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鹤谣也不推脱, 一是技痒,二是念叨着与人为善, 便很费一番功夫做了两个口味的玫瑰千层酥饼,一样拿回来一块给掬月:一款是玫瑰松子馅儿,一款是玫瑰火腿馅儿。后者既甜且咸,常人第一次吃可能吃不惯, 没想到掬月尤其喜欢。
猪油揉出的千层酥皮本是雪白雪白的,经过烘烤染了一层淡金色, 上面用红曲粉点出一个红点注入灵魂。
酥皮比刚烤好时多带着一点湿润的口感, 里面是艳粉色的重瓣玫瑰花瓣。那花瓣又甜蜜, 又有柔韧口感,配上咸滋滋、油汪汪的的火腿茸。每一口都是芳香馥郁,唇齿留香,掬月觉得两个根本不够吃。
“有一点火腿的咸味,反而衬得玫瑰更香、更浓了!”
“正是这个理, 你还挺会吃。”关鹤谣笑,想起她家掬月对橄榄之类也是接受度良好,这孩子可能还是个美食家。
她笑眯眯看着小丫头,心中却抽抽着疼,不知该如何与她说萧屹信中所提之事。
陪着掬月吃完了饼,关鹤谣抬手擦了擦她唇边沾的酥屑,缓缓开口道:“掬月,今日我收到郎君的信,信里说…当初害你的那家慈幼局已经被彻查,从无作为的局丞,到罪魁祸首的手分都判了刑下了大狱——”
“真的?!”掬月惊叫,她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笑脸,只是转瞬笑容渐收,竟是一幅悲喜交集、怅然无措的样子。
“是真的,只是……这里还有隐情。”关鹤谣握住她手,“你慢慢听我说。”
两年前,那作恶的手分要把掬月卖掉时,是一位乳娘提前给掬月报信,她才及时逃了出来。
掬月常和关鹤谣说起,想回去看看那位乳娘,当面谢她大恩大德。
只是慈幼局给她的阴影太大,一直不敢再靠近,又担心会给乳娘招来祸事,这才一直没去,她还因此很是愧疚。
但其实,那乳娘分明是和手分狼狈为奸之人。
每次都是她假意好心通知要被卖的孩子,再怂恿他们逃跑。
因为那手分再嚣张,也不敢直接在慈幼局里动手。但是如果孩子自己跑了,便是主动放弃了慈幼局的庇佑,那他在半路将其截掳下来,就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照理说,慈幼局要将孩子照看到十五岁。
但孩子们长到十来岁有了主意,嫌弃慈幼局没有出路所以离开的,或者被人用各种条件诱走的,这样的事情年年都有发生。
人是自行离去的,又寻无可寻,局里也无可奈何。
尤其是这所慈幼局的局丞,为人懒散,根本不把照看慈幼局当成正经差事,乃是大大庸吏一个,十天里有九天找不到人影。
这就给了那手分和乳娘钻空子的机会。
掬月当时是万幸中的万幸。
她趁夜色逃跑的时候,那手分带了人在后街等着截她,但她恰好藏到了一架拉货的驴车里逃出生天。
关鹤谣艰难地讲完了来龙去脉。
这个真相过于残酷,但是掬月有权知道。
掬月听完,愣愣没有反应。
半晌,一滴泪珠“啪嗒”砸到桌上。关鹤谣将她搂过来,她便扑在关鹤谣怀里放声痛哭。
记忆中温婉可靠的救命恩人,转瞬变成了居心叵测的魔鬼。
换做是谁,都无法接受。
衣襟被泪水濡湿,关鹤谣又想起了哭都不敢大声哭的小胡。
这些孩子,这些孩子啊!
遭受的都是什么人间疾苦?
“为、为什么呢,小娘子,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关鹤谣默然。
她那天也问过李监局这个问题,所有人受到伤害都会想问这一句的。
“据那乳娘供述,她曾有个儿子,可是三岁时被人拐走了。”
她也一定问过自己,问过丈夫,问过每一个亲人,问过每一个路人这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的孩子?
可没人能回答她。
“她帮着那手分拐卖孩童,就像是一种…报复吧。”
“报复谁?”
报复这幽幽无语的天地吧……
事情的真相可以告诉掬月,但这险恶又复杂的人心,还是越晚接触越好,她还盼着自家小姑娘再天真无邪几年。