾焯大抵摸清了宜兰的性子,在外头瞧着说话不饶人,实则心软得不行,不然怀哥儿小时候见天往隔壁那穷得叮当响的赵家跑,他娘也没说什么,明里嫌弃那孩子脏兮兮,暗地里救济这孩子,用宜兰的话来说:“他陪怀哥儿玩,吃点稀罕玩意儿算是便宜他了”,总是口是心非。
俩人相视一笑,顾宜兰被伺候得很舒服,“老爷这手法倒是愈发熟练了”
说起这,顾焯唏嘘不已,心想着:能不熟嘛?都伺候两个孕妇了,熟能生巧。
蔷薇院那边,孙氏一开门,杨嬷嬷急吼吼地往屋里钻,“夫人!不好了”
“老爷把宜兰院里的蔷薇花铲没了”
孙氏在屋子里念了半个时辰的佛经,这会儿正准备歇歇气,甫一听到这消息就没反应过来,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爷、老爷今天下午命顾钱那些个家丁将宜兰院满墙的蔷薇花连根拔拔…起,扔后院荒地里做花肥了”
杨嬷嬷边说边瞧着自家主子那骇人脸色,唬得说话都捋不直舌头。
“呵”
“男人啊!从来就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当初俩人你侬我侬时,那人特意将自己支出去,亲手在这宅子里种满蔷薇,说是:只要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可以送到她跟前,只为博得娘子一笑,如今这是怎么了?自从有了钰哥儿后,顾焯就像是被八匹马拉不回来,见天儿往外头跑,难道男人的誓言都是江水嘛?放出去就收不回来?
想起以前那些甜蜜事儿,她就悲呛,泪水在眼里打转,“我知道”
“你下去吧”
“夫人您没事吧?”
杨嬷嬷忧心地望着主子失了魂一般,瘫坐在椅子上,气红了眼,不免担心。
“下去吧”
嬷嬷一步三回头,很是忧虑,临门一脚,就听见主子吩咐,“明儿是宜兰院那边请安的日子,你们仔细点,别磕着、碰着人家”
一听这吩咐,杨嬷嬷好似明白孙氏的意思,憋了一肚子主意,回房的路上差点一个趔趄栽进花丛里。
这一夜,有人流泪到天明,有人相拥到一起,有人满是挂念。
翌日一早孙氏早早梳洗干净,刚出门儿就迎面遇见那两人。
“请夫人安”
这次请安顾宜兰本就想一个人去蔷薇院这边,可是顾老爷非要跟着来,弄得她胆颤心惊,捂着肚子艰难地行了问安礼。
“快起吧,要是磕着、碰着,老爷不还得把蔷薇院里的花花草草斩草除根”
孙氏见不得顾宜兰那伏低做小的狐媚样儿,淡淡地瞥了一眼就让人起来。
“算着时间,孩子怕是在年底要生了吧?”
“是的夫人”
“最近可请平安脉了?”
“请了,大夫说孩子挺好的”
“唔,那就行”
“你在这里坐坐,我约了千秋阁裁缝上门做几身衣裳”
孙氏丝毫没有搭理顾焯的意思,吃了一嘴灰的顾老爷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里外不是人。
回去的路上,顾宜兰就撒娇,“焯郎,你也瞧着了,夫人待我如初,没有为难”
“以后就让宜兰院里的人送我就行,你一来,我和夫人都不自在”
刚刚夫人那吃人的眼神那般瘆人,吓得人腿软,若是这样下去以后自己还怎么和夫人交好?
顾宜兰从里头出来就满腹心事,长吁短叹,脸上都有了淡淡的愁绪。顾焯想起这段日子为了肚子里孩子,已经许久没有去看看自家夫人,虽说夫人性子高傲些,但也是自己的女人,他这些年能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多少也是沾了盛京孙家的光,不看僧面也得看佛名不是,再者孙氏长相本就一绝,将顾家后宅管得还算和谐,家宅安宁,功劳不小!得找个时间开解开解,缓和俩人之间的关系…
于是第一天,顾焯被蔷薇院的人轰出门,吃了闭门羹。
第二天,顾焯被孙氏的洗澡水淋个透心凉,吃瘪了。
第三天,月朗星稀,顾焯被人套上麻袋,打成猪头。
…
第八十九天,顾老爷终于可以踏进蔷薇院了,仅此而已。
第九十天,顾老爷这才被允许进孙氏的房门,一个睡小榻,一个睡香床。
顾家嫡母与老爷的关系得到缓和,府中的气氛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闹。
时光流转,岁月不息。
转眼顾怀之来到阜阳府三个多月,在紧锣密鼓地学习安排下,他堪堪学完了四书五经。
这天,少年在屋子里墨书,房外一阵细细碎碎声在耳畔荡漾着。
“陈兄,请稍坐片刻,怀之这段还有一两句就完事”
他未抬头便推断出来人的身份,这让一心制造惊喜的陈楚顿时就觉得这人真没趣。
“怀之,自从你搬到这阜春书斋里后,整日不是逗猫侍草,就是看书墨字,就没有一点点吃喝玩乐的意思嘛?”
陈楚接过平安手中的果茶,喝一口,笑了,再喝一口整个人摇头晃脑,一脸餍足之态,瞧着就十分喜庆。
第41章
顾怀之甩甩手,揉揉手腕,活动活动腿脚,“时不待我啊”
“要我说,你也该多出去走走”
顾怀之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无意间瞥见窗外的蔷薇花,眸色微动,抿唇道:“倒是可以”
说起这阜阳府的吃喝玩乐,陈楚就兴致勃勃,拉着顾怀之往外头走,“为了安全起见,你戴个面具吧”
这张红颜祸水的脸给了他惨痛的教训,所以他们每次出去走走,都是以面具示人,当然一行人都会带上戏文面具,换上新衣服。
“你今天难得有时间陪我”
莫名有种深闺怨妇的语境,在配上陈楚那张脸,顾怀之只道是:好一张小白脸。
“先生如今这么忙,还抽空教导于我,学生自然不敢懈怠”
元先生来阜阳府三个月,早出晚归整个人都清减得厉害,顾怀之于心不忍,只有更加努力才能对得起大家对他的付出。
“话说,前几日钰哥来看你了,你们不会就是谈茶论道吧?”
陈楚一想起场景:两个书呆子,你说花茶好喝,我说果茶更好喝,画面太美,简直不忍直视。
兄长这一次专程来看他,顾怀之心情莫名好转,说话轻柔几分,“兄长瞧着性子冷,实则面冷心热,做事很有分寸,这次带了些吃食和家书,我们去澄阳湖那边采莲、吟诗作对,现在想想倒也是有趣”
陈楚以为自己听错了,逮着平安一顿灵魂拷问,“小书童,你说说他们真的去澄阳湖了?”
平安点点头,肯定了自家少爷的话。
他不甘心,复有问道:“还一起坐小舟采莲了?”
这事儿像顾钰那冰山干出来的事儿?
平安见怪不怪,淡淡一笑道:“陈少爷,公子他们确实使小舟采莲了,而且公子还给大少爷煮了一顿银耳莲子粥”
陈楚脑子里骤然想起某件不好的回忆,弱弱地问道:“你说的银耳莲子粥,不会就是那个粥吧?”
小书童小鸡啄米一样镇重地点头头,一点一点浇灭了陈楚那眼底一丝丝侥幸,“好家伙”
“我就说,怀之那般小气,那碗银耳莲子粥怎么会专门给我做呢”
好不容易感动不已,结果只有感动了自己,人家兄弟情同手足,自己这算是…什么事儿。
那天陈楚在外头溜达一圈儿,来书斋找顾怀之时,见桌子上有一碗银耳莲子粥,喝下去冰冰爽爽很可口,届时还问好友来着“怀之,你这银耳莲子粥真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